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構的事實通常由於因為符合人們的期待而被當作真相——沃爾特·李普曼


    江琳兒的那篇關於年輕夫妻過失導致孩子死亡的新聞,在報道出來之後,很快就被推向了高-潮,引起了很多人都關注,許琅也不例外。


    自從秦奮畏罪自-殺之後,關於孫文耀係列案件的調查,就此陷入了僵局。


    盡管,秦奮在投案自首的時候,還有在臨死前寫下遺書的時候,都曾經提到過孫文耀,但是,秦奮到死都沒有留下太多關於孫文耀的信息,這讓許琅感到十分的失望。


    綠水公園秦亮意外猝死案,csy之所以插手,就是因為孫文耀的出現,可是,這起案件調查到最後,孫文耀卻沒有在出現過,這讓許琅很疑惑,也十分的不解。


    十一月十二號,依舊是一個大晴天,隻是,今天的太陽沒有之前那麽毒辣了,反而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在暖和的陽光照耀下,人很容易犯困。


    許琅辦公室內,許琅坐在辦公桌後麵,眼睛盯著電腦屏幕,看著網上的新聞,而小月月則坐在沙發前,正在寫作業。


    今天是星期天,許琅本來是想帶著小月月出去玩玩的,但是,孫文耀的案子到現在都沒有進展,上麵給予的壓力越來越大,他隻能待在csy繼續尋找相關線索。


    此刻,許琅看著這則新聞,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


    年輕夫妻的事情,許琅知道,類似於這樣的新聞,其實,每天都在發生。


    在現在這個經濟快速發展的時代,生活節奏不斷的加快,讓人壓力很大,隨著壓力的逐漸累積,人心也變得浮躁起來,麵對工作上的壓力,父母和親人的絮叨,同事們的無形攀比,每個人都愈發的煩躁起來。


    上學的時候,父母和老師告訴你,一定要好好學習,爭取考上一個好的大學,這樣,你將來才有出席。


    工作的時候,父母告訴你,別太累著自己,照顧好自己,領導則告訴你,要想升職加薪,就必須不停的加班,拚了命的加班,不然,你可能就是下一個被解雇的人。


    讀書的時候,想談戀愛,老師和父母都強烈的反對,工作的時候,想談戀愛,卻被生活和現實一次次的打臉,隨著時間的推移,看著昔日的同學、朋友、發小、鄰居一個個的都戀愛了、結婚了,於是,家人們都開始操心你的婚姻大事,逼著你找對象,談朋友,然後就是結婚。


    最後,可能是迫於父母的絮叨,也許是基於身邊人的影響,或許是因為一個人真的太累了,於是,就開始嚐試戀愛,相親,然而,每一次的相處下來,就會發現,其實,我們還是習慣一個人生活,對見麵的對象,完全提不起興趣,就這樣,拖著、敷衍著、將就著,轉眼就奔三了,於是,開始著急起來,隨便找一個各方麵說的過去的人,就結婚了。


    原本,以為結婚之後,就可以萬事大吉了,不同麵對父母的絮叨,也不用再去羨慕別人了,自己也終於不是一個人了,可是,結婚之後才發現,原來,婚姻並沒有讓自己的生活變得更好,又開始糾結,如果沒有一定的感情基礎,這段婚姻的結局不會那麽美好,一切隻能將就了,將就著過下去,然後,有了孩子,為了孩子,不得不再次委曲求全,雖然,結婚了,可是,夫妻兩個人還是過著各自的生活。


    人,是群居動物,可是,每個人都喜歡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然而,麵對周圍人的影響,每個人都不得不去改變,不得不去適應,年輕的時候,告誡自己,千萬不要過成別人那樣,可是,到了最後,自己不知不覺的,就成為了當初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年輕夫妻的悲劇,隻是大多數類似家庭的一個縮影。


    可能,他們覺得自己還年輕,一切都可以慢慢來,也許,他們覺得結婚不過是一種形式,一種對父母絮叨的敷衍,或許,他們根本就沒有做好結婚的準備,或者說,他們還沒有適應結婚之後的生活,所以,雖然他們結婚了,但是,他們還是按照各自的習慣去生活,哪怕,有了孩子,依舊還是這樣,可能,孩子的到來,對於他們來說,其實不是一種幸福,反而是一種負擔,於是,他們選擇了刻意的去忽略,最後釀成了悲劇。


    江琳兒新聞當中寫的內容,其實,都是正式的,不過,文字這個東西,很有意思,不同的人看待同一段話,卻有不同的理解,而年輕夫妻的事情在被報道之後,之所以引起那麽多人的關注,追根到底,還是因為年輕夫妻的生活和大多數都極其的相似,於是,當這個新聞爆出來之後,在他們心中引起了共鳴,在同情和憎恨對方的時候,也不知不覺的把自己代入其中,然後,就把自己心中一切的負麵情緒,全都傾瀉-出來。


    一個人這樣,十個人這樣,一百個人這樣......


    當越來越多的人選擇這樣做之後,這種負麵的情緒就會影響後來的每一個人,


    於是,它們形成了一股力量,一股戾氣,充斥在每一個人的心頭,矛盾從最開始的事情本身,上升到了其他的高度,從而,把年輕夫妻的事情推向了風口浪尖,他們成為了靶場上的標靶,是每一個人傾瀉的對象,這何嚐不是一種犯罪呢,隻是,沒有人覺得自己是兇手,因為,他們什麽都沒做,他們隻是說了一些心裏話而已,也僅此而已。


    ————


    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


    中午,尤其是晴朗的中午,不管是在哪個季節,都讓人感到一陣倦意的襲來。


    s市電視台生活部辦公大樓。


    江琳兒早上到單位上班的時候,她確實從同事們的眼神還有言語當中,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所有人都跟她說著恭喜的話,不管,這種話語是否出於真心,她依舊感到很享受。


    高光的時刻總是短暫的,在享受了這種別人羨慕甚至嫉妒的感覺之後,一切還是和以前一樣,讓江琳兒感到奇怪的是,關心今天依舊沒有來上班,辦公室內還是空的。


    中午,到了吃飯的時間點,在同事們的起哄下,江琳兒豪邁了請客吃飯,雖然,她很心疼花出去的錢,但是,一想到自己那篇新聞的熱度,這點錢兒似乎也不算什麽了。


    當江琳兒她們一群人簇擁著江琳兒出去吃飯的時候,一對年輕的夫妻悄然的出現了。


    這對男女手拉著手,看起來十分的恩愛,也十分的甜蜜,至少,在別人看來是這樣的,隻是,她們真的是否甜蜜、恩愛、幸福,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有興趣知道,他們的臉上沒有開心的表情,有的隻有麻木還有生無可戀的死誌。


    年輕夫妻很年輕,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除了哀傷和絕望,還有尚未完全褪去的稚嫩。


    他們來到辦公大樓下麵,抬起頭,看了一眼辦公大樓上的logo,然後,低下頭,轉過頭,彼此對視一眼,各自點點頭,緊握的雙手又握緊了幾分,最後一起走進了辦公大樓,乘坐上了電梯,直接摁下了最頂樓的按鈕。


    隨著電梯的運轉,電梯內的液晶顯示屏上,數字不停的跳動,他們的表情越來越平靜。


    “叮。”


    電梯停下了,電梯門打開了,男人轉過頭,看著女人,柔聲說道:“到了。”


    “嗯。”


    女人點點頭,邁動腳步,跟著男人走出了電梯。


    走出電梯之後,兩個人順著樓梯間上了頂樓。


    頂樓有一道門,門鎖上鏽跡斑斑,看樣子應該很久沒有人來過了,男人伸出手,去推了推門。


    “嘎吱。”


    伴隨著一道讓人牙齒發酸的聲音響起,門被推開了,刺眼的陽光瞬間從打開的門照射進來,這對男女下意識的眯起眼睛。


    外麵太陽很大,白茫茫的一片,讓人眼睛很不舒服。


    過了一會兒,兩個人終於適應了這種光線。


    “唿......”


    男人長長的唿出一口氣,看著有些雜亂的樓頂,他率先走了出去,女人也緊隨其後。


    來都樓頂,他們徑直爬上了天台的邊緣,站在辦公大樓的樓頂,朝下麵看去,原本很大的東西,此刻,都變得無比的渺小,無論是植被,還是轎車,當然,還有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在這一刻,都變得無比的渺小。


    太陽很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秋風吹拂的人很舒服,就像嬰兒的手在撫摸肌膚一般,滑膩而舒爽,然而,這對男女現在卻感到全身都是冰冷的,他們就像是生活在寒冷的北極圈一般,被厚厚的冰川覆蓋住了,也許,下一秒,他們就會凍死。


    一陣秋風吹過,吹起了女人那頭金黃的的長發,長發在空氣當中飛舞,構成了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害怕嗎?”男人聲音沙啞的問道。


    “嗯。”


    女人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目視前方,看著眼前這座毫無感情的鋼鐵城市。


    “準備好了嗎?”


    “嗯。”


    “那就開始吧。”


    “嗯。”


    ————


    剛剛興高采烈吃完一頓大餐的江琳兒一行人,正一邊說著中午的飯菜,哪裏哪裏不好,還有些貴之類的話語,一邊朝辦公大樓走去。


    “砰...砰...”


    就在他們即將走進辦公大樓的時候,突然,感覺眼前一黑,隨即,就聽到了有重物墜地的聲音響起。


    “啊......”


    江琳兒下意識的後退兩步,低頭朝眼前的地麵看去,當看到眼前的一幕之後,一聲高分貝的女高音在現場響起,引起周圍行人的紛紛駐足觀看。


    躺在江琳兒眼前的是兩個人,兩個已經摔得畸形的一男一


    女。


    最靠近江琳兒的是一個女人,女人身體呈現一個詭異的姿勢躺在冰冷的地麵上,她一隻手高過頭頂,直直的伸直,似乎是想指向什麽,另一隻手則呈現一個圓形,被壓在身體下麵,一條腿伸直,另一條腿呈現一百八十度,和腰肢平行,暗紅色的鮮血已經從女人的身下滲透出來,很快,就染紅了地麵,女人拿四散的金黃色頭發,被鮮血染紅,幹燥的發絲被鮮血打濕,變成一縷一縷的。


    女人的五官都在流血,大量的鮮血從女人的嘴裏冒出來,沿著下巴,流淌到了粉嫩的脖子上,與其說是鮮血,不如說是血沫。


    女人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隻眼球已經凸出眼眶了,她死死的盯著眼前的天空,胸口還在微微起伏,似乎,是聽到了江琳兒的尖叫,她艱難的轉動眼珠,看向了江琳兒,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嘴巴微微的張合著,就像是被甩上岸的魚一般,瀕臨死亡。


    女人到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出來,她就那麽帶著詭異的笑容看著江琳兒,徹底停止了唿吸,剛剛還微微起伏的胸口,此刻,變得一片平靜。


    相對於女人的仰麵到底,男人則是俯麵著地,在女人還有口氣的時候,男人已經停止了唿吸,鮮血大量的流出,很快,和女人的鮮血匯集到一起,然後,朝著遠處延伸而去。


    江琳兒整個人背脊發涼,渾身冰冷,她就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術一般,在其他同事都尖叫著朝後退去的時候,她依舊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睛死死的盯著女人那張露著詭異笑容的臉,而已經死亡,停止唿吸的女人,一隻眼睛死死的凝視著江琳兒,在配合上女人那詭異的表情,江琳兒如墜冰窟。


    男人的長相,江琳兒看不清楚,但是,女人她認識,正是前天她去采訪的那對年輕夫妻,她怎麽都沒有想到,他們會出現在這裏,更沒有想到,他們會死在這裏,而且,就死在自己的眼前。


    今天,江琳兒穿了一雙白色的高跟鞋,這是她昨天瘋狂購物,新買的鞋子,好幾千塊錢,買的時候,她感覺無比的肉疼,但是,今天上班的時候,她還是毫不猶豫的穿上了,而那些女同事們也注意到了這雙鞋,早上還誇讚這雙鞋不錯,詢問她在哪裏購買的,而現在,這雙白色的高跟鞋已經被這對男女的血給染紅了。


    “江琳兒,你還站在哪兒幹嘛啊,快過來啊。”


    就在江琳兒看著死去女人的臉發愣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同事們的驚唿聲。


    其中,一個關係跟江琳兒關係很好的同事,強忍著心中的恐懼感,來到江琳兒身邊,一把把江琳兒從血泊當中給拽了出來。


    稍微凝固的血泊,隨著江琳兒的離開,瞬間在地麵上留出幾個帶血的腳印,而之前江琳兒站立的地方,留出的空白,很快就被鮮血吞沒。


    此時,是下午一點鍾,午餐時間,而江琳兒她們的辦公大樓位於鬧市區,附近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在這邊發生命案之後,頓時,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人們紛紛朝這邊靠攏,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個圓圈。


    很多人在看到屍體的時候,都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有些膽小的女人直接尖叫起來,撇過頭,捂上眼睛,不敢去看,但是,在尖叫之後,她們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睛,透過手指的縫隙,朝屍體那邊看去,看上一眼之後,迅速的閉上眼睛,過一會兒再睜開,如此反複,直至慢慢適應下來,盡管心裏很害怕,不想看到這些,可是,她們卻沒有轉身離開。


    現場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很多人伸出手指,對著屍體指指點點,小聲的議論著,或者轉過頭,看向身邊人,詢問到底是怎麽迴事兒,還有一些人則拿著手機,對著現場進行瘋狂的拍攝,拍攝完畢之後,立即發到朋友圈,配上一段諸如‘我就下樓吃個飯,卻遇到了有人自-殺,哎呀,嚇死寶寶了......’之類的文字。


    豔陽高照,人群聚集,卻沒有人敢靠近兩具已經慢慢失去溫度的屍體,他們隻是選擇了圍觀,選擇了議論。


    好奇、疑惑、興奮、恐懼、冷漠.......不一而足的表情出現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盡管,太陽很大,甚至有些炙熱,盡管,周圍的人很多,人聲鼎沸,聲音嘈雜,可是,江琳兒卻感受不到一丁點的安全感,恐懼,無盡的恐懼瞬間籠罩了她全身,無邊的黑暗和冰冷,正在急速的吞噬著她的思維,她的心靈,還有她剛才還沾沾自喜的驕傲和自豪。


    被同事拉過來,她才緩緩地迴過神,轉過頭,看著身邊的同事,發現他們正在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那是一種擔憂、疑惑、好奇還有不解的視線,從他們的瞳孔當中,江琳兒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是一張毫無血色的臉,她緩緩轉頭,環顧一周,發現周圍站滿了人,那都是一張紙陌生而冷漠的臉,她在這一刻,感到的一股強烈的孤獨感和恐懼感籠罩了她的整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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