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幽除了幽都的官員算是實實在在的京官外,其餘十二州城,俱采用州牧統領地方軍政的格局,這種最初源自先周的“分封製”的權力架構,除了那些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弊端外,倒也的確有許多好處,這些州牧大多屬於世代豪閥的本土家族,於是這些地方的官員又被稱為地方官。


    可事實證明這種方法的確有他的可取之處。


    臨海城州牧莫然鶴軒眼神陰翳地望著眼前詭異一幕,無論他派出多少府內私兵衝進這座庭院,都會在片刻後,從另一個角度茫然地跑出來。


    年過花甲的莫然老州牧,拄著一柄七星長刀,身旁站著兩人,一人穿著一件青灰色左襟長衫,另一人穿著件明晃晃的鎧甲。


    身穿鎧甲的男子,向前一步,轉身甕聲甕氣地道:


    “義父!風雷在裏邊,想必沒有什麽問題。”


    他這話說完,另一旁的長衫男子沉吟道:


    “宏量,雖然風雷已是二品天境,可我看這座庭院,很有可能是被某個一品境界的高手納入了自身小世界。”


    虎背熊腰的常宏量乃是莫然鶴軒的義子,雖有百戰之勇,可到底境界比不得莫然風雷,見識又不如軍師鬆成文,此時一時語塞,麵紅耳赤,抓耳撓腮。


    莫然鶴軒微微抬了抬手,常宏量立刻退到他身後,眼睛時不時瞄向庭院。


    莫然鶴軒雙手有些顫抖,卻故作淡然地問道:


    “成文啊,既然是一品宗師斷沒有突然為難兩個小輩的道理。”


    身穿長衫的中年文士,收了收略微發福的肚腩,搖了搖頭道:


    “按理是不會,不過世間一品高手雖然不多,可聽說大多是一些怪人,或許這位高人想試試風雷的本事呢。”


    “不過家主不必太過擔心,風雷已經是我們軍中第一高手,未必就會不敵,南詔評出的十大高手裏那個刀王阿九,不就擅長殺一品麽。”


    莫然鶴軒搖了搖頭。


    雷兒終究不是刀王。


    ......


    長青覺得十分神奇的時,原本風平浪靜的庭院突然響起了陣陣潮汐之聲。


    便在所有人都關注弄潮的莫然風雷以及那兩個少年時,長青暗自退到了庭院的角落,和幾棵院牆冒出的雜草站在了一起。


    他目光炯炯望著那兩個少年,雖然那兩個少年與林子清不同,沒有認為自己是妖孽,可這兩個人卻覺得李魚魚是邪祟。


    自從自己從極北冰原帶迴李魚魚後,他漸漸覺得護著這個貪吃的小丫頭是自己的責任,雖然這個丫頭每天晚上睡覺總喜歡爬進自己被褥裏鬧騰的不好好睡覺,但是有這麽一個依賴自己,全身心信任自己的孩子,他的心裏也是十分歡喜的。


    於是這兩個身份不明的少年,自然被他歸為比林子清更瘋的瘋子。


    如果這個瘋子惹的是他自己,那麽他能睜一眼閉一隻眼,可現在這兩個瘋子是要帶走李魚魚,天知道他們會對一個小丫頭做什麽,這是長青忍受不了的,於是他要等,等這兩個境界奇高的詭異少年露出破綻。


    至少現在莫然風雷在前,長青可以有很多時間觀察,就像當初與映月一起刺殺劉虎豹,觀察永遠是成功的基礎。


    無形的潮汐壓迫著地麵鋪就的碎石,這些從海邊收集來的碎石曾經無數個夜晚緊緊躺在海邊,被無數潮汐海浪蹂躪過,今晚卻難以承受這無形潮汐的壓力,紛紛化作了齏粉。


    哪怕隔得很遠,哪怕不在這浪潮的中心,長青都能感受到不斷湧至胸前的無窮壓力。


    那些碎石變成了齏粉,那些枯葉糾纏上滿院的枯葉,扭動著化成一片片鋒利的石質尖刀。


    隨著潮汐之力指引,極富韻律地向那兩名少年撲去。


    就像海浪拍打礁石。


    一枚枚鋒銳的刀鋒布滿整個庭院,隨著潮汐高高揚起,再猛然向那兩個少年的方向拍落。


    麵紅齒白的夏冰突然一掌落在身邊師兄肩上,隨著這一掌落下,師兄謝江黝黑的小臉頓時浮現一抹紅色,紅色越來越深,仿佛這張黝黑的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就在這紅色鮮豔如血之際,謝江緩緩抬頭,以他身體為核心,一團團火焰從他腳下的土地裏掙紮著冒出,當然更多的火焰來自他的身體。


    這些火焰在半空中匯聚成無數火線,一層又一層的火線,以某種規律旋轉著,將隨著潮汐落下的漫天石刀格擋在火焰之外。


    莫然風雨擦了擦臉頰的汗水,躲在桌下搖了搖頭道:


    “不知道的還以為夏天來了,可是我長這麽大還沒經曆過這麽熱的夏天。”


    因為好奇外麵的情況,他悄悄探出腦袋,抬頭時便看到一雙好奇的大眼睛,可不就是正在啃鴨腿的李魚魚。


    莫然風雨揉了揉眼睛,就在這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一雙非人的雙眸,有點像戲班子裏馴養的那些大蟒。


    隻是揉了揉眼睛後,一切又那麽正常。


    看來太熱了會產生幻覺。


    .......


    北幽的大明德宮中,兩名太監拎著四個精致的食盒,緩緩退出未央宮,一直候在門口的宮女樓蘭小心翼翼地上前問道:


    “陛下吃了麽。”


    兩名年輕的掌膳太監抬頭看了一眼同樣年輕的宮女,俱都神情黯然地道:


    “陛下隻是輕輕用筷子點了點幾樣小菜,那些橫菜根本連碰都未碰,一連數日都是如此,隻是每日偶爾吃些酸糕。”


    樓蘭凝重地自言自語道:


    “禦醫來了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可如何是好。”


    兩名掌膳太監俱都麵露愁容,再次歎息一聲,雙雙邁著碎步離去。


    未央宮前是一片開闊的大坪,當有一人緩緩走在大坪上,遠遠看就像一隻螞蟻。


    來人樓蘭認得那是內廷司總領大人,也就是這個皇宮內除了陛下外實權最重的人,而樓蘭不知的是,此時總領大人,正親自護著一個犬衛送來的緊急劄子,他蹙眉想著,莫不是又有人想造反了?


    ........


    通過院牆角落的野草,池塘裏的遊魚緩慢滲出的天地偉力實在太少,即使邁入天境二品後,對於向天借力這事已經輕鬆了許多,比如莫然風雷這一手無風氣浪,便是領悟的一絲天地規則,以此規則去對付這片接近一品幻境的小天地,還是有些吃力。


    他的麵色蒼白,漫天的火線最終吞噬了那些潮汐與飛刀,火線化成無數火雨,向在場的眾人傾瀉而來。


    莫然風雷腰間短刀再次出鞘,滅去了一半火雨,秦淮濱站在原地不動,長衫中迸發出一片明亮的刀光,削去了又一半火雨。


    剩下一小半穿破眾人的封鎖,眨眼便到了後方的那張桌子前,眼看便要落在李魚魚與莫然風雨身上。


    長青的長劍已經出鞘,卻終歸是晚了一步,天境的規則之力令他極難捕捉這些火雨的軌跡。


    就在他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之時。


    李魚魚卻突然站起來,對著天空那些火雨猛然吸氣,場間產生了一陣氣流,那一小片火雨竟被她吸進了肚子。


    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莫然風雨眼珠子瞪出來一半。


    長青已經衝到了近前,將李魚魚拽入懷中,一手扒開小丫頭的嘴巴,看了良久,又揉了揉她的肚子,有些擔憂地問:


    “有沒有吃壞肚子?疼不疼啊?”


    李魚魚無辜地站在原地,抬頭衝長青搖了搖頭,然後憨憨一笑。


    揉了揉自己肚子,表示自己還能吃。


    長青鬆了一口氣,十分嚴肅地道:


    “以後不要什麽都吃,萬一吃壞肚子怎麽辦。”


    莫然風雨眼珠瞪出來四分之三,心想這是重點麽,這特麽是重點嗎,誰家孩子沒事吞天境高手放的火啊?


    此地隔絕天地偉力,可是這些對那兩個孩子卻不是問題,莫然風雷已經明白,這兩個孩子從一開始就緊緊站在一起,之後夏冰的舉動更是暴露了一個問題,這兩人用的是某種合擊的法子,以世間罕見的默契配合,再配合他們詭異的功法,的確是一種偽境。


    莫然風雷笑了笑道:


    “你們的合擊之術的確厲害,可是呢,我們自然也不差。”


    “老秦,走一個?”


    秦淮濱長衫突然浮動,一絲絲氣機翻滾如雷,眼眸中的戰意從未如此旺盛過,這可是天境,即便是偽境。


    長衫後揚,人已至那兩少年身前,但是有一道刀光比秦淮斌更快,


    兩名少年麵色凝重,夏冰在原地以地上的凝土凝結了一麵土盾。


    刀光卻破盾而出,謝江迅速出現在刀光一側,手中凝聚的火焰化為一道長鞭,改變了刀光的軌跡。


    那是莫然風雷扔出的短刀。


    秦淮濱肆意一笑,書生長衫刀意長,一道更猛烈的刀光出現在謝江身前。


    麵色黝黑的謝江猛然後退,露出身後的夏冰,夏冰手中正握著一團紫雷,雷光傾瀉之間。


    夏冰後腿兩步,嘴角溢血。


    書生長衫倒飛而迴,連退十數步,握刀之手不住顫抖,唇角微啟。


    “書生的刀,可還快否?”


    莫然風雷在半空接住自己的那柄短刀,直直劈向身前,這一刀下去,刀鋒邊緣微微扭曲。


    仿佛盛夏道路上徐徐上升的漣漪。


    若是這一刀劈實了,神仙都難活命。


    謝江微微歎息一聲道:


    “師弟,是時候拿碗了。”


    “可是師兄,現在用碗,一會她怎麽辦。”


    “你我二人施展大封印,有幾成把握。”


    “五成”


    “那便夠了。”


    這番對話發生在電石火花之間,發生著這對師兄弟心念之間。


    因此並沒有耗費任何時間。


    在莫然風雷的眼中,隻見那夏冰果斷丟出了一個白瓷碗,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見那碗上的公雞圖案。


    隻是那碗中似乎盛著一片大海,碧波蕩漾,並且這片大海離他越來越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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