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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郎幾人點頭,八娘提著個竹蔞,脆生生應了聲:“哎,一會兒就迴老伯。”


    四郎幾人釣魚,八娘就與劉二郎說話:“劉二哥,你家有幾畝地?”


    劉二郎一邊盯著用桔杆穿成的魚符看,一邊應道:“我家地不多,隻有頭二十畝地。”


    “那一畝地能收多少糧?夠一家人吃的麽?”


    “一畝地,若是年成好,且伺候的精心,也能收個近一石麥子,現夏季種水稻,年成好的話,也能收上一石多些的稻穀,將就著夠吧,家裏人口少,就我爹我娘,我,還有兩個小侄子,總共就這五口人。我還做家木工活,補貼家用,再說我們莊戶人,蔬菜什麽的,都自己種著,日子還過得去。”


    那狗蛋和鐵蛋的爹娘呢?


    話到嘴邊,八娘沒問。因見劉二郎說到家人,臉上有些黯然。


    八娘想了想,又問:“劉二哥就沒想著做點家具,拿城裏賣去?又或是,在城裏開個家具鋪子,咱大宋百姓的日子好過,買家具的人家應該不少吧?”


    劉二郎聽她問這話,倒有些奇怪,心道這小娘子關心的事情不少,別人家城裏的小娘子,哪會關心一畝地收多少糧的事。就笑道:“從前也想過,不過我爹不讓呢,再說,我們鄉下人的手藝,城裏人哪裏看得上?我也就跟著我爹學了這些年,又沒別的師傅教過。再說,四裏八鄉的莊戶們雖叫我幫著做些家什,那也不過信任我老劉家父子的人品罷了,並非我劉二郎的手藝有多出色。我爹說了,做人得有點自知之明。”


    八娘想了想,歎了口氣,就以劉二郎這手藝,哪天裏她要是開了木器行,非得把這劉二郎請過去。不過如今也就想想,要想開木器行,她這路長著呢。不說本錢如今沒有,她隻會畫圖,木器活雖能品鑒,自己卻是不會的,再說,若要開,她就要開個全大宋國最好的木器行,決不能叫人比下去。說到這個,好木料從哪裏來?國境內的名貴木材畢竟有限,好些名貴木材,產地根本不在中國。拋卻這個不談,她哪裏去尋滿意的漆匠和雕刻師傅去?


    無奈搖頭,又想著今得得劉老伯祖孫們熱鬧招待,總得迴報點人家什麽,便又問劉二郎:“劉二哥,你家有紙和筆墨嗎?”


    這個問題叫劉二郎有些為難,他雖說認得幾個字,可平常也用不上,狗蛋鐵蛋倒是在私塾裏讀書的,隻是人家大戶人家的小娘子,能看得上那小娃兒用的破紙筆?


    “有倒是有,不過是狗蛋和鐵蛋平常用的,也不知你能不能用。”劉二郎答道。


    八娘一聽,能畫個圖就成,便小聲對劉二郎道:“劉二哥,反正你也不釣魚,我們在這看著無趣的很,不如迴院裏,你找了紙筆,我給你畫個家具的圖,你看著能不能做,如何?”


    劉二郎奇道:“八娘子也想找我訂個家具?你要做案幾還是櫃子?隻怕我的手藝不好,做出來的,你看不上呢。”


    八娘也不解釋,隻管催他迴去,劉二郎無法,就同四郎五郎和覺兒告了聲罪,任他叔侄三人在那裏怡然自得,隨著八娘一道迴了院。


    一路上八娘一直在想,畫個什麽給劉二郎才好,至於這個畫稿,是讓劉二郎拿去出賣,還是他自己打出來賣成品?哪個收益更好?


    後河離劉家的小院,也不過百十米遠,一會兒也就到了。等劉二郎入了屋,尋了狗蛋的筆墨,又取了兩張紙出來,八娘心中已選好了款式。


    宋代家具造型淳樸纖透,與後來的明清時期,尤其是注重華美繁複的清式家具極是不同,當然,從另一方麵而言,這也是因為唐朝時期,還是以席盤坐地為主,到了唐後期至北宋,高垂足的家具才有了一定規模的發展,如今的大宋國,雖非她前世那個時空的趙家王朝,可畢竟也是由唐五代十國發展而來,就算掌天下者變了,但文化的發展,曆史潮流的變遷,卻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八娘沒有去過別的地方,但她家怎麽說也曾是官宦人家,雖然家貧,卻也非沒經曆過富貴,家中的一些家具,至少也是能代表一點這個時代的物質水品,八娘出於職業學慣,早就仔細研看多時,與印象裏的北宋初中期的家具風格十分吻合。


    那就畫個太師椅。不過這太師椅與宋朝時被稱為太師椅的交椅又不同,八娘決定畫個明式家具中比較有典型意義的圓背四方腿三彎椅,因造型十分簡潔明麗,既不違背宋時家具講究質樸典雅的跑審美,又超出了現在的宋式家具的藝術水平,也不怕別人不識貨,美的東西,尤其是簡美的東西,在任何時候,都有他特獨的市場魅力。


    八娘潤著筆,拿著紙構想一翻就開始落筆,也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便畫出了一張太師椅,還有具體的結構圖,甚至連接口處如何處理,用榫,還有雕花的細圖,都一一畫出。


    劉二郎半天以來,這才認真看了眼八娘:“八娘子,你真的懂木器活?”若不然畫張圖沒什麽,畫張讓他這木匠都覺得精致典雅忍不住想小試身手,打出張實物椅子來的圖,就有些不同尋常了,更何況邊上還畫出了如何製作的榫法,拚接處理。


    而這榫釘用法,又如他們木匠常用的有些不同。


    八娘就笑道:“劉二哥看我這手不能提四兩的樣子,可象會做木器活兒的?我不過是平常喜歡畫幾張圖,又愛琢磨罷了。劉二哥,這椅子你可能做出來?”


    他是行家,看了看大體也就能做到心中有數了。何況她畫的是架構圖。而非隻是實物圖。劉二郎點頭:“你要我幫你做一張這樣的椅子?說實話,做我倒是能做,不過這椅子,雖看著簡單,但對我手藝的要求也高,尤其是這圓背,我怕做出來不入八娘的眼,要不八娘等我問問我爹去?”


    八娘就笑道:“我暫時倒是用不上,我家也沒有適合的木料,我看劉二哥手藝不錯,這張圖,是送給劉二哥的呢。”


    “送,送給我?”劉二郎一時無法置信。


    他是木匠,自然知道這張圖的價值。一個木匠,若是有了獨家的手藝,就不怕沒飯吃,爹的師弟,憑能做一套別人做不了的燕幾,就開了臨川最大的一家木器行的,如今家財萬貫,那師叔倒也曾來請過老爹出山,為他的木器行做事去,可老爹卻總說這師叔人品低劣,便是前幾年大哥病重,家中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再無錢醫治時,爹都未要那師叔的接濟。


    八娘拿起圖紙,小心的吹幹了紙上的墨跡,遞到劉二郎手中:“送給你,不過你現在就得收起來,可不能說出去,就連我那兩個哥哥也別說。”


    劉二郎一時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生怕受了人家的獨門技術,若真如此,這厚禮他實在當不起。對於手藝人,還有什麽比技術再重要的?再說這椅子,若真能做出來,現如今任哪一家木器行選出做的出好的,也一樣比不過。


    八娘知他心中顧慮,隻笑道:“這東西於劉二哥興許有點用,於我實在沒什麽意義,劉二哥隻管收下便是,要是實在不好意思,不如下午幫我捕點魚蝦,我好拿迴家教順家中父母去,劉二哥覺得如何?”


    “這……”劉二郎見她說的誠心,自然心喜,便憨憨一笑,“魚蝦是沒問題,我今兒一早還在河裏下了好些篦蔞,興許還能逮住幾條黃蟮,飯後我就收去,若是有,那黃蟮可是大補之物,就叫八娘全帶迴家去。”


    八娘便笑嘻嘻的一福身:“那八娘就先謝過劉二哥啦。”


    劉二郎笑道:“是我劉二郎該謝謝妹子才是。對了,說了半天,還不知妹子家住哪裏,若是日後我劉二郎也出息了,定當登門謝謝妹子去。”


    這就叫上妹子了?八娘能給他圖紙,也是以圖後事,便笑道:“謝不敢當,不過以劉二哥的手藝,隻要劉二郎願意,出息那是不必說的。我家就住在南城,你去那裏打聽一下曾家老宅,南豐城裏,大多知道的。”


    “你是曾家的姑娘?秋雨名家的曾家?”劉二郎忙問。


    八娘笑答:“是呢。”


    劉二郎見她說是,起身長長一輯:“都是我劉二郎有眼不識泰山。有貴客盈門,卻還不知,八娘子請稍等,我去與我爹說一聲。”


    難道自家名聲果真這麽響?前迴城裏的武三娘知道,八娘還不覺得太稀奇,可連鄉野村夫都知道?見他剛才親切喚自己一聲妹子,這會兒又稱八娘子,八娘就笑道:“劉二哥還如剛才一般,喚我一聲妹子就是。”


    劉二郎並原叫她一聲妹子,也是因她無嚐贈他圖紙,心生感激,又見她待人親和,不是城那裏眼高於頂小娘子們,如今知道八娘出身,乃是城豐城大大的名門世家,哪裏還敢唐突?忙紅著臉應道:“不敢不敢,八娘子稍坐,我去去就來。”


    劉二郎直奔灶上,尋了正坐在那裏剝毛豆的劉老伯,說起今日這兄妹幾人,就是秋雨名家的曾家的兒女,劉老伯也是大驚:“我說這一早上,就聽到樹上喜鵲叫呢,原來真有貴客臨門,都是我劉老頭有眼不識金我鑲玉。”說完就朝劉二郎嚷,“還愣著幹嘛?快去把那蘆花大公雞殺一隻來,好好款待幾位貴客,不能怠慢了。”


    曾家人累世為官,卻沒有一個不清廉的,於民間風評極好,何況曾二郎之名,名動天下。在劉老伯的心中,那可不就是文曲星轉世的?哪裏還敢怠慢?


    正幫著張嬸洗菜的七娘聽了,連忙拿話攔了:“老伯,千萬不要去殺什麽雞,我們在老伯家中叨擾,已很慚愧,怎好再叫老伯破費?何況這些菜已很豐盛了。竟比我們平日在家中吃的還要好。若是你再讓劉二哥去殺雞,我們可如何吃得下去?”


    劉老伯大手一揮,朝著劉二郎瞪眼:“還不快去?”


    待劉二郎三兩步跑了出去,這才對七娘笑道:“小姐,這灶間太髒,快洗了手去小院裏歇著去,這裏我和他張嬸子忙就是了。哪能讓你們千金小姐動手?可不是汙了您的眼?”


    七娘一陣無語,卻也知道人家是敬重她家名聲,心中也是高興的,卻堅持道:“看老伯說的,這些事我在家中也每天做著。”


    “小姐叫我一聲劉老頭就是,”劉老伯忙道,又聽說七娘在家也做家務,奇道,“你們千金小姐,還做這些雜事兒?”


    早些年他也曾在大戶人家裏行走過,雖沒真見過人家的貴閣小姐,可見那些大戶人家的奴仆行事,就知道人家的千金小事,是不太可能會做這些雜務的。


    七娘抿了嘴笑:“什麽千金小姐,老伯,我們家也是貧寒之家,不過是因著祖上名聲,有些兒名氣罷了,你看我和哥哥妹妹們的穿著,可象那有錢的人家?”


    劉老伯咂著嘴,連道著可惜可惜,七娘不知劉老伯可惜啥,可劉老伯卻無論如何也不讓七娘再動手了。張嬸子也在一邊連催著七娘出去,七娘無法,隻得出了灶間,見八娘正在院裏看劉二郎打的那些家什,上前嗔道:“可是你與劉二哥亂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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