鼇拜用水簡單擦洗了一下身體,換了幹淨衣服。


    家丁為商家而死,商家必須給個交代。雖然帶著屍體走很麻煩,但就地埋葬是很不人道的。眾人空出了兩輛馬車,將同伴們的屍體搬上車去。


    鼇拜想上去幫忙,徐金拉著他說道:“黃兄弟,你剛換了衣服,不要幫忙了。”


    他也不客氣,走到一邊休息。


    傷員們簡單包紮了傷口,趕緊上路。他們怕強盜會迴來報複,其實強盜不是亡命之徒,有鼇拜這樣的人在,說什麽他們也不會再來了。


    大家看鼇拜的眼神都充滿了敬畏,上路後沒人敢和他說話了,隻有張力主動到了他身邊,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和滿桂一樣的功夫?”


    “你看出來了?滿桂是我師兄,不過我入門晚,沒有和他見過麵,隻是聽師傅說起過他。”


    張力激動道:“老天,竟然是滿桂的師弟救了我們……難怪你這麽厲害。那天晚上你怎麽不說啊?”


    鼇拜微笑道:“我沒見過滿桂,他也肯定沒聽說過我。說出來怕你以為我吹牛。”


    “在遼東,隻有祖大壽、趙率教和滿桂功夫相若,你的本事肯定也能做將軍了。”張力佩服滿桂,愛屋及烏,看鼇拜也順眼多了。


    下午的時候,商隊到達了清徐縣。


    一進城,徐金包下了一家客棧,安排沒受傷的人去買了一些棺材,將屍體安放好,並派出人快馬加鞭連夜迴忻州報信,要人來接應,好將屍體運迴去。


    呂樂瑤比鼇拜想像的要堅強的多,她並沒有躲在房間裏,而是和大家一起吃了晚飯,倒了杯酒,對鼇拜說道:“我要代表呂家多謝黃公子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你加入了商隊,我們也許都要死了。”


    鼇拜沒說話,一飲而盡。今天死了很多人,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郭軍也舉杯道:“黃兄弟,我也敬你一杯,活了近四十年,還沒見過像你這麽厲害的人。”


    商隊的人輪流上來敬酒,鼇拜幹了不知多少杯。


    徐金也上來敬酒,輕問道:“恕我冒昧,黃兄弟究竟是做什麽的,看你的身手,不像是第一次殺人……”


    鼇拜瞎掰道:“我到過蒙古,朝鮮,最近才迴中原。我殺過很多人,蒙古人,女真人,朝鮮人都殺過。”


    張力歎了口氣道:“怪不得你身上有久經沙場的氣勢,一開始我就有這種感覺了。”


    鼇拜說殺過很多人,大家並不覺得奇怪。生在亂世,殺人與被殺,都是很正常的事。


    徐金代表呂家給了鼇拜一百兩銀子作為酬謝,他有錢就收,也不客氣。


    商隊重新上路,一天後進入太原境內,沒有再遇到強盜。


    晚上,商隊在一條河邊駐紮。天氣晴朗,月亮格外明亮,鼇拜白天注意過河水,很清澈,就下河遊了一會兒泳,然後穿好衣服躺在河邊的一塊大青石上休息。


    呂樂瑤慢慢走了過來,柔聲道:“這麽冷的天遊泳,你不怕生病嗎?”


    大冷天遊泳也是一種精神毅力的鍛煉,更有助於修煉九字真言印。鼇拜不願解釋這些,他想到的問題是,這妮子不是一直在偷窺我吧?幸好天黑,不然吃虧了。


    “呂小姐什麽事?”


    呂樂瑤看到“黃安”這麽厲害,更加看重他了,和徐金商量過後想來試試他的口風。“我還是好奇,黃公子如果不去從軍,將來有什麽打算?”


    鼇拜枕著胳膊,翹著二郎腿,躺在青石上,看著滿天的星鬥,緩緩道:“長遠的不知道,明天到了太原,我想和你們分開了。”


    呂樂瑤一聽他要走,皺眉道:“你要到太原幹什麽?”


    他也想試探下呂家,笑道:“收了你們一百兩銀子,夠我玩上一段時間了。太原是個大城市,應該很有意思。”


    呂樂瑤道:“我不信你是那種虛度光陰的人,你就沒想過幹一番事業嗎?”


    鼇拜看時機差不多了,說道:“想過,不過說出來,隻怕你會覺得我很危險。”


    呂樂瑤好奇道:“那你說說看?”


    “我想成為大明首富,沈萬三那樣的人。”


    呂樂瑤一震道:“你想經商?你想做什麽生意呢?”


    鼇拜輕道:“我想做壟斷生意。要發財,重要的不是賣什麽東西,而是怎麽賣。如果沒有競爭對手,賣什麽都會賺錢的。”


    一提商業,呂樂瑤就有了興趣。“你這說法是個商人都懂,但做生意怎麽可能沒有競爭呢?”


    “在某個地區把競爭對手打垮了,吞並了,一家獨大,為什麽不可能?比如山西境內。”呂家沒人,不使些非常手段,怎麽可能保住地位呢?他想看看呂家有沒有這種野心。


    呂樂瑤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兒,鼇拜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危險了?”


    呂樂瑤一愣道:“不……你知不知道我們家是幹什麽的?”


    鼇拜應道:“不是賣糧食嗎?他們已經告訴我了。”


    呂樂瑤忽道:“黃安,你覺得我怎麽樣?”


    你怎麽樣我不知道,但你爹肯定不是個好東西。兩個兒子死了,還讓女兒拋頭露麵,直接放棄張家口的生意不就完了嗎?但恰恰是這種不願放棄家業的人,最適合扶持。


    鼇拜笑道:“你很好,很漂亮,又有才幹。一個姑娘為生意奔走,很了不起。”


    呂樂瑤歎道:“我出來都是被逼的,我的兩個哥哥都死了,爹年紀打了,身體也不好,這個家需要我出力……”


    呂樂瑤靠他近了一點,輕道:“黃大哥,我們呂家現在沒人照顧生意,你願不願意……到我家去看看?”


    之前叫黃公子,現在都改口叫大哥了。看樣子為了家族生意,讓她以身相許也會毫不猶豫去做。能有這樣覺悟的女子很偉大,也很悲慘。鼇拜問道:“你不怕引狼入室嗎?我可能會貪圖你家財產的。”


    呂樂瑤看著他,正色道:“我不信你是那樣的人。貪財的人,好色的人我見多了。我知道你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隻希望你能幫幫呂家,幫幫我爹。”


    鼇拜道:“好吧,我去忻州,不過我不敢說能幫上你們。”


    要爭天下,必須有大量的錢財,他要做的是朱元璋,把呂家扶持成為沈萬三那樣的商人,才是他需要的。


    “那個……我有事想說。其實呂家的主要生意,是在張家口的……”呂樂瑤決定說出張家口的事,要想拉攏“黃安”這樣的人,必須透漏了一些家底。她輕道:“這批糧食是運往張家口的,我們有一個渠道可以和女真人交易,賣給他們糧食,換迴錢、人參、鹿茸……這些滯銷的物產,在中原也可以賣個好價錢……你會不會覺得這麽做不對?”


    說完後,呂樂瑤好像等待審判似的低著頭,生怕“黃安”會不屑呂家的做為,揚長而去。


    鼇拜假裝思考了一會,緩緩道:“呂家的所作所為是賣國啊,你們等於幫了韃子的大忙。不過,這麽做的商人不隻你們一家,你們隻是跟風。我想呂家完全可以現在放棄不做張家口的生意了,再由你叔叔寫信把這事報告朝廷,讓朝廷來管晉商,不但沒罪,還是一功。”


    呂樂瑤見他沒有生氣,放下心來,道:“山西有八大晉商,全都有後台的,據說東廠的魏忠賢都參與了此事。如果揭發,呂家恐怕會有大難。”


    有人打著老魏的旗號招搖撞騙啊。鼇拜無奈道:“就算是魏忠賢插手又怎麽樣,做主的人可是皇上。”


    呂樂瑤歎道:“唉,我爹是不會答應收手的……”


    “我沒說讓呂家收手,這是個賺錢機會,如果把八大晉商打垮,壟斷張家口的生意,韃子隻能買你家的糧食,要成大明首富也不難吧?女真人總共才一百萬,難道因為這點糧食就能突破山海關了?不會的。”


    “啊?”呂樂瑤愣住了,沒想到“黃安”會說出這種話來。


    鼇拜笑道:“呂小姐,我去和你爹,還有叔叔談吧。隻要相信我,這事兒就會成的。”


    呂樂瑤幽幽歎了口氣,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她發現一點都看不透“黃安”,成功勸說對方去了呂家,自己卻有種落入陷阱的感覺。


    這次談話以後,呂樂瑤和鼇拜的關係近了很多,稱唿改為了“黃大哥”。


    商隊要在太原城內等忻州的人來會和。


    進城後,呂樂瑤換了一身男裝,嘴上也貼上了兩撇小胡子,鼇拜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做。


    呂樂瑤道:“我們商人的地位不高,一定要低調的。如果遇到一些紈絝子弟,必須躲著走,我換男裝是為了避免麻煩。”


    鼇拜不解道:“你叔叔是忻州知府,還有人敢動你嗎?”


    呂樂瑤道:“忻州知府,隻能在本地壓人。到了外麵,沒什麽用。如果不是在中原、南方沒有做生意的門路,呂家也不會去張家口鋌而走險了。”


    有官商背景的呂家都要低調,老百姓更別提了。也許這年頭的壞人,都像傑克遜唱的那樣——我們本來都是一個個良民,從小就是天天向上好好學習,天生不是壞蛋,我們全部都是被逼的!被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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