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陽平四十年冬,大雪覆蓋了安京城,如同給這個雄偉的城池蒙上了一層白沙。


    再加上老皇帝數日沒有上朝,整個京都彌漫著某種詭異的氣氛,在這樣的日子裏,尚書、中書、門下三省官員門的門檻險些被無數達官顯貴,豪閥大族們踏成了碎片。


    可無論這些對政治無比敏銳的人是如何削尖了腦袋,三省官員依然閉門謝客,唯有尚書令李建安的府邸每日還會接待幾人,於是這位尚書令大人門前便出現了空前熱鬧的景象,可是每日接待的賓客有著嚴格人員限製,於是便有無數人半夜三更就來這侯著,希望靠著這點誠意可以打動這位尚書令大人。


    這日李建安卻少見的閉門謝客。


    東偏廳內。


    一套南詔十分常見的紫砂茶具,安靜地擺在小案上,一旁一名年紀不大的仕女緩緩拖著茶焙供茶。


    李建安於陽平七年狀元及地,三年前升任尚書令,在朝中又有李定國的雅稱,可以看出其在南詔朝堂中威望之盛,恩寵之隆。


    如今尚未達知命之年的李建安兩鬢已有微微的斑白,伸手將七分滿的陶杯舉到唇邊,緩緩飲盡,溫言道:


    “今年入冬特別快,我府裏過冬用的木炭還沒送來,用的還是去年的陳炭,這炭火受了潮氣,燒起來有點煙,韋寺卿不要見怪。”


    南詔朝堂有個受人敬仰的李定國,那麽相對的自然有一個令所有人都厭惡畏懼的韋寺卿,此人便是統領南詔影衛的監察寺卿韋耿,而以尚書令的官品來論,足足高出這個監察寺卿三品,可這個一身灰布棉衣的監察寺卿絲毫沒有因對坐的乃是當朝最具權柄的尚書令而有絲毫怯弱,隻是淡淡地道:


    “李大人廉潔,我那裏都有記錄。”


    這話說的十分生硬。


    李建安卻笑了起來:


    “你這人,朝中人人說你是根亂打人的木槌,我看這話一點沒錯,你就一點不怕得罪人?”


    韋耿搖了搖頭,消瘦的臉龐上擠出一絲微笑:


    “本就是招人厭的差事,若人人不討厭我,估計我也活不到現在。”


    一旁的仕女聽到這些言語,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依然沉穩地供茶,當她給韋耿添茶的時候,韋耿點頭示意感謝。


    李建安點了點頭道:


    “你這話說的實在,如今朝堂上的官員越是沒人敢跟你結交,你這個差事幹的就越久。”


    “不過,今天請你過來,並不是與你品茶,說閑的。”


    韋耿笑了笑道:


    “如果李大人請我來隻是品茶說閑的話,韋某也不會來。”


    李建安搖頭笑道:


    “你這個韋大棒槌哦。”


    “今日叫你來,依然還是那件事。”


    韋耿點了點頭:


    “已經有眉目的,殿下這會應該還在青雲山。”


    李建安點了點頭。


    韋耿突然蹙眉問道:


    “還有幾天?”


    李建安抬頭看了一眼仕女,卻直言道:


    “少則三日,多則七日。”


    韋耿歎了口氣,起身緩緩走到屋外,安京城大雪已停,雪景仍在。


    灰布棉衣的監察寺卿一人緩緩走進雪地。


    屋內茶焙被重新放上爐火上,仕女緩緩坐到韋耿的位置溫言道:


    “素聞監察寺卿韋大人性格耿直,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李建安聞言笑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這個韋耿走的路子,是天底下獨一份的。”


    仕女搖了搖頭,捏了捏衣角道:


    “這樣很累。”


    李建安搖了搖頭道:


    “接下來會更累。”


    ......


    風撫過靜逸的海灣,一陣陣海浪上漂泊著一艘漁船,船首坐著一個男子,船尾坐著一個姑娘。


    僅僅依靠著海風與船槳的小漁船,已經在海上緩緩蠕動了數日。


    終於有聲音打破了沉默,那是一道響雷,明明已是冬日,卻響起了那種夏日才有的雷霆,海上的天空被陰雲塗抹地泛著烏黑。


    隨著第一縷風落到海麵,驚起了一道海浪,便有無數縷風吹了過來,海麵起了無數波瀾,海麵上的漁船不斷地發出痛苦得咿呀聲。


    長青不斷用雙槳穩定船身,慌亂中迴頭看這些日子一直坐在靠近船尾烏棚的嚴靈雨,有些擔心地道:


    “抓緊了。”


    嚴靈雨緊緊抓著安裝烏蓬用的那些竹竿,當大風打來時,整個烏蓬不斷搖晃,仿佛下一刻便會被風吹到天上似的。


    但是這艘漁船上的兩人 不知道的是,海天一線之間,一道高約數丈的海浪正在形成,而這艘小漁船則恰好在它的前方。


    .......


    遮天蔽日的巨浪仿佛一隻數米長的巨獸,巨獸緩緩立於天地之間,又向那漁船瘋狂撲去,當藍色的巨浪與海麵接觸的一刹那,天地間響起了一聲巨響,那是海浪與海麵之間的碰撞聲。


    漁船在這樣的碰撞中,烏蓬率先破碎化為無數竹片,在海浪的衝擊中,仿佛無數竹箭四散而去。


    接著船槳發出痛苦的呻吟,齊齊折斷,長青鬆開船槳飛身撲向嚴靈雨,巨浪翻滾,漁船頓時傾覆。


    ……


    次日,咆哮了整夜的風浪暴雨總算恢複了平靜,蔚藍的海麵上,漂浮著許多破碎的木塊,在其中一塊特別大的木板上,那是漁船的船梁,作為漁船最堅固的部位,被完好地保留了下來。


    梁木上躺著兩個人,女子的裘衣因為被海水浸,而緊緊貼在身上,從某種光線角度上,可以看到蜿蜒起伏的美好曲線。


    長青緩緩從梁木上爬起來,看著天空上濃烈的日頭,感受著身體與衣服接觸的冰涼,微微蹙眉,轉身望著一旁還在昏迷的嚴靈雨,隨即想起嚴靈雨從未習武,現在渾身濕漉漉的,而且此時已是冬季。


    伸手探了探嚴靈雨的鼻息,他緩緩鬆了口氣,接著一雙手緩緩滑到她的衣襟上,褪下她的外衣。


    再將她翻身樓入懷中,一隻手放在其丹田,也就是小腹上,體內氣機緩緩流淌,這是接納了黃老頭大周天後,長青第一次運轉氣機,蜿蜒的經脈仿佛一條條寬闊的河道,河道中細如溪流般的氣機緩緩流淌至女子的丹田之中,化為一股股暖流。


    嚴靈雨青綠色內杉冒著絲絲白色煙霧,那是蒸騰而出的海水。


    隨著氣機的運轉,長青也閉上眼睛,恢複精神。


    不知何時,天色已近黃昏,長青迷糊地醒來,卻對上一雙羞惱的眸子。


    “你的手要放到什麽時候。”


    長青恬不知恥地道:


    “你的衣服都濕了,我習武之人對冷熱倒還好些,可你不同,一個弱姑娘,我總得渡點氣機給你維持溫度嘛。”


    嚴靈雨眼神略微柔和了下來,依然躺在這人懷中接著問道:


    “為什麽是弱姑娘,不是弱女子。”


    長青笑道:


    “總覺得弱女子這幾個字有些老氣。”


    嚴靈雨噗嗤一笑道:


    “哦,是麽,那就姑娘好了。”


    長青點了點頭。


    有些心虛地撓了撓鼻子,放在嚴靈雨小腹上的右手,氣機依然源源不絕,按理這麽長時間,以長青玄境三品的氣機不可能支撐他的揮霍。


    但這氣機卻源源不斷並未斷絕,想來這也是黃老頭大周天的神妙所在。


    趁著這段時間,長青已經發現這大周天共隱藏在體內十八處穴竅之中,自己之所以以玄境的水準支撐這麽長時間的氣機傳渡,恐怕也與這十八處大穴有關。


    隻是目前這個情況並不是一個能因此而高興的時候,因為這是荒無人煙的大海,即便自己能靠著大周天的生生不息支撐長時間不吃不喝,可嚴靈雨呢。


    雖然自己能幫助她不至於被寒冷所侵,可食物與飲水依然是很大的問題,畢竟自己也不能寄希望於立刻被人所救。


    當繁星灑下光輝,嚴靈雨再次醒來。


    一雙恬淡的眸子就這麽注視著長青。


    “知道麽,你的眼睛總給人一種很悲傷的感覺。”長青笑著說道。


    嚴靈雨伸手摸了摸長青的眉毛,笑了笑道:


    “你也好不到哪去啊。”


    長青怔怔地道:


    “我覺得船沒了也挺好啊。”


    夜空下嚴靈雨的俏臉上飛出幾抹紅暈。


    “怎麽個好法?”


    “就是很好,你看天上的星星也很亮,你的眼睛也很亮。”


    “哦”


    “長青,要是我們迴不去了,怎麽辦。”


    長青低頭看著嚴靈雨臉上的兩抹緋紅,笑著道:


    “那也挺好的。”


    ......


    次日清晨,長青在船梁的邊緣發現幾個長的十分古怪的海螺,螺殼上有一圈圈的花紋,他隨手掰下一個海螺,用長劍削去外殼,切下一片螺肉,放進口中,蹙著眉頭緩緩咽了下去。


    不知何時嚴靈雨已經醒來看著長青這一幕。


    “好吃麽。”


    長青伸手將剩下的螺肉放在一邊,笑道:


    “感覺吧,就是在吃生的田螺,要是有辣椒啥的爆炒一下肯定味道不差。”


    嚴靈雨似乎已經習慣自己躺在長青懷裏這件事,身體微微拱了拱,尋了個舒服些的位置,眼睛望著螺肉道:


    “那你就想象,它已經是被辣椒炒過了。”


    他低頭看著這個女孩笑了笑道:


    “也是哦。”


    長青用長劍將螺肉切成小塊,嚴靈雨將生的海螺肉,放進嘴裏,緩緩咽下。


    隻是令長青擔憂的是,嚴靈雨的膚色過於潮紅,他伸手摸了摸對方額頭,一雙劍眉緊緊蹙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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