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雖說已年近三十,可論相貌,比之二八年華多了一絲嫵媚,卻又比尋常的三十開外婦人多了一些清美,隻是一身黑衣,和手裏提著的胡琴給她增添了一絲暮氣。


    而她本身的冷冽氣質,雖然給人一種生人勿近之感,卻又總能意料之中地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比如現在日出東方,晨曦微明,涼州城東城門兩名守城卒便對她動了些心思,不過涼州地處中原,雖不至於是天子腳下,可也是離的不遠了,而且涼州刺史張有才上任以來官風嚴謹,這些下屬倒也不至於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什麽強搶民女的齷齪勾當,不過嘴上的調笑是少不了的。


    見那女子冷著臉,兩名守城卒愈發覺得美豔動人,可惜調笑半天也不見那女子有半點反應,再見這女子手提胡琴,想來應該是江湖上常有的“殘伶人“,身體殘疾靠著手藝過活。而那女子身旁一名穿著僧服的男子正衝他們傻嗬嗬的直笑,兩個守城卒子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撇了撇嘴念叨著:“一個啞巴,一個傻子,天生一對”


    一啞一傻緩緩走出東城門,啞巴迴頭看了一眼涼州城,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見的弧度。


    就在一啞一傻出城沒多久,涼州全城戒嚴!


    刺史張有才被人發現死於家中。


    此時官拜涼州將軍的謝晉宣一雙手按在長劍上,中年武將作為手握涼州兵馬的實權將軍,頂頭上司暴斃家中,自己安排在府內的五十名軍中好手居然全然不知,而且說是暴斃,可第一時間趕到現場的謝晉宣看著張刺史脖子上那道細微的血絲之時便已經明白,一劍封喉,用劍高手?


    而整個涼州城他謝晉宣雖說總領一州之軍,可同時自己又頂著涼州劍術第一的名頭,張府中的護衛又大多是他心腹之人,事到如今,雖說涼州城中還有一些劍道高手,可那有如何,他謝晉宣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原本他安排軍中好手拱衛涼州各部官員,是為了防範一些武林宵小,誰曾想他的躊躇滿誌,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最關鍵的是誰都知道他涼州將軍與涼州刺史不和!隻覺得前路一片迷茫的涼州將軍看著那個靠在床頭的的屍體,歎息道:


    “你死都死了,還要給我添堵啊”


    ……


    尚未完全迴魂的李常春跟著映月一路北而去,到了落英山,越過落英山的古棧道,便是山台郡。


    二人走在著名的落英古棧道上,李常春一直默默跟在映月身後,古棧道由上好的楠木建造,已經經曆了數十年風雨,如今的落英古棧在三十年前修葺過一次,畢竟這條棧道已有百年曆史,曾引的無數文人墨客在此留下許多驚才豔豔的詩句。


    此時棧道兩邊山道,樹木繁盛,許多楓樹吐出嫩紅色的新芽,颯是好看。


    李常春伸手去抓一枚落葉,映月突然轉身,滿臉驚奇。


    在映月眼中李常春站立不動,一手前伸,那枚落葉便怎麽也落不下去,仿佛無形的氣機牽引,若是以內力牽引,起碼得有地字境以上的渾厚內力才行,而李常春顯然不具備。


    李常春眼前的落葉消失了,他迴到了一線崖。


    雷雨陣陣,李常春愣愣伸出手,去抓空中飄零的雨水。


    “你抓的住麽,你什麽也抓不住。”


    李常春轉頭看見說話那人,灰黑色的頭發,劍眉星目,十分眼熟,而且心口插著一柄好看的長劍。


    李常春看著那人,隻是搖頭,不說話。


    那個微微一笑說道: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覺得很奇怪,我也一樣,總覺得忘記很多事,想不起來,便不想了。“


    說完那心口插劍的怪人便一頭栽進了李常春體內,兩個李常春合二為一。


    映月麵前的李常春突然一個機靈,眼中驟然出現幾抹神采,伸手指著映月道:


    “你是誰?我是誰?”


    映月一臉疑惑,這人,不止傻還瘋掉了?


    誰知李常春扯著自己僧服一臉悲憫地道:


    “我居然是個和尚,你居然不是我媳婦?”


    映月一拳打在李常春肚子上,然後一隻手抓著李常春灰黑的頭發,拽著走了許久……


    仿佛突然開了竅,或者說突然瘋了的李常春一直對自己是個和尚的事鬱鬱寡歡,看著容貌冷豔的映月,一直歎息,出了古棧道李常春一直追問映月的名字,實在無奈之下的映月,隻得用樹枝在地上寫下來映月二字。


    夜風陣陣,篝火明,這裏是離山台郡不遠的一處鄉道,或許是帶著李常春不方便,又或者單純隻是想省下一筆住宿錢,反正兩人錯過了最後投棧機會,隻得尋了個小林子,燃了堆火,映月取出兩個冷饃饃,放在火上烤的焦糊,扔給了李常春一個。


    李常春啃著饃饃,眼睛不斷撇著映月,最後還是問道:


    “我到底是不是和尚,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


    映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撿起樹枝在地上寫道:


    “你的僧衣是一名女尼所贈”


    李常春點點頭,難道那個女尼是我媳婦?


    似乎是知道李常春在想什麽,映月繼續寫道:


    “她留你在舊廟,自己走了”


    李常春搖了搖頭道:


    “我還被拋棄了?”


    李常春說不上是失落還是別的什麽,仿佛睡了一覺起來,什麽都成了破碎的夢境,他的確記得有人在他耳邊念經文,卻不記得那人是誰,他也夢到有個個子不高的少年,甚至還有一個粉色身影。


    李常春揉了揉腦袋,摸了摸挎在腰間的那柄黑劍,愣愣出神。


    荒郊野外,月朗風清,雖然映月不能說話,但是終於能說話的李常春卻怎麽也閑不住了。


    “你說你不會說話,萬一遇到了歹人,你也喊不出,隻是一雙眼睛幹巴巴地望著,連不要啊,不要,停,都喊不出來,是不是很吃虧”李常春看了一眼抱著胡琴獨自調校胡弦的映月,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做了個麵目猙獰的鬼臉說道:


    “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你又是有苦不能說,嘖嘖嘖”


    李常春沒看到映月怎麽出現在眼前的,反正一拳砸下,頓時整個人被砸趴了。


    待李常春怒不可遏地站起來時,便看到映月用手拍飛了幾把飛刀,如果剛剛自己站在原地的話,肯定就成了靶子。


    樹影下一個矮小男子走了出來,笑了笑說道:


    “我的三江掠影,沒想到被你輕而易舉接下來,不愧是黑鴉啊”


    映月依然冷漠,靜靜看著另外三個方向,那三處地方各走出一個人,西邊走出那人一身華服,腰挎著一柄金漆大刀,氣度不凡,好似養尊處優的富家翁,南邊過來的是一名女子,披著淡綠色衣罩,手持一對鴛鴦刀。東邊走來的是一個陰沉老人,和映月一樣是一身黑衣,形體消瘦,說不出的陰森。


    映月認得那腰挎金刀的是八方豪俠之一的江北豪俠阮驚蟄,映月嘴角咧了咧,八方豪俠重點在於一個豪字,俱是富甲一方的人物,背後靠著朝廷,專門替朝廷籠絡江湖人物,偶爾也會圍獵惡人榜上的惡人來增加名望。


    而她映月除了是黑鴉榜上的殺手,更是朝廷惡人榜上的惡人。


    那江北豪俠阮驚蟄笑嗬嗬毫無殺氣地說道:“黑鴉榜殺手二潭映月,現居惡人榜第三十四,殺過幾個邊關都尉,還有一個縣令,你好像與朝廷有仇啊,接的都是屠官的活”


    映月依然是冷冷一笑,李常春急忙爬起來,躲在映月身後,不過也躲無可躲,四人已成合圍之勢。


    那飛刀男子不知何時手裏又握著兩柄飛刀說道:“阮老大,和她廢什麽話,看樣子是個啞巴呀,可惜了,做那活時不知道會不會叫喚”


    阮驚蟄哈哈一笑道:“一會要是她還有口氣,兄弟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身披綠色衣罩的女子是江北一帶的女俠,叫莫蘭,是江北武林世家莫家偏房女子,父輩與阮家較好,此次出江湖也是為了積攢些俠名,心中尚存了些俠氣的莫蘭聞言有些不悅,畢竟都是女子。


    不知是不是因此,她竟是第一個出刀,或是為了打斷這場對話,鴛鴦刀一長一短,長刀畫圓弧,短刀畫半圓,映月手提胡琴,體內氣機奔流,胡弦飛蕩,數根胡弦飛掠而出,胡弦纖細,卻有韌勁,此時被映月內力牽引,鋒利程度堪比利刃。莫蘭雙刀交替,斬斷胡弦,雙刀迸發出一片驚人的火花,這莫蘭竟是實力不弱。


    阮驚蟄趁機金刀出鞘,江北民風相對江南來說略微彪悍,江南武林鍾情於劍而江北武林更好用刀。


    大馬金刀,這一刀聲勢驚人,刀氣滾滾,已是地字境高手,映月幹脆放下胡琴,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軟劍一出,映月氣質更是淩冽,劍氣如飛虹。


    刀劍碰撞,氣機互抵。兩人俱是後退一步。


    李常春驚慌後退,那陰森老者看準時機,一掌拍出,李常春後退之時,一屁股摔在地上,剛好躲過這一掌。


    老者頓時有些惱羞成怒


    老者叫李山,在江湖成名已久,所練的是一種叫開山掌拳法,源於此掌法內勁可層層疊加,一掌拍出,開山裂石威力驚人,隻是老人內力修為不過玄字一品,隻能依附江北阮家,不過其對開山掌的領悟十分透徹,曾經拍死過不少初入地字境的年輕人。


    此時見那毫無氣機波動的男子坐倒在地,頓時有些輕視,他不明白你一個殺手帶一個廢物在身邊幹什麽。


    雙掌曲指如鉤,如同老鷹捉小雞一般,將李常春一提,順勢往後一摔,他不準備直接殺了這小子,那丫頭似乎實力不俗,抓著這小子要挾也好嘛,年紀大了,李山可沒有什麽憐香惜玉或者江湖俠義的迂腐想法。


    可他突然愣了愣,因為那一頭灰黑色頭發的小子居然反握著他的手,他一甩之下,紋絲不動,他李山打拳一輩子,別說一普通人,就算是三個,他也是說甩就甩。


    誰知下一刻他臉色巨變,隻見那年輕男子雙目赤紅,一股龐大的吸扯之力,牽引著李山的一身內力,如同江河被人鑿出一道豁口,一身氣機如滾滾江水盡東流,紛紛湧入那年輕男子體內。


    這夜,李常春直入玄字一品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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