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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記得曾經與林兄說過,生意之途,終極的目的便是盈利。有良知的商人,追求的所謂取之於民亦用之於民的理想,也必須是在盈利之後才能實現的。對於商人而言,生意,本質上就是為了追求利益。我和林兄都是商人。我們之所以相識相交,亦是因為生意合作,在商則言商,林兄不管做任何選擇,在沒有違背你我契約的基礎上,便談不上對得起還是對不起我。因此,就算林兄選擇什麽對我利益有損的事情,隻要未違背你我之間的契約,我又如何怪你?”


    八娘淡淡道。


    林昭慶知道她所言都是正確的。


    亦知道她既然能這樣說,以她的落拓,定然心中也是這樣想的。


    可他不知為何,卻有著微微的失望。原來他如何,她是一點都不介意的吧?


    若是八娘對他著惱,亦或是說些責怪他的話,興許他還能覺得心安些。


    他本想問問八娘有何打算,卻再問不出口。


    就聽八娘一笑,繼續道:“就算沒有木材原料的事情,我與林兄還有家具的生意可以合作呢。再說了,這迴永興運迴來的這些木材,你我不是還需按照之前立的契約,一起好好賺上一筆麽?何況,以後我還指著林兄的生意越做越好,幫我打開北地家具的市場呢。你我前頭家什的買賣,契約雖說是一年一立,但是短時期我確實沒有辦法做到撇開林兄,自己去北方發展的實力,若是林兄願意,我還是會把家什托給慶瑞銷售的。”


    也就是說,即便沒有木材原料的生意,他們以後還是可以合作的,林昭慶不由露出了笑:“八弟,謝謝你。”


    “林兄這是說的什麽話?我與你做家具的生意,完全是因為我的需要。”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從情感上來說,他確實是做了件過河拆橋的事。盡管誠如八娘所言,他這樣的選擇並沒有錯。


    可他不想失去她這位朋友。所以八娘這麽坦然的對他,他心中不是沒有愧意的,也因此,他才想對她說一聲謝謝。


    林昭慶送了八娘迴院,雖知道第二天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忙,卻不想就此迴去睡覺。反而折迴了後院裏,一個人去了涼亭中坐著,看著清月繁星,不免想,難道自己真的能眼真真的看著八娘放棄木材原料的生意嗎?說實話,他覺得自己實際是剽竊了別人的生意,興許別人不知道,可是真有他自己最清楚,木材的生意對八娘而言,意味著什麽。


    興許,也不是沒有辦法。


    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是一定沒有辦法的。


    他不想失去八娘的友情。這不是利益可以取代的。


    雖然八娘說她不怪自己。可是她和自己,確實和從前不一樣了,隻是一天的時間而已。


    兩人之間就象隔了一道牆,雖然彼此都在刻意的掩飾那不知如何就生出的疏離,可是他們確實是迴不到過去那種隨意而親和的狀態了。


    她不是個小氣的人。相反,她在他眼中是世上許多男子所不及。


    那麽一定是因為失望吧?


    第二天一早,林昭慶去了商行裏,而八娘也自去拜見李永興。


    因一共有二十多艘船的木材需要卸解,不是一兩天所能完成的。她此次去,隻是與李永興打個照麵,並需要永興商行裏派個管事,領導著她去碼頭永興商行的船上,先去看看木材的成色,是否達到了自己的要求而已。


    對於所收購木材的要求,契書上都寫的清清楚楚。雖說當初立了契約,計劃的貨款也是在十萬貫的範圍內,但實際需要支付多少錢的貨款,剛還是要看貨之後,再議清每一種木材的價格,算出具體的金額,才能確定最終定下來的。


    因著船隊歸來,各家的商行裏都在想辦子見上李永興一麵,誰先見著他,誰就在貨源上得了先機。


    八娘入了李府時,就見花廳之中,坐著好些正等著李永興接見的商賈們。


    見到李家的大管事領了個小公子進來,且眼看著大管事的對那個小公子十分客氣殷勤,眾人不免都露出詫異之色。


    要知道他們雖在各地為商,但彼此之間在泉州一年也能見上一麵,也有不少原就有往來的,雖不能說這一層子人全部都熟識,但到底彼此間也是都打過幾次照麵的,可那位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穿著也極一般的小公子,不但麵生的很,還能叫李家的大管事如此尊敬客氣,就讓人不能不多想了。


    要知道就是李府的管事,平時也是眼高於頂的,沒有實力的商人,想與李家這位大管事搭個話,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這一廳之中的人,若說能讓這位大管事這般殷勤的對待的,還真是沒幾個。


    有那相熟的,不免私下裏嘀咕起來:“這事候來求見李老爺,必定也是為著這迴貨物上的事吧?那小公子,老哥哥可知道是哪家的?”


    被問的人,自然也是一臉疑惑的搖著頭。


    八娘被大客事請進了李永興書房所在的院子,正好遇上一位從書房裏被小廝送出來的客人。大管事讓小廝領了八娘進去,就去送那客人了。


    李永興的書房八娘也不是頭一次來。進了書房,彼此見了禮,李永興笑道:“一年未見,八小姐看著比從前又沉穩了不少。這若真是個少年郎,可真是難得的少年英才了。”


    “謝過李家叔叔誇獎。”八娘笑道,“直到今日才來拜見李叔叔,還望李叔叔不要怪八娘失禮了。”


    去年蔡大人在時,她是蔡大人的義女,當著蔡大人的麵,自然不好叫自己一聲李叔叔。可這是丫頭倒也是個人精,以她家的門弟,叫自己一聲叔叔,著實是抬舉自己了。


    這一聲李叔叔叫的李永興心中十分舒泰,便笑道:“前幾日我實在抽不空來,因此也未請你過府來一敘,我聽說蔡大人如今任著知諫,隻怕以後再沒機會來我們泉州了。倒是叫我們泉州百姓想念的很。”


    “我義父若是聽到這話,知道泉州的百姓還記掛著他,不知多高興呢。下迴給義父去信時,一定會轉告大人的話。”八娘一邊接過小廝捧上來的茶,一邊笑道。


    等李永興打發了小廝出去,才繼續道:“我也知道李叔叔前幾天忙,所以直到今日才來拜見,且家裏也來信催著我早些迴去,這才敢來打擾李叔叔。”


    客氣了一翻,八娘也知道李永興的時間金貴,便直入主題,說起木材的事情。


    李永興帶著歉意,道是因船隻的損失,這迴的木材隻怕不能全額交付了。


    當初契書也寫的很清楚,若是因非人為等不可抗力的原因而造成的契約無法履行,或是給一方造成損失,彼此都不用承擔責任。


    八娘自是表示理解。


    李永興便叫了小廝把大管事的叫來,親自吩咐了大管事,派個得力的人,領著曾八公子去船上看看木材的情況。


    八娘告辭出來,隨著另一位負責領他去碼頭的管事,同蒼耳上了馬車,那位管事的和許十三,還有劉二郎,則是騎馬而行。


    到了碼頭,那位姓杜的管事問八娘:“曾公子,是歇上一會兒,還是先去倉庫裏看看?”


    若是要去倉庫裏看,杜管事則要去和慶瑞商行的人交涉了。因為八娘與林昭慶合作的事情,木料並未卸到永興商行的倉庫裏,而是直接從船上搬到了林昭慶在碼頭的庫中。


    八娘笑道:“還是先去船上看看吧。”


    一邊說,一邊還慶幸著,還好這會兒沒有什麽女人不能上船的說法,要不然她還真得等這些木材都入了倉才能查看了。


    那位管事的自然是她說什麽就照著辦的。


    領著八娘挨船巡視了一翻,八娘與劉二郎二人一道,仔細看過木材的成色,這一忙,就過了午飯的時間。


    船上的木材果然都是上好的,而且品種也十分齊全,基本上她需要的木材,除了一些極特殊的品種,差不多的都有了。八娘和劉二郎都露出滿意之色。


    其中不少木材,劉二郎都未見過,也略問了八娘幾句,八娘低聲道:“我不能每年都來,以後還得仰仗劉二哥你,所以等木材入了倉,我們在這裏再留幾天,到時候我會把這些木材的材質,以及如何鑒別好壞,再一一與劉二哥細說。”


    等忙完,八娘看著一直態度殷切不急不躁的跟著自己的杜管事,帶著歉意道:“忙的忘了時辰,倒是叫杜管事陪著我們一道挨餓了。我是外地人,不知道這碼頭上哪家食肆不錯,杜管事想必也餓了,便叫我作個東,咱們一處尋個食肆,先把溫飽的問題解決了吧。”


    杜管事笑道:“碼頭上都是些做簡單吃食的,曾公子不嫌棄就成,我倒是知道一家飯食幹淨,味道也不錯的,要不咱們就去那裏?”


    “那就有勞杜管事的帶路了,”


    吃過飯,八娘給許十三使了個眼色,許十三掏出早就準備好的錢袋,塞進了杜管事的手中。


    雖說這是他的本職工作,但到底也是自己累了人家半天,有些錢,八娘知道是必須要花的。


    杜管事既是永興的管事,且能被李永興派來協助她,自然也不是一般小管事。平常的打賞示必放在眼中,八娘便事先兌了些散銀,如此出手,才體麵些。既不顯得對這杜管事多看重,也不顯得失了禮數。


    那位管事的還要推辭,八娘笑道:“不過是些散銀而已,杜管事的也不必與我客氣,接下來幾天,要勞煩你的地方還多著。你是永興的管事,這點錢未必看在眼中,不過是我的一點心意而已。”


    杜管事便笑著收了:“公子既這般說,小人就厚著臉領了公子的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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