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湖州太守就心懷忐忑地去了客棧。


    然而客棧裏卻靜悄悄的,隻有掌櫃在櫃台後頭打著瞌睡。


    見著湖州太守過來,掌櫃連忙打起了精神:“大人,您來找誰?”


    “陸大統領出去了?”


    掌櫃搖了搖頭:“昨兒晚上幾位貴人喝多了酒,這會兒都還沒醒呢。”


    聞言,湖州太守反而是鬆了口氣:“……那一會兒等陸大統領下來了,你跟他說一聲我來過,再派人去府衙跟我說一聲,我有要事要跟陸大統領說。”


    掌櫃不敢怠慢,連忙應下。


    湖州太守轉身離開,腳步莫名輕快了許多。


    不知為何,湖州太守有一種來刑場轉了一圈,然後又毫發無傷離開的感覺。


    湖州太守這麽迴去一等,就等到了將近中午的時候,客棧掌櫃才派人過來,湖州太守打了個激靈,連忙又過去了。


    他過去的時候,便見有個繡衣衛在門口站著,朝他拱了拱手,便抬步上了雅間。


    沒一會兒,陸乘淵下來了。


    二人在正堂坐下,湖州太守不敢耽誤,把昨日審出來的口供拿了出來:“陸大統領,這是錢煒的口供,他對戕害人命的事情供認不諱,我覺著,也可以以此結案了。”


    陸乘淵掃了一眼,道:“那大人準備怎麽結案?”


    “依律該斬首。”


    說這話時,湖州太守的目光一直落在陸乘淵身上。


    陸乘淵靜了一會兒,又抬眸看他:“就這樣?”


    湖州太守一愣。


    什麽叫就這樣?


    都斬首了還不夠嗎?


    那還要怎樣?


    湖州太守疑惑間,見陸乘淵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


    好像是……惋惜?又好像是遺憾。


    湖州太守突然後背一涼,電光火石之間,突然想起了陸乘淵從前做事的風格。


    福至心靈一般,湖州太守連忙開了口:“當然,斬首之後,他留下的那些產業也得徹底肅清,有什麽跟他有牽扯的人也斷不能留,說起來,繡樓裏沒準就有他的同夥,這幾天我一直叫人圍著繡樓,這就再去上上下下徹查一遍!”


    見陸乘淵還看著自己不說話,湖州太守頭皮發麻,嘴皮子也愈發不敢停下:“地下錢莊更不能姑息,一會兒我就帶著人親自過去走一趟,把錢莊料理幹淨,要是發現了別的錢莊,也一並都收拾了!”


    “還、還有,那些銀子什麽的搜出來統統充公,上繳朝廷!”


    陸乘淵的目光終於移開,湖州太守這才鬆了口氣。


    後背早已是一片冰涼。


    “那他的同夥查出來了如何處置?”


    “那自然律——”


    話還沒說完,他就又對上了陸乘淵的目光。


    於是,話都已經到嘴邊了,又臨時拐了個彎:“殺!都殺了!以儆效尤!”


    他今天可真是殺瘋了……


    這迴,陸乘淵才徹底滿意了:“如此不錯,大人辦事果然叫人放心。”


    湖州太守幹笑了兩聲:“那陸大統領要是也覺得可行的話?那我就這麽辦了?”


    “嗯,”陸乘淵點點頭,“就這麽辦吧,辛苦大人了。”


    “哎,分內的事兒,談什麽辛苦。”


    湖州太守本來想站起身,但腿上卻用不上什麽力氣,還是胳膊撐了一把桌子才站了起來。


    “那陸大統領,我就先走了。”


    “慢走。”


    湖州太守走起路來衣擺亂晃,估計裏頭的兩條腿已經在打架了。


    “看你把人家給嚇的。”一道聲音響起。


    原來是楚王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方才的那一場熱鬧,楚王顯然也是從頭到尾都看見了。


    “這湖州太守膽子不行,也不像是能想出這樣辦法的人,”陸乘淵道,“不過,好在身邊有個不錯的幫手,眼下我這一關算是過去了,至於最後怎麽樣,還得看他能把這件事處置成什麽樣。”


    “幫手?”楚王有些疑惑,“你說的是府衙的師爺?”


    “……應該是他夫人。”


    “啊?”楚王這迴是真的驚訝了,“夫人?一個女子?有這麽硬的心腸?”


    “殿下,你這遊曆了一圈,好像也沒學到什麽真東西啊?”陸乘淵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要不是這次陛下下令叫我帶你迴去,我都想讓你再去多轉轉了。”


    楚王扯了扯嘴角。


    說的什麽話。


    “不過說起來,我倒是挺意外的,”楚王道,“世人都說男子剛強,沒想到到了太守這兒,倒是反過來了。”


    陸乘淵沒再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我家夫人這會兒應該起來了,失陪。”


    說完,陸乘淵就迫不及待地重新迴了客房。


    看著他這身影,楚王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出息。


    ——


    那廂,湖州太守離開了客棧,又往前走了一段,心情才平複下來,然而心裏的那股子後怕,一時半會兒還是消不下去。


    以前作為看客,隻覺得陸乘淵雷厲風行,做什麽事兒都一點餘地也不留,當真是風光,但當自己成為發號施令的人的時候,湖州太守才明白,這風光背後,所承受的壓力也真不是一般人能扛起來的。


    一句話生殺予奪,不知道要去多少人命。


    湖州太守歎了口氣,迴了馬車坐好,就這麽一路去了府衙。


    太守夫人知道他今天去見了陸乘淵,放心不下他,便一直在府衙等著他,見他終於迴來了,心裏這口氣才鬆下。


    但是湖州太守不敢鬆懈,方才在陸乘淵那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要一條一條地做到。


    不然他的下場可就不好說了。


    他不得不雷厲風行起來,剛迴府衙便調集人手,兵分兩路,一路去繡樓探查有沒有其他的同夥,另一路則由他親自帶領,去了地下錢莊。


    聽說他要去,太守夫人也要一起去,


    “別鬧,”湖州太守歎了口氣,“還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情況呢,有危險怎麽辦?”


    “我不怕,”太守夫人道,“有危險了我難道不知道跑嗎?你當我傻?趕緊的,帶我去!”


    湖州太守在太守夫人這兒向來是沒什麽脾氣的,平時小事都拗不過她,更別提這樣的大事了,隻好帶著她一起往地下錢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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