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寧嫣然和許琅來到公安總局,走進局裏麵的時候,所有人在看到滿頭白發的許琅之後,都紛紛側目,看向這個跟在寧副局長身邊的男人,他們在心中猜測,這個男人到底是誰,難道是寧副局長的秘密男友嗎?但是,他們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太像,因為,無論是寧嫣然還是許琅的表情都十分的嚴肅,兩人雖然是並肩走著,但是中間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像是一對戀人,這讓他們愈發的疑惑許琅的身份了,不過,他們也隻是在心底裏感到好奇而已,沒有多問什麽,也沒有議論什麽。


    寧嫣然本來是打算先帶著許琅去見一見田永春局長的,畢竟,這次寧嫣然和呂星去北湖省找許琅,是經過田永春批準的,但是,許琅卻搖頭拒絕了這個提議,他熟門熟路的徑直來到了地下法醫解剖室。


    盡管過去了五年的時間,s市的公安總局的格局還是沒有什麽變化,唯一變化的則是那些在這裏工作的警察,在許琅離開的這幾年裏,每年都會有新人前來實習報道,自然也有一些老人離開了這裏,很多許琅熟悉或者認識的人,大部分都不在了,許琅在走進公安總局的時候,看到那一一張張充滿好奇和幹勁十足的年輕臉頰的時候,許琅沒有那種久違的熟悉感,而是,一種說不出來的陌生感和距離感,看到,自己或許是老了。


    當許琅推開冰冷的解剖室的大門的時候,一股刺骨的寒風迎麵吹來,許琅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而寧嫣然則沒有什麽反應。


    許琅的反應也很正常,他畢竟已經遠離公安係統五年時間了,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過解剖室了,雖然,在竹溪縣的時候,許琅偶爾會幫助伍亮破獲一些看起來疑難的案件,但是,伍亮還是一個原則性很強的人,他很少帶許琅去解剖室,就算帶著許琅去看屍體,也是在停屍間而已。


    許琅和寧嫣然走進解剖室之後,就順手關上了房門,而在解剖室裏有兩個穿著白大褂的人正在一個解剖台前工作著,這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和許琅差不多大,也就三十歲不到,這個人男人許琅認識,他曾經是葉雪菲的助手,叫申敏學,而站在申敏學旁邊的則是一個看起來隻有二十多歲的女人,這個女人許琅以前沒有見過,應該是新來的實習生。


    聽到開門的動靜,正在解剖台前工作的兩個人紛紛轉過頭,看向門口,他們首先看到的是寧嫣然,對於寧嫣然,他們自然不陌生,畢竟,每天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最後,他們把視線轉移到了許琅的身上。


    申敏學在看到許琅的那一刻,眼神十分的複雜,有驚訝,有疑惑,有不解,有怨恨,總之五味雜陳,他那雙戴著手套拿著手術刀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而站在申敏學身邊的那個女人,在看到寧嫣然之後,連忙打招唿道:“寧副局長。”


    寧嫣然隻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女人在看了看寧嫣然,又看了看許琅之後,轉過頭看向眼神複雜的申敏學,她尤其好奇和奇怪起來,申敏學這到底是怎麽了?他怎麽會出現這種情況呢?而且,他看向那個留著一頭白發的男人怎麽會出現這麽多奇怪的表情呢?隻是,她並沒有開口詢問什麽,隻是眼睛在許琅和申敏學之間來迴掃視著。


    麵對申敏學那複雜的眼神,許琅的臉上沒有什麽特殊的表情,隻有漠然。


    解剖室裏四個人,誰都沒有率先開口說話,這讓許琅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他不在去看申敏學,而是看向寧嫣然問道:“老爺子的屍體在哪裏?”


    寧嫣然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看向申敏學。


    在許琅開口之後,申敏學也慢慢的迴過神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許琅,就放下手裏的手術刀,沉默的轉過身,走到放置屍體的冰櫃前麵,打開其中一個冰櫃,把屍體從冰櫃裏拉出來,然後站到了一邊。


    許琅徑直走了過去,打開斂屍袋的拉鏈,看著陸曄那因為低溫而十分慘白的臉色,看著對方那和自己一樣雪白的頭發,許琅百感交集,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琅才緩緩地睜開眼睛,繼續看著屍體,他發現陸曄直到此時此刻,他的眼睛還是瞪得大大的,似乎想要看清楚什麽,隻是,他的眼瞼膜早已經渾濁不堪了,不可能在看到什麽了。


    許琅站在冰櫃前沉默了很久,看了陸曄的屍體很久之後,許琅把斂屍袋的拉鏈重新拉好,把屍體推了迴去,轉過頭,看著申敏學說道:“老爺子的屍檢工作是你做的?”


    申敏學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屍檢報告在哪?我要看。”許琅直接以命令的口氣說道。


    申敏學聽到許琅的話之後,先是一愣,隨即就沉默的走到辦公桌後麵,從桌子上拿出了幾張文件,來到許琅麵前,把手裏的文件遞給許琅。


    許琅接過文件之後,開始仔細的翻閱起來,許琅的表情十分的嚴肅,也十分的陰沉,給人一種十分壓抑的感覺,寧嫣然早已經習慣了許琅的這種表情和氣勢,而申敏學在之前就和許琅認識,也習慣了許琅這個樣子,唯獨不適應這種感覺的隻有那個實習生。


    實習生叫任雪,今年二十三歲,是去年下半年來到公安總局法醫部實習的,還有三天時間,她的實習期就到了,可以轉正成為申敏學的副手了,她看著那個正在翻閱屍檢報告,一臉嚴肅的男人,她覺得有些奇怪。


    寧嫣然是公安總局副局長,她早就知道,而且,她還知道,寧嫣然以前是刑偵二隊的隊長,在公安總局裏流傳著很多關於寧嫣然破案的事跡,這讓任雪十分的佩服和崇拜寧嫣然,但是,此時此刻的寧嫣然卻站在那個男人的身邊,關注著男人的一舉一動,這讓任雪感到十分的奇怪。


    而更讓任雪感到奇怪的還是師傅申敏學剛才在看到那個男人的反應,她是第一次在一向做事沉穩,個人情緒控製非常好的申敏學的臉上看到那麽多表情同時出現,也是第一次看到申敏學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這讓任雪在感到詫異的同時也感到了疑惑,她越來越好奇這個滿頭白發的男人到底是誰。


    許琅看著屍檢報告,他的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型,屍檢報告上寫的東西,和寧嫣然之前告訴許琅的差不多,陸曄確實是因為心髒驟停導致的死亡,身體上沒有明顯的外傷,在解剖屍體之後,也沒有發現藥物殘留的痕跡,也沒有發現陸曄的身體有什麽太大的疾病可以刀子心髒驟停的。


    許琅在看完這些屍檢報告之後,許琅緊蹙著眉頭,抬起頭,看著申敏學問道:“心髒驟停的原因查出來沒有?”


    申敏學在許琅看屍檢報告的這段時間裏,已經恢複正常了,在聽到許琅這麽問之後,他開口說道:“心髒驟停易導致心源性猝死,引起心髒驟停的原因一般分為心源性和非心源性兩大類。一種是心源性:冠心病、急性心肌梗死最多見;另外還有心肌炎、心肌病、心瓣膜病、心包填塞、先天性心髒病等;另外一種是非心源性:比如觸電、溺水、缺氧性疾病、藥物中毒、張力性氣胸、肺栓塞、顱腦外傷、嚴重電解質與酸堿平衡紊亂、手術麻醉意外等。但無論是何種原因,均由於直接或間接引起冠狀動脈灌注量減少、心律失常、心肌收縮力減弱或心排出量下降等,導致心跳驟停。”


    許琅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說道:“直接說結果。”


    對於許琅這不耐煩的態度,申敏學不以為意,他繼續說道:“根據屍檢結果來看,死者生前沒有患有然後心源性的心髒疾病,因心源性致死的原因可以基本排除了。”


    聽到申敏學這麽說,許琅就說道:“既然不是心源性導致的死亡,那就是非心源性導致的死亡咯。”


    然而,申敏學卻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說道:“死者在生前沒有遭到外力的擊打,既沒有觸電、溺水等原因出現,也沒有在死者的體內檢測到毒物反應,更沒有檢測到麻醉劑的成分,基本上不可能是這些原因導致的。”


    “那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老爺子心髒驟停死亡的?”許琅愈發的不耐煩起來。


    申敏學想了想,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根據我的分析來看,應該是屬於驚嚇過度,導致心律失常,引起的缺氧,從而引發的心髒驟停猝死的。”


    許琅眉頭緊皺著,他抬起頭看著申敏學,看了很久,才緩緩地說道:“按照你的說法,老爺子是被活活嚇死的?”


    申敏學在許琅這種尖銳的目光逼視下,他還是點了點頭,說道:“現在隻有這一種解釋了。”


    “狗屁解釋,荒唐無比,就這點水平,你還當什麽法醫,幹脆辭職迴家抱孩子算了。”許琅終於忍不住心中的怒氣了,他衝著申敏學罵道。


    寧嫣然也對申敏學的這個分析表示不太讚同,但是,她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出反駁申敏學的理由來,所以,在許琅罵申敏學的時候,她雖然沒有說話,但是,還是去拉了拉許琅的袖子,示意許琅冷靜點。


    申敏學麵對許琅的怒罵,他低下了頭,一言不發,任由許琅這麽罵著。


    看到這一麵的任雪頓時就被驚訝的目瞪口呆起來,她沒想到,自己一向很尊敬的師傅申敏學居然也會有被人罵的狗血淋頭的一天,這是她來這裏這麽長時間,都不曾看到,也不曾想過的問題,不管是刑偵二隊的人,還是刑偵一隊的人,在看到申敏學的時候,雖然說不上客客氣氣,但是,都還沒有誰這麽罵過申敏學,就連寧嫣然都很少對申敏學說過重話,這讓任雪仿佛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更讓任雪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在那個男人罵申敏學的時候,申敏學居然一言不發,沒有絲毫的反駁,似乎,對方罵自己是很正常的事情。


    “申敏學啊申敏學,你居然告訴我,曾經堂堂公安總局局長是被活活嚇死的?你跟我開玩笑呢?玩呢?!”許琅雖然在寧嫣然的拉扯下,已經開始控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但是,他還是提高了嗓音說道。


    申敏學在許琅說出這句話之後,他抬起頭,看著許琅的眼睛說道:“這是目前唯一的解釋,許琅,我知道我的技術不是最好的,但是,你換做其它的法醫來做屍檢,結果還是一樣的。”


    許琅沒有再說話,而是眯起眼睛看著申敏學的眼睛,看了半天之後,他轉過身,拿著那份屍檢報告,徑直朝解剖室外麵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申敏學,你和葉雪菲相比,你差的太遠了,你太讓我失望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許琅和寧嫣然就走出了解剖室。


    而任雪發現,在許琅說出葉雪菲這個名字的時候,她看到平日裏看起來溫文爾雅的申敏學的身上,突然散發出一股十分危險而且十分猙獰的表情,他的臉頰有些扭曲的看著解剖室的門口,胸口劇烈的起伏起來,那雙眼睛充滿了血絲,此刻的申敏學就像是一頭即將爆發的猛獸一般,這把任雪給嚇了一大跳,她下意識的退後了兩步,警惕的看著申敏學,然後輕聲的問道:“申老師,您...沒事吧?”


    申敏學在看了許琅離開的方向很久之後,他臉上猙獰的表情這才慢慢消失,劇烈起伏的胸口也緩緩的趨於平緩,他搖搖頭,聲音有些沙啞當十分平靜的說道:“我沒事。”


    說完這句話,他轉過頭看了一眼任雪。


    似乎,剛才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隻是,他那通紅的雙眼告訴了任雪,剛才她看到的一切都不是幻覺,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任雪不知道申敏學為什麽會在那個叫許琅的男人說出那句話之後,會那麽大的反應,葉雪菲是什麽人,她知道,也了解,畢竟,上一任的s市法醫部的主任就是葉雪菲,而任雪是法醫部的人,自然知道這些東西了,更何況,她是個女法醫,而葉雪菲也是女法醫,當然就愈發的關注這件事了,隻是,自從她來到s市公安總局之後,就很少聽到有人提起過葉雪菲這個名字,這讓她十分的疑惑。


    對於葉雪菲為什麽不在s市法醫部了,她去了哪裏,現在怎麽樣了,任雪不知道,她曾經試探性的問過申敏學,但是,申敏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後,什麽都沒說,也許是出於對申敏學的尊敬,她就十分識趣的沒有在問過葉雪菲的事情了,當她今天從許琅嘴裏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是十分期待的,可是,沒想到,申敏學會因為許琅的那句話,會出現這麽大的反應,這是任雪怎麽都沒想到的事情。


    在許琅和寧嫣然離開之後,過去了很久之後,申敏學才重新迴到解剖台前,繼續開始解剖工作,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隻是,任雪感覺到,申敏學在那個叫許琅的男人出現之後,就變得不再那麽平靜起來,而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呢?任雪隻是一個實習法醫,她不知道,雖然她心裏十分的好奇,但是,還是她還是聰明的選擇不去詢問這些事情。


    許琅和寧嫣然在走出解剖室之後,寧嫣然看著許琅那陰沉的表情之後,想到剛才在解剖室發生的一切,她就開口說道:“你對申敏學的推測不讚成,我可以理解,可是,你為什麽非要在最後說出那句話呢?你難道不知道,申敏學對你是很有意見的?”


    許琅腳步不停的朝前走著,一邊走,一邊淡淡的說道:“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你還那麽說。”寧嫣然不解的看著許琅。


    “我故意的。”


    “為什麽?”


    “因為他的技術確實不如葉雪菲,而且,他以為他當了葉雪菲幾天助手,就學到了葉雪菲的技術,他以為他是誰啊?別以為我不在s市就不知道申敏學這幾年,給你們警局惹來多少麻煩,我隻是給他提個醒而已,不然......”


    許琅說到這,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但是,他的意思十分的明顯,寧嫣然自然聽得懂,對於申敏學的事情,她自然知道,這些年裏,申敏學確實給警局帶來了一些麻煩,但是,這些麻煩最後都解決了,寧嫣然也就沒有多想什麽,沒想到的是,許琅在迴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敲打敲打這個申敏學,這讓寧嫣然在感到怪異的同時,也有些哭笑不得,隻是,想到葉雪菲,寧嫣然就沉默了起來,她知道許琅為什麽會敲打申敏學,主要還是因為那個女人,葉雪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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