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楚王這麽說了,但是這錢莊掌櫃也是個狡猾的,並不把這句口頭上的保證當真。


    “貴人,小的自然相信貴人是一言九鼎的,但小的在這種地方混吃的,要是沒什麽能落到紙上的真憑實據,小的心裏總覺得不安穩呐……”掌櫃一臉為難,“不知能不能請貴人您寫下來,當個憑證?”


    掌櫃很清楚,越是貴人,越得重諾,這東西一落到紙上,那就更甩不脫了。


    果然,楚王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掌櫃心裏暗笑。


    眼前這人雖然身份高貴,但到底年紀輕,做事沒那麽老辣。


    這不,他三言兩語的就拿捏住了。


    掌櫃長歎了口氣,道:“貴人呐,要是貴人不願意的話,那恕小的也不能寫了。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訴您,我們東家那地方大著呢,這些借條啊,東家那還有一模一樣的,就算燒了眼前這些,但隻要我們東家還在,那這些債啊,也就還在。”


    楚王咬了咬牙。


    倒是他看輕了這個掌櫃了!


    沒想到竟然如此難纏!


    這血腥氣還在空中飄著呢,那一地死人也還在院子裏摞著,楚王自己這會兒都是強撐著才沒吐出來,沒想到卻嚇不住這掌櫃的!


    “你,很好。”楚王臉色陰沉。


    掌櫃朝他拱了拱手,做出一副謙卑的姿態:“貴人過譽了,小的不過是想留一條命,好迴去麵見父母兄弟,可不是要把這畢生的謹慎都用在上頭嗎。”


    楚王冷哼一聲,卻也不得不如他所願。


    畢竟他親自過來一趟,為的可不是燒一堆沒用的廢紙。


    “筆墨!”


    掌櫃彎了彎腰,親自下去準備了。


    沒一會兒的功夫,掌櫃就帶著筆墨過來了。


    掌櫃鋪好了紙,便退到了一旁:“貴人,請吧。”


    楚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這樣的地界能養出你這樣的人,也實在是不容易了。”


    說完,楚王便將目光從他身上收了迴來。


    落筆一氣嗬成,最後,楚王落了自己的名字。


    掌櫃將那紙接在手裏,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才終於鬆了口氣。


    “現在能說了?”


    掌櫃拱了拱手,正要開口,楚王突然抬手打斷他:“從掌櫃這兒,我也算是學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還請掌櫃把自己要說的話寫下來吧。”


    說著,楚王抬了抬下巴:“現成的筆墨,掌櫃請吧。”


    這迴,臉色難看的人就輪到了掌櫃:“貴人,您這不是要小的命嗎?小的要是把東家的名字寫在紙上,就算貴人您放我一馬,東家也不會放過小的啊!”


    這掌櫃腦子轉的這麽快,果然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不過楚王勾了勾唇:“信任都是相互的,你不信我,我自然對你也有所顧慮,總不能我費勁巴力寫了這麽多東西,你嘴一張一合就把我給打發了吧?”


    楚王這話說的,讓掌櫃無言以對。


    這可真真是現世報啊!


    無奈,掌櫃隻好老老實實地把東家的名字寫了下來。


    楚王接過看了一眼:“這上頭寫的人真的是你東家?不是隨意編寫了個人名來誆騙我的?”


    “哎喲,小的哪敢呐!”掌櫃看了一眼他身後跟著的那群煞神,“這個人名啊,小的敢以全家老小的性命擔保,絕對是真的!”


    楚王嗤笑一聲:“你全家老小跟了你,也真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掌櫃不說話,隻訕訕地笑了兩聲。


    楚王把東西接在手裏,就準備叫人押著他走了。


    從輕發落不是不發落,但是具體應該怎麽發落,還是應該交給當地的官員去衡量。


    他過來隻是為了要把這筆孽債給消了,如今已經拿到了證據,也該迴去了。


    見狀,繡衣衛們麵麵相覷。


    楚王一看他們這樣,也疑惑了:“你們還有什麽事?”


    眾人麵麵相覷,最後,離他最近的一個繡衣衛開了口:“殿下,咱們真的要放過這人?”


    一聽這煞神對貴人的稱唿,掌櫃的眉頭頓時就是一跳。


    他聽錯了?


    這煞神剛剛叫這貴人什麽?


    殿下?!


    掌櫃下意識地打量了楚王兩眼。


    看這人的氣質,確實不像是普通的莊稼漢,但是要說他是殿下,那還是離譜了點吧?


    哪有穿一襲布衣,衣擺還沾著泥塊的殿下啊?


    這接地氣接的過分了吧!


    楚王這會兒沒心思再搭理掌櫃,隻看著繡衣衛道:“方才我都已經給他寫了東西,難道你們叫我自毀諾言?”


    繡衣衛撓了撓頭:“但是殿下,您落的是您的名字啊……”


    楚王眨了眨眼:“何意?”


    繡衣衛按了按刀柄。


    楚王還沒反應過來,掌櫃先反應過來了:“不、不能這樣!貴人,您可是貴人,您不能做這樣的事情啊!”


    掌櫃徹底慌了。


    他什麽都想了,就是沒想到這貴人是重諾,但是這群煞神的主子不是這位貴人啊!


    這下可好了,人家要是真想殺他,那、那好像也名正言順?


    楚王瞥了他一眼,道:“還不知道這名字是真是假,先不殺他。”


    聞言,繡衣衛也隻好老老實實地把刀收迴去了。


    “押著他,咱們走。”


    ——


    叫繡衣衛把人和寫的證據一並送去太守府衙,楚王迴了客棧。


    在客棧看了一圈也沒見著陸乘淵,楚王正疑惑著,便見陸乘淵沿著樓梯下來了。


    一看見他,楚王徹底忍不住了:“我說,你手下的繡衣衛一個個都是什麽人呐!”


    “怎麽?”


    楚王迫不及待地把方才繡衣衛讓他當場毀諾的事情說了。


    末了還不忘補一句:“你們繡衣再怎麽說也是天子近衛,做事情不能這麽不講究吧?”


    陸乘淵聽完,自己也無語了:“實不相瞞,我們繡衣,幹的就是這樣的事。”


    楚王眨了眨眼:“啊?”


    片刻後,他突然反應過來:“所以之前民間流傳的那些,你們繡衣抄家什麽的,其實都是……”


    楚王後知後覺地住了口。


    陸乘淵隻給了他一記意味深長的眼神。


    楚王倒吸一口涼氣。


    他本以為,繡衣衛跟禁軍一樣,都是光明正大替皇帝辦事的啊!


    沒想到,繡衣竟然兩頭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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