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城城主府內有個姓馬的護衛統領,馬老統領年過六十,年輕時是個走南闖北的江湖人,同樣也是三十年前,來這三角城定居,不知怎麽的竟是與當年尚且落魄的城主搭上一點香火情,這才得以一直由馬統領占著護衛統領的位置,可他明明武藝平平,可一旦有不知輕重的愣頭青拿馬老統領的武藝說事,那一定會被好心的同僚好好提點一番,不過誰都知道白城主坐擁三角城,又是天下第三的高手,哪裏需要這一隊護衛啊。


    因此馬老統領的工作也就成了帶著底下的年輕人象征性地在城主府當差,偶爾阻止一些宵小靠近罷了。


    城主府沒有絲毫氣派巍峨之象,這對於那些想來一睹三角城主風采的江湖人心生失望,心想好歹是夾在三國之間的一座自有之城,真是忒寒酸了。


    這麽多年來,不是沒有人來挑戰天下第三的白雲城主,不過那些為搏一點聲名的江湖人,大多抱著到這座城,在城主府外老遠喊一聲,就當賺了俠名了,不過真正的高手不是沒有,可大多也過不了城主大弟子,賈商仁那一關。


    更有一些女俠,知道那白城主至今未娶妻,自覺沉魚落雁的江湖女俠們,如雨後春筍似的,可同樣也過不了白城主那位女弟子那一關。


    有好事者說,白城主指不定已經是那位看似纖細柔弱的女弟子的人了,這種黃段子,在三角城廣為流傳,不過也無傷大雅,白雲城主自然不會和這些江湖粗人一般見識,而那名叫白琥珀的女弟子似乎也不介意這種流言。


    三角城城主府發出禁令,禁止私鬥,允許江湖人士切磋挑戰,但是得到專門的玄武台上,也曾有在三國臭名昭著的大魔頭,在三角城橫行霸道,仗著自己天字境的修為,可不出幾日,就悄無聲息地死在了城裏,頭顱被掛在了城頭,以儆效尤。


    說三角城是最亂的地方,他也的確是最亂的,三國朝廷的許多大罪之人都有潛藏在此處,隨便去街上抓幾個人,都能抓到幾個朝廷欽犯。


    月色當空,北方的月,似乎要比南方的月更大一些。


    白琥珀站在她那位隻能仰望的師傅身後,白雲如同最平凡的富家翁,身穿深藍短褂,站在城主府裏最高的觀星樓上,看著城中星星點點的燈火,一雙手扶在露台邊緣。


    馬老統領遠遠看著師徒二人,沒由來想起了自己那個孫子,嘴角微微翹起。


    “琥珀,你是不是奇怪,為何我們這座城不屬於任何一國,卻能獨善其身。”


    這個叫白琥珀的女子是城主白雲唯一的女弟子,長有一張江南女子柔美端莊的臉龐,穿著也與尋常北地女子不同,長裙拖地,粉黛輕施。


    她站在高個的師傅身後,聲音輕柔地說道:


    “因為師傅是天下第三,又或許是因為三角城土地貧瘠。”


    她微微停頓,接著說道:“或許是那三個地方都希望我們存在。”


    白雲爽朗一笑,轉身揉了揉自己這位徒弟的腦袋,白琥珀俏臉微紅。


    “的確是這樣啊,誰讓我們是塊誰啃誰都得啃出血的臭石頭啊”


    白琥珀望著師傅背影,心想,可這是我們的家。


    白雲衝不遠處的馬老統領招了招手,馬老統領配著把廉價鐵劍,穿著就是最普通的麻衣黑袴。


    見那魁梧城主向自己招手,心照不宣地跑了過去。


    觀星樓有一張石刻棋盤,馬統領照例執黑,白雲執白。


    白琥珀半跪在一旁,用小火銅漆爐子煮著南詔江南也不多見的雨後龍舌茶,而且是最嫩的小尖新茶,素女新茶,如此一來,身形纖弱,一身瘦骨,肌膚光潔卻稱不上豐嬈的白琥珀,自然美的別出心裁。


    橘在南方為橘,落北為枳,可這南方佳人相的白琥珀,就在這北方的觀星樓上,盡顯江南風情。


    ……


    映月酣睡了整夜,期間這冷豔的映月大美人一直打著如雷霆的唿嚕,可憐長青不止不敢鑽入那溫暖的被褥來一場大被同眠,還得忍受,此起彼伏,極富韻律的陣陣鼻鼾。


    早些時候他去跟小二再要一床被褥時,那小二一臉古怪,看了看長青的臉,又順勢往下瞄,仿佛明白了什麽……


    次日映月施施然醒來時,長青才好不容易陷入沉睡,映月嘴角微微一笑,有些狡黠,她昨晚刻意沒有調動氣機,平複肺金與腎水之氣相衝,而是任由體內一些內傷浮出水麵,再緩慢任由氣機自行撫平這些傷患,一夜過去,效果顯著,不過因此造成的唿吸不順,鼾聲如雷,她便放任著了,諒那家夥也不敢有怨言。


    映月活動了一下手腕,如今雖是尚未痊愈,可也不會留下什麽難以抹除的病根,對於武者而言,爭鬥受傷都不可怕,怕就怕在對手在體內種下的暗傷,久而久之如同千裏之堤潰於蟻穴,最終影響自身境界根基。


    她悄悄伸出手去,本想捏住長青鼻息,可突然發現長青的唿吸極其緩慢,普通人十息,他僅有一息,她的眉頭隨即緊蹙,似有憂色,突然有一隻手伸來,竟是長青突然起身,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她隻覺得有些微涼,便看見那個麵容較常人略顯蒼白的家夥,孩子氣地說道:


    “一個腦瓜崩!”


    ……


    長青揉著臉頰,不明白這女人起個床,還有這麽大的起床氣。


    客棧一樓做成了尋常酒肆模樣,老板笑眯眯地端上一碟三枚的精致烙餅,這烙餅以羊肉為餡,這讓見慣了江南菜的長青覺得十分新鮮,這還沒完,老板又端上一盆烤牛肉,上麵撒著不知名的香料,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不過長青照例要了一份白鹽。


    長青啃著牛肉的時候,映月微微一笑,惹的旁桌兩個穿著粗陋單衣的漢子目放綠光,映月隻顧自己說道:


    “你是不是覺得三角城,這樣黃沙滿天,土地貧瘠的地方,不應該如此大魚大肉的。”


    長青點了點頭,夾了一筷子牛肉,往鹽裏一沾,不過長青發現這鹽比不得南詔白鹽,鹽中帶著些許淡青色,想來是有些雜質。


    映月接著說道:


    “三角城立足於三國之間,論貿易之繁盛,許多中原大城都望塵莫及,西涼的獸皮,羊牛,南詔的陶瓷絲綢,北幽的珍奇香料。哪一個都是頂賺錢的東西。”


    長青笑了笑道:“看不出你懂的很多”


    許是一路同行,經曆過幾次生死,映月對長青也有不錯的觀感,隻是作為刺客,不敢妄想同伴二字了吧,相逢即是有緣,隻差何時相忘江湖。


    映月頓了頓,臉色還是有些蒼白,不過精神好像不錯,接著說道:


    “知不知道這座城市最缺的是什麽?”自顧自賣著關子的映月又自顧自說道:


    “真正缺的是好的精鹽,新鮮的蔬菜瓜果,其他嘛,這裏還真不缺。”


    這時候掌櫃的長壽猴子端來一碟小菜,紅豔豔的,看上去十分誘人。


    長青夾了一筷子,雖然他味覺十不存一,卻也能吃出來,這倒類似白菜的涼拌小菜,味道酸甜爽辣,極是開胃。


    映月夾了一小塊,放入櫻桃小嘴裏,閉上了眼睛,顯然極懷戀這味道,長青不禁好奇,她是多久沒有迴來了。


    “這是將白菜蔬果辣椒粉一同醃製的涼菜,因為這裏食鹽相對較貴,那些精致的白鹽更是南詔江南的二十倍售價不止,這才有獨特的醃製法,用少許粗鹽,將白菜打閹,之後將材料都混在一塊,醃製幾天,隻要密封得當,存一年也不會壞,這種菜是這最歡迎的,因為三國運往這裏的蔬菜瓜果大都不太新鮮且十分昂貴,而這白菜卻是對土壤要求不高,這裏也能種植,這兒的人便用這種法子長期醃製,漸漸的,也算是一種風味了。”


    長青點了點頭,有些感慨,哪裏都不容易啊,這時候他眼角撇到一人,便衝那人招了招手,是那個叫馬流兒的小子,隻見這小子站在路邊,舉著把劍,微微一拜,然後一劍揮出,相當滑稽。


    看見長青衝他揮手,小臉微紅。


    走到近前,馬流兒看清了那映月的容顏,頓時臉紅的更厲害了,心想這姐姐當真是仙女一樣的人物啊,簡直和那小白仙子一般了,小白仙子自然是白雲城主的那個女弟子白琥珀了。


    長青自然不知他心裏想什麽,隻是遞了一塊烙餅,笑著說道:


    “多虧你引路,才找到這麽好的店”


    有了台階的馬流兒順勢接過烙餅,眼睛時不時瞟向那神仙姐姐,心想這餅咋這麽香了。


    長青看著客棧外人來人往,聽那馬流兒繼續說道:


    “長壽叔叔這店出了名的厚道,你們要是去了麻子家或者那個劉二那家,看你們麵生,不狠狠宰你一刀才怪。”


    長青接口道:


    “那真得謝謝你,不過我見你時常捧著劍,有時候一步一拜是做什麽。”


    馬流兒臉一紅,說道:


    “我爺爺說,咱們家是拜劍門的,敬劍,拜劍,終有一天,劍會與你心意相通。”


    長青微微一笑,映月卻是嗤笑一聲,那馬流兒見了,差點看癡了,不過想起這神仙姐姐方才似乎在嘲笑自己,倒也很硬氣地扭頭不再看她。


    此時街上突然熱鬧了起來,長青好奇地扭頭去看。


    馬流兒抹了抹嘴,便欲衝向人流,隨即想起長青請自己吃餅,丟下他太沒禮貌,便尷尬地迴頭揮手道:


    “走咯,那邊玄武台又要開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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