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的極北未知之地某處,一座座雪峰拔地而起,這裏的雪花比北幽深冬的大雪更大,更冷。


    在這樣的世界裏,普通人哪怕待上片刻也會因為極致的寒冷而失去生命,若是僥幸活下來,也會因陽光與白色雪花之間的某種折射而閃瞎眼睛。


    在這裏,一座遠高於其他雪峰的奇特山峰峰頂,卻意外地有一片充滿綠意的世界,一棵棵南方特有的唐桂樹盛開著一朵朵桂花,若是讓南方的那些酒客看見,一定給采下來釀成最香甜的桂花酒。


    唐桂樹邊長著一株株南詔特有的深紅牡丹,嬌豔欲滴的花色令人心神陶醉。


    便在這不該存在的花草之間,有一女子獨坐牡丹與桂花之間。


    她的兩鬢如雪般銀白,滿頭青絲亦如雪花冰晶。


    她緩緩睜開一雙清澈的眸子。


    望著重重雪峰之間的一個方向,微微歎了口氣。


    “小青青啊,不知我何時才能出關啊,師傅說我要何時站穩天境,再往前跨出個二三步才能出去,可師傅一大把年紀了,不也就跨了個小半步麽,破天啊,這種千萬年來沒有人做得到的事情,


    為何一定讓我來做呢,聽說中原有山楂糕,有桂花釀,聽說離咱們這最近的北幽國有那美味的木炭烤肉,而且中原有吟詩作對的貌美男人,我倒好,一輩子都沒出過這冰原,什麽也沒吃過,什麽也沒見過。


    現在連小青青都見不到。”


    女孩身高不過半棵唐桂,女孩聲音清澈如同一條小溪流淌。


    女孩正在抱怨,周身玄妙的氣機時起時伏,帶動著地上的無數破碎桂花,圍繞著她不斷轉圈。


    “心緒不寧,便如漫天大雪被狂風激蕩,雖說好看,可最是兇險,那些雪花與雪花之間的無端碰撞,便是你此時體內氣機的衝突,我讓你閉關,便是讓你靜心,若你無法靜心,留你在這又有何用,你既生而玄冰之體,若不在這極北之地,你隻會慢慢泯然眾人,如何有如今一步天境,步步攀天的大氣運。”


    這道聲音恍若天上來,聲音中自帶飄渺之意,宛如仙人。


    女孩聞言頓時一囧,破天荒地乖乖起身,對著雪峰之上的一團凝聚不散的雲霧緩緩拜倒:


    “師傅教訓的是。”


    對那雲霧行完禮後,女孩乖乖坐迴樹下。


    隻是她背朝天上的雲彩後,憨憨地吐了吐舌頭。


    雪峰之上的雲霧之中,層層疊疊的雲霧深處,一名女子斜斜地靠在一片雲上,她的長發長過腰身,她的長衫白過天上的白雲,一雙長袖隨風飄向遠邊。


    隻是此刻她嘴角掛滿了笑意,為她的一身仙氣平添了一抹人間的意味。


    ......


    ......


    這裏的日落很早,早到剛剛褪去正午的火辣不久,行走在荒原中的三人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氣,便被突如其來的黑夜籠罩。


    季有夫年歲較大,本就剩餘不多的體力早已在初入荒原時耗盡,此時他直接躺坐在地,眼眶凹陷,麵泛青色,呆滯著望著遠處幾隻灰狼,笑著衝長青道:


    “長青小子,這些灰皮狗真是怎麽殺也殺不完,以前在北幽山涼州那個地方,也有這種灰狼,不過那裏的灰狼個頭大,但卻沒這裏的兇狠啊。”


    長青皮膚依然白皙,好在特殊的體質令他的身體,對荒原白日的炎熱與夜間的極寒有著一定的免疫,但是終究無法完全隔絕滾滾的熱流與夜間極度的森冷。


    這些天下來,多少變的有些躁鬱。


    隨手一劍將一隻撲到近前的灰狼劈去了頭顱,剩下的幾隻迅速散開,但是並非四散而逃,而是吊在遠處,等待時機,比如等待年邁的季有夫耗盡體力。


    長青有些佩服這種生物的韌性,抬頭看了看隻餘下一絲光暈的天空,心中生出幾許煩悶,神秘人給他的功夫不能為他平心靜氣,反而會激發他心中的戾氣,相反曾經在劍府學過的“劍息”之法更能平心靜氣,這種意在令用劍之人保持劍心清明的內功心法本就是劍府的底蘊所在,但又並不是真正的內力修煉法門,而是作為內力法門的輔助存在。


    長青轉身看了看季月蓉,自從前幾天長青給了她一把從戰死的虎賁營騎卒身上取下的幽涼彎刀,又教給她雨林部族的唿吸法後,這個孩子這兩天便一直抱著彎刀,並時不時練習唿吸法,如今已經算是摸到了唿吸法的門檻。


    起初老人對長青的做法抱有一些質疑,在之後的一次與灰狼的遭遇戰中,長青無暇顧及他們兩人,一隻灰狼從後迂迴險些要了這對爺孫的命,季月蓉慌亂之間用出了唿吸法,瞬間提起的力量令她拔刀捅死了那頭惡狼,之後老人便對長青的做法沒有了異議。


    長青指了指一頭狼屍,女孩便迅速跑了過去,拔出彎刀,嫻熟地撥著獸皮,切著獸肉,獸皮可以保暖,獸肉可以果腹,可以說每一次遭遇狼群,也是一種禍兮福所依吧。


    “您是不是依然覺得我的做法不對。”


    長青收迴目光,轉身衝身邊的老人說道。


    季有夫搖了搖頭道:


    “是不對,放在任何一個地方我都覺得不對,她畢竟是孩子,但是在這裏,我覺得再對不過了。”


    躺坐在地上的季有夫隨意地衝長青拱手抱拳,長青點頭示意,老夫子也不在意。


    “天又黑了。”


    長青點了點頭,這裏最可怕的不是狼群,而是黑夜。


    ......


    ......


    季有夫身上披著四五層毛皮,卻依然被驟降的溫度凍的嘴唇發紫,渾身顫抖,季月蓉同樣披著厚厚的毛皮,這些從土狼身上剝下來的毛皮通過火堆的炙烤,雖然沒了水汽,可一股血肉的腥臭味是怎麽也去不掉的,可女孩在第一次批上狼皮時便沒有皺過一次眉頭。


    長青遞給她一塊烤熟的狼肉,女孩伸手接過後,放到了爺爺懷裏。


    “你們想在荒原找一處可以隱居的地方,我覺得不可行。”


    長青一邊咬著狼肉一邊說道。


    季有夫感受著嘴裏溫燙的狼肉,精神稍微好了一些,聞言微微點頭道:


    “可北幽那邊,也迴不去了。”


    長青點了點頭道:


    “所以我的建議是,你們穿過荒原,先入西涼,再通過西涼進入三角城。”


    季有夫接著說道:


    “三角城?就是那個三不管地帶?可我聽說那裏都是惡人啊。”


    長青笑了笑道:


    “有些地方不親眼去看看,是不準確的,三角城是最講規矩的地方,我曾在那裏呆過,也認識一些朋友,你們若是去那裏,得一份安居樂業並不難。”


    老人沉思良久,看了看自己的孫女,望著長青道:


    “所以你教月蓉功夫,給她武器,就是希望她能照顧好自己?”


    長青看著老人的眼睛,笑著點了點頭。


    女孩偏頭看著長青,緊了緊手裏的彎刀。


    這晚,長青教了少女很多,如果到了三角城,讓她去找一個叫映月的女人,或者去一間當鋪,這所有的細節,他都隻和女孩說,隻對女孩交代。


    清晨時,女孩強忍著淚水遠遠地衝長青深深鞠了一躬。


    微風中,季有夫最後一次衝長青拱手,長青還了一禮。


    前路漫漫,長青無法陪他們一起,做到這一步,於情於理已是仁至義盡,甚至對那女孩來說已是大恩。


    可是長青知道,如果自己可以護送他們去,他們能輕鬆很多,或許季老夫子不會死在路上,或者女孩不會在西涼被那些蠻人抓走,可是這一切的可能性終究是別人的人生,他已經給了那女孩一把刀和揮刀的力氣,其他的便交予命運二字。


    雖然長青自己的命運向來不好。


    因此他隻能一路北上。


    ......


    ......


    一路北上的長青踩在堅硬如石的土壤上,這種特殊的土壤中奇怪的含有大量水分,每天夜裏這些土壤會被凍成冰塊,到了正午又會被灼熱的陽光融成泥濘。


    這也是之前帶著那爺孫兩人時,一行人走的特別緩慢的原因,此時長青與他們分開,自然要快上許多。


    腳尖點在前方的一塊青石上,氣機微微激蕩,長青便落在前方幾丈遠的一塊褐色的巨石上,眯著眼睛看了看越來越暗沉的天空。


    ......


    幾天後,狼群漸漸變少,天空的夜間越來越寒冷,路上偶爾會出現的針葉灌木是徹底失去了蹤影。


    天空漸漸揮灑著小雪,之後小雪漸漸變成了鵝毛大雪。


    整個世界正在漸漸便白。


    當長青一腳踏入一堆雪白的柔軟雪地時,感受著天地間的寒冷意味。


    他知道自己終於到了極北冰原,這個世界的未知之地之一。


    隨時翻開一卷黃色的書冊,看著上麵簡單的幾行文字,寥寥數句話中,講述這個雪白的世界。


    “冰原下暗藏著湍急的暗河,其間的詭異之物甚多,相傳有雪妖出沒,有蛟龍縱橫,非人力所能及.....”


    合上這卷來自黑鴉當鋪的關於極北冰原的信息,長青緩緩抽出腰間長劍。


    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向前的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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