小月月最近很苦惱。


    現在已經是六月底了,學校要期末考試了,考試之後就是暑假期間,整整兩個月,小月月之前還幻想著去哪裏玩好呢,隻是,一想到許琅那麽忙,估計是沒時間陪自己玩了,也就葉雪菲和葉度會陪著自己玩,但是,她們也很忙的。


    當然,小月月現在苦惱的不是暑假期間去哪裏玩,而是苦惱沈芳老師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小月月迴到s市,到現在也才一年半而已,而這一年半的時間裏,除了寧嫣然、葉雪菲還有葉度陪著自己之外,還有一個人對她很好,那就是沈芳。


    沈芳是一個很好的老師,不單單小月月覺得沈芳老師好,班級裏的其他學生也都這麽覺得的,不單單學生們覺得沈芳是個好老師,學生家長也這麽認為,畢竟,沈芳對每一個學生都很關心,都很好,從來不過分的批評他們,而且,沈芳沒有架子,經常跟他們一起玩鬧,看起來就像是個孩子王一般。


    可是,如今,沈芳老師卻出事兒了。


    之前,曹思喆案件發生之後,網絡上出現了那篇關於沈芳的新聞,很多學生家長是不相信的,他們不覺得那麽漂亮,那麽有愛心的老師會去殺人,他們也曾經在網絡上反駁過,可是,一個班級能有多少孩子,而又有多少家長願意去為一個老師辯解呢?就算辯解了,又有誰會在乎呢?


    在事情發生之後,其實有不少家長就想要把自己的孩子轉到其他班級或者學校去,甚至,還有的家長想要讓學校開除沈芳。


    後來,沈芳找到了,卻瘋了,這讓所有人都同情這個女老師,然而,除了同情之外,也就沒有別的了,反正現在已經快放暑假了,孩子們考完試,就可以放心的去玩了,下半年,肯定會有新的老師來上課,而沈芳現在這個樣子,就算學校不開除她,也不會讓她上課,畢竟,誰會讓一個瘋子給學生們上課呢?


    在沈芳剛出事兒那會兒,還有不少人來看望沈芳,有學校的領導、同事,還有班級裏學生和學生們的家長,在確定沈芳真的瘋了之後,這些人就再也沒有出現了。


    小月月跟沈芳相處的時間不長,卻也不短,她蠻喜歡這個老師的,在看到沈芳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十分的傷心,盡管,她很早慧,也很聰明,卻也隻是一個孩子而已。


    在沈芳住院治療的第二天,許琅迴了一趟家,小月月看著許琅問道:“你能抓到傷害沈芳老師的兇手對嗎?”


    許琅點點頭,說道:“能。”


    “那你能在抓捕他的時候,開槍打死他嗎?”


    “不能。”


    “為什麽?”


    “因為我是警察,抓捕罪犯是我的職責,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開槍殺人的。”


    “可是,沈芳老師都變成這個樣子了,她很可憐的。”


    “我知道,就是因為這樣,我更不能開槍打死那個罪犯了,我要讓他受到法律的懲罰。”


    “真的不能打死他嗎?”


    “不能。”


    “真的不可以嗎?”


    “不可以。”


    “哦,當警察一點兒都不好。”


    聽到小月月最後那句明顯帶著孩子氣的話,許琅無奈的搖搖頭。


    在看到沈芳躲在角落瑟瑟發抖,發出野獸般的嘶吼的時候,許琅何嚐不想打死那個罪犯,可是,他不能,兇手是誰都不知道,怎麽打死他?就算找到了兇手,許琅也不能打死他,警察隻有執法權,沒有殺人的權利,警察是維護和守護-法律的人,如果他們都以個人喜好去殺人的話,那麽,還要法律做什麽?還會有誰來遵守法律?


    這些話,許琅明白,所有的警察都明白,其實,小月月也明白,可是,她畢竟還是個孩子,沈芳是她的老師,她會這麽想,也很正常,她還小,許琅沒辦法跟她解釋這些。


    後來的一段時間裏,許琅很忙,忙著調查曹思喆的案件,忙著調查王鴻禎案件,也忙著調查沈芳的案件。


    從許琅被調查之後迴來,他幾乎都沒有迴過家。


    對於許琅的忙碌,小月月能夠理解,因為她已經習慣了,可是,每次想到沈芳老師的慘狀,她就很傷心,所以,她每天放學之後,都會讓葉雪菲帶著她去醫院,看完沈芳。


    沈芳喪失了所有的記憶,她誰也不認識,不認識父母,不認識親人,不認識身邊的所有人,她似乎對所有了都充滿了敵意,也匆忙了警惕;她似乎喪失了語言能力,從醒來的那一刻開始,她除了發出一些怒吼和尖叫之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是的,她在成為瘋子之後,也成為了啞巴。


    剛開始,小月月來的時候,沈芳的父母都不敢讓小月月靠近沈芳,擔心沈芳會傷害小月月,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不知道是醫生開的藥真的起作用了,還是因為沈芳開始慢慢恢複了,她不在大吼大叫,也不在抗拒任何人了,她變得很安靜。


    每天大部分的時間,她要麽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要麽是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風景,也不跟人說話,也不鬧,就是坐在那裏發呆。


    沈母這些天來,一直在嚐試著跟沈芳說話,卻始終得不到迴應,她每天除了照顧沈芳的一日三餐,還有身體衛生之外,就隻能自言自語,到最後,就是一個人默默地哭泣,甚至都不敢哭出聲來。


    沈父辭去了工作,也來到了s市,陪伴著沈芳,本來,他們是想帶著沈芳離開s市,迴到h市的,在一切手續都辦好之後,沈芳卻死活不離開病房,無論他們怎麽勸,她就是不走,似乎在沈芳看來,這間病房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他的地方都是不安全的,最終,沈芳的父母沒辦法隻好繼續讓沈芳留在醫院了。


    剛開始的時候,醫生護士還經常需要準備鎮定劑,防止沈芳變得狂躁起來,後來,慢慢地,這些東西已經不需要了。


    沈芳出事兒之後,許琅來過很多次,每次待得時間都不久,寧嫣然在知道沈芳出事兒之後,也來了幾次。


    第一次來的時候,寧嫣然穿著警服,把沈芳嚇壞了,之後的幾次,她都沒有穿警服,她想要跟沈芳說說話,卻引起了沈芳的強烈抵觸,不單單是寧嫣然這樣,丁昊穹也多次來過,他想要依靠心理學來幫助沈芳,卻也引起了沈芳的強烈抵觸。


    在這段時間裏,唯一能夠靠近沈芳的,除了沈母和沈父之外,隻有小月月了。


    小月月每天都來,待得時間不長,有時候就是在病房裏寫作業,有時候就陪沈芳說話,其實,就是小月月一個人在那自說自話,說今天學校又發生了什麽好玩的事情,班上又有哪裏學生不聽話,被老師批評了,諸如此類的話題、


    沈芳還是不說話,但是,每次小月月來的時候,她的眼睛都會明亮起來,不在盯著天花板或者窗外了,而是看著小月月,對於這件事,沈母他們還是很高興的,畢竟,這對沈芳的恢複有好處。


    今天,小月月又跟著葉雪菲來到了醫院。


    “沈老師,今天我們期末考試了。”


    “題目都好簡單啊,都是你以前上課的時候,重點講過的耶。”


    “沈老師,這次期末考試的卷子,是不是你提前弄的啊?”


    “考試完畢了,明天就放假了耶,可惜,你不能陪我出去玩了。”


    “沈老師,你知道嘛,這次期末考試的作文題目是《我的班主任》。”


    “你想不想聽,我是怎麽寫的?”


    “我猜你肯定想,我念給你聽啊,我的班主任是個很漂亮的女老師......”


    病房還是那個病房,病房外很喧囂,病房內卻很安靜。


    沈芳穿著病號服,坐在床上,一雙眼睛看著坐在她對麵的小月月,眼神溫柔,也不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小月月,聽著她給自己講學校的各種事情,還有她在考試的時候,寫的作文。


    作文寫的很好,字數不多,也就五百來字,沈芳卻聽得很認真,如果是以前的話,沈芳肯定會表揚小月月的,甚至會把她的作文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朗誦出來,而如今,她隻是默默的聽著。


    葉雪菲也在病房內,她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時而看看沈芳,時而看看小月月,時而看向窗外。


    小月月是個很聰明的孩子,葉雪菲很早就知道了,她也知道,小月月是個很有愛心的孩子,在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沈芳,開始嫌棄她的時候,開始討厭她的時候,開始遠離她的時候,隻有小月月默默地陪著沈芳。


    沈母不在病房內,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到了晚飯時間,她在小月月她們來了之後,就迴家做飯去了。


    沈芳以前是住在學校的職工宿舍的,現在,沈芳出事兒了,她的東西雖然還在,卻不讓外人進去,沈芳的父母就在外麵租了一套房子,在出租屋裏給沈芳做各種好吃的。


    對於小月月,沈母很喜歡,可能,上了年紀的人都喜歡孩子,更何況,小月月長得那麽漂亮、可愛,說話奶聲奶氣的,很有意思,她是女兒的學生,也是那個警察的女兒,女兒出事兒之後,跟誰都不近親,唯獨跟這個小女孩親近,她很高興,也很難過。


    不知不覺間,華燈初上,天慢慢的黑下來了,沈母帶著保溫桶,帶來了醫院。


    小月月和葉雪菲看到沈母來了之後,就起身離開了,說是明天再來看望沈芳。


    在小月月和葉雪菲離開之後,沈母拿出了保溫桶,裏麵都是沈芳最愛吃的幾道菜。


    沈芳雖然喪失了記憶,也仿佛喪失了語言能力,卻沒有喪失基本的生活技能,她不需要沈母幫忙,就自己開始吃了起來。


    沈芳的飯量不大,隻吃了半碗飯就放下了筷子,放下筷子之後,她也不說話,隻是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風景。


    沈母看到這一幕之後,也習慣了,她默默地收拾殘


    局,拿著保溫桶去了衛生間,開始洗漱。


    房間內,隻剩下沈芳一個人了。


    天已經黑了,房間內亮著白熾燈,沈芳迴過頭,看了看病房的門口,又轉過頭,看向窗外,喃喃自語道:“我怎麽都沒想到會是你,為什麽是你呢?又怎麽可以是你呢?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聲音很小,很微弱,如果不靠近的話,根本聽不到她在說什麽。


    沈芳沒有喪失語言能力,此時的她,甚至都不是一個瘋子。


    她瘋了嗎?或許吧,或許曾經真的瘋了。


    可是,她既然已經恢複正常了,為什麽還要繼續裝瘋呢?沒有人知道,隻有她自己清楚,如果不這麽做的話,她會死,她父母會死,很多跟她有關係的人都會死。


    “你剛吃完飯,別吹冷風,不然會拉肚子的。”沈母迴來了,看到站在窗邊的沈芳,忍不住說道。


    剛剛還眼神清明的她,在聽到病房外的動靜之後,眼神頓時變得渾濁起來,都說女人天生就是演員,果然不假。


    沈芳又在窗邊站了一會兒,在沈母的拉扯下,才迴到病床上躺著。


    沈母最近很累,也很忙,心力交瘁,尤其是看著沈芳沒有絲毫恢複的跡象,她很心急,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在讓沈芳躺在床上之後,她就坐在床邊,給沈芳說著一些家長裏短的事情,更多的還是沈芳小時候的事情,而沈芳躺在床上,半眯著眼睛,默默地聽著。


    時間就像沙子,不知不覺間就流逝而去了。


    很快,到了晚上十點多,沈芳已經睡著了,沈母關上病房的門,拿出一張可折疊的陪護床,放下之後,躺在床上。


    沒多久,沈母就睡著了,而原本睡著的沈芳,卻在沈母那輕微的鼾聲當中睜開了眼睛。


    房間的燈關了,漆黑一片,然而,沈芳的眼睛卻格外的明亮,她沒有說話,隻是轉過頭,看著躺在陪護床上的母親。


    夜晚總是寂靜無聲的,住院部的很多人都已經熟睡了,護士台負責值班的護士,也哈欠連天,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打起盹來。


    淩晨一點多,沈母徹底的睡熟了,沈芳慢慢的從床上爬起來,掀開杯子,床上鞋子,慢慢的朝病房的門口走去,輕輕擰開門把手,然後,走了出去,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也沒有吵醒沈母。


    半個小時之後,沈芳再次悄無聲息的迴到了病房,關好門,脫掉鞋子,按照之前的位置擺放整齊,重新躺在床上,轉過頭,看了一眼翻了個身的沈母,重新閉上眼睛,開始睡覺。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這樣做了,每一次,都沒有人發現,至於她去做了什麽,無人得知。


    ————————————————


    寧嫣然最近也很忙碌,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還有好朋友沈芳的事情,讓她很苦惱,當然,更多的還是在忙碌著結婚的事情。


    今天是六月二十八號了,再有兩天,就是她結婚的日子了。


    寧嫣然請了婚假,從濱海市迴到了h市,開始為結婚的事情而忙碌起來。


    結婚,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而對於寧嫣然來說,反而沒有那麽重要了。


    新郎陳墨凡,跟她是青梅竹馬的朋友,陳墨凡喜歡她,她知道,但是,她不怎麽喜歡陳墨凡,倒不是陳墨凡長得不好看,也不是家境不好,更不是對她不夠好,其實,陳墨凡長得很帥氣,家境好,脾氣好,性格也好,對她更是非常好,然而,就算如此,她還是不怎麽喜歡陳墨凡,因為她喜歡上了另外一個人。


    以前的時候,那個人有女朋友,她隻能把那份感情藏在心底裏,後來,那個人的女朋友去世了,她原本以為她的機會來了,可是,他卻離開了,帶著他和她的孩子一起離開了。


    過去的幾年裏,她知道他在哪,也知道他過的怎麽樣,她喜歡他,所以她在等他,後來,他迴來了,自己親自把他找迴來了,原本,她以為這一次,她可以走進他的世界了,然而,她錯了,他的心裏隻有那個已經死去的女人,沒有她的位置,無論她怎麽努力,都沒有結果,於是,她選擇了放手。


    既然不能嫁給自己最愛的人,那不如嫁給一個愛我的人,所以,當陳墨凡向她求婚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後悔嗎?


    肯定後悔,但是,也沒有那麽後悔,明知道沒有結果,何必還要去耗費時間呢?


    前段時間,她卻給他送結婚的請柬,原本,她以為他會對自己說些什麽,最起碼,挽留一下吧,可是,他沒有,隻要他開口了,自己肯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跟他在一起的,然而,他沒有這麽做,而她也徹底的喪失了所有的勇氣。


    此時,站在窗邊的寧嫣然,看著漆黑的夜空,眼神有些迷茫,喃喃自語道:“婚禮的時候,你會來吧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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