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救援(一)


    此時天空閃電雷鳴,暴雨嘩嘩,像天河決了口似的兇猛地往下泄,然而卻掩蓋不住鼓聲陣陣,縣衙內值班衙役聞聲,紛紛從各房室跑了出來,當然,也有一些人表現得極不情願,一邊磨蹭的緩步而行,一邊埋怨起來。


    “大雨潑天的,居然還有人擊鼓鳴冤,肯定是存心給哥幾個找麻煩。”


    “就是,站班那幾個也真是的,明知道知縣大人不在衙中,居然不知阻攔。”


    過了模約幾分鍾,那些衙役才散步似的來到大堂之外,看見先行的同僚已然列隊肅立,就要笑嘻嘻地上前,突然發現大堂內氣氛好像不對,目光知機搜尋,立即見到楚質的身影,心中一驚,下意識的想躲閃。


    然而,楚質顯然已經發現他們的存在,冷峻的目光看了過來,遲到的幾個衙役不敢再懈怠,連忙小跑上去,歸列站好,低下了頭,心裏有點惶恐不安,害怕楚質責問。


    不過這時楚質也沒有心情玩什麽殺雞給猴看,整頓吏治之類的把戲,看著眼前二十幾個站得鬆鬆垮垮的衙役,額眉立即皺了起來,頓時覺得範仲淹所言非常有道理,就憑這些人想要順利將近萬百姓轉移進城,怎麽看,好像都不怎麽可能。


    待衙役集結完畢,劉仁之才不緊不慢的走了出來,見到大堂內的情形,不由得有些迷惑不解,疑聲問道:“大人,你這是。”


    “不必多言,給你們半刻鍾,備好雨傘與蓑衣,即刻隨我前往州衙。”楚質大聲命令道,竭然不同於以前的溫和語氣,態度十分強硬,連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眾衙役聞言,立即響起輕微的嘩然聲,在公門中混跡多年,有些衙役已成為偷懶耍滑能手,在鄉民百姓麵前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慣了,脾性有時比富家公子還要嬌貴,不要說在暴雨天出行,就是天氣稍微酷暑些,也不願意踏出衙門半步,一點苦頭都吃不得。


    所以聽到楚質的命令,第一反應不是依令行事,而是在表示質疑,有幾人甚至笑嘻嘻地站了出來,一副討價還價的模樣道:“去州衙而已,豈需許多兄弟同行,若隻是為鳴鑼開道,那隻須七八個就可,怎底也要餘下些許在衙裏辦公。”


    當然,也有幾個機敏油滑的衙役,隱約察覺楚質今日的神情不對,十分巧妙的退縮一旁,且冷眼旁觀他人在前打前鋒,反正事成,自有好處,事敗,也與已無關,算盤敲打得非常精細。


    如果是在平時,衙役笑容滿麵的言談楚質還不覺有什麽不妥,畢竟經受過的教育讓他對於古代上尊下卑的規矩還不怎麽講究,或者正是由於他某種程度的縱容,才導致某些衙役認為知縣是個誠實君子,雖不能欺之以方,但也不需認真以待惟命是從。


    看來真如沈遼所說,自己平日過和氣,有慣縱下屬之意,並非禦下之道,楚質暗暗尋思,眉毛輕揚,事情緊急,沒有多餘時間和這些人磨蹭,況且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佛陀還有怒目金剛之相。


    “放肆!”一聲暴喝傳來,讓從衙役側目不已,然而卻不是楚質的聲音,卻見劉仁之發須飄起,發怒目圓瞪,大有怒發衝冠的模樣,指著那幫衙役吼罵道:“上官有令,豈容爾等推諉塞責,還快去準備雨具,不然休怪我。”


    相對來說,或許劉仁之這個主簿要比楚質這個知縣有威嚴得多,他的吼聲未落,一幹衙役就跑得沒了蹤影。


    “幾個兔崽子,這點眼力都沒有,分不清場合瞎胡鬧,若不是看在你們平日多有孝敬的份上,才懶得提點,也叫你們吃些苦頭,好讓眼睛放亮些。”劉仁之心裏嘀咕,表情卻依然不變,上前試問道:“大人冒雨往返州衙,又準備聚眾而去,莫不是出了什麽大事?”


    剛才楚質匆匆奔出衙門,以劉仁之對於他的了解,知道這位知縣大人平日性子有些懶散,能閑則閑,決然不會沒事找事,琢磨著肯定為了什麽緊急的事情才會這樣,而如今見到楚質的命令,也就更加確定了。


    “沒錯。”楚質點頭道:“劉主簿,你且留下三兩個書吏在衙門看守,其餘人等,也要隨眾同行。”


    劉仁之驚訝了下,卻沒有多問為什麽,直接領令而去,讓楚質感到十分滿意,這也就是官與吏之間的差別,身為知縣副手,劉仁之自然明白自己的位置,早就已經超越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的境界,達到明白什麽應該表示反對,什麽時候積極服從,進退自如的高度。


    半刻鍾快到了,卻隻有七八個執傘披蓑的衙役返迴集合,其他卻不見人影,而且未等楚質質問,就有衙役上前解釋道:“大人,衙中雨具不夠,他們正在察找是否有遺漏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找了。”楚質語氣平淡,沒有絲毫的火氣,就當躲在暗處的某些人竊笑之時,突然冷聲道:“本官迴衙時,也沒用什麽雨具,現在也是如此,讓他們直接出行就可。”


    某些人頓時愕然呆滯,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知縣大人模樣怎麽跟個水人差不多的原因。


    “大人,此言不妥。”開口說話的當然不是那些衙役,他們還沒有這個膽子敢當麵駁斥楚質,隻見李明達慢步從堂外走入,皺眉說道:“冒著瀑雨而行,若是沒有擋摭之物,豈不是自尋病患。”


    這話似有所指,要知道楚質就是淋雨迴來的,如果是在以前,李明達不會選擇與楚質當麵對抗,隻不過近段時間他心情很是不爽,加上一幫手下的掇竄,隱藏中心底深處的怨意湧現出來,以至於說出這種帶刺的話來。


    隻是被人頂撞幾句而已,楚質這點氣量還是有的,自然沒有生氣,隻是因為李明達的態度而覺得有些奇怪罷了,上任以來,自己好像從沒招惹過他,他怎麽一臉的怨氣。


    隻不過楚質現在十分急慮,也沒有心情追尋個中原因,目光掠過李明達,落在幾個衙役身上,平平說道:“人齊了,那就出發吧,沒來的那些,以後也不用來了。”


    說著也不理會眾人,投身雨中奔離而去,身披蓑衣的幾個衙役麵麵相覷了下,匆匆忙忙跟上,有知機的立即打開雨傘,為楚質摭風擋雨。


    大堂之內,躲在暗處的衙役冒了出來,團團圍住李明達,滿麵的猶豫說道:“知縣大人好像有要事要辦,不如我也也跟去探個究竟。”


    “沒錯,李大人,你且在衙裏等著,容小的探明情況迴來稟報。”


    “李大人。兄弟,等等。”


    三言兩語之間,就有十幾個衙役跑了出去,他們可不是笨蛋,誰都知道在官場上,對於頂頭上司的命令,無論是消磨怠工、偷懶耍滑,甚至陽奉陰違都不是問題,但關鍵在於一個奉字。


    依令行事,做不到,或者做不好,那是能力問題,或者有著種種客觀因素,而拒絕不做就是態度問題了,連基本的態度都沒有,誰會留你在衙門吃閑飯,而作為一縣之主,對於衙役之類的小吏,楚質有絕對任命權,除非他不想幹了,否則沒人敢明著抗令不遵。


    所以盡管沒有雨具披身,這些衙役寧願淋雨前行,也不要明日卷鋪蓋迴家,當然,衙役也不盡然全部跑光,也有幾個李明達的心腹留了下來,隻不過他們也有些忐忑不安:“李大人,我們該怎麽辦?要不,我們也去探個明白。”


    楚質的無意忽視,還有一幫手下的見風使舵,讓李明達心中越加憤恨,一張俊臉陰沉得發黑,幾個心腹的話就如同火上澆油一般,讓他徹底爆發了,怒吼道:“探你xx,想去,那就都給我滾。”發泄之後,滿麵陰霾的轉身離去。


    無緣無故的被罵得狗血淋頭,幾個衙役心裏豈能沒有怨氣,如果不是念在李明達平日對自己不薄,且是分管上司的份上,他們早就反唇相譏了,不過李明達撒手不管,擺在他們麵前有兩個選擇,一是留下來,二是冒雨追趕楚質一行。


    毫無疑問,這的確是個艱難的選擇,留下來,固然從此更得李明達的信任,但就怕知縣秋後算帳,卻不知李明達是否能保得住自己,追出去,保住了職位,但李明達又是他們的直轄上司,以後指不定怎麽給他們穿小鞋呢。


    況且,這也算是一種背叛,作為李明達的心腹,他們也知道其心性如何,其他人不好說,但肯定容不了他們的存在,以後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想到灰暗的前程,一時之間,幾個衙役欲哭無淚,早知道就不問了,悄悄溜出去也好。


    “都忤楞著做什麽。”


    還好,不用他們心煩多久,就有人替他們做出了選擇,隻見劉仁之領著十來個書吏齊聚大堂,頭戴笠帽,身披蓑衣,都是一身精簡的打扮。


    望著空蕩蕩的大堂,沒有發生眾人的身影,順勢遙觀外麵白茫茫的雨景,模模糊糊發現一些影子,劉仁之立即揮手說道:“都走吧,沒有雨具就忍耐片刻,別耽擱了知縣大人的要事。”


    二比一,猶豫了下,幾個衙役十分識趣的做出了決定,不去,肯定被解職,跟去,未必會丟飯碗,隻能賭一把了。


    在瀑雨下行走,速度本不快,那些衙役、書吏有心追趕,所以過了不久,就到達楚質身旁聚集,浩浩蕩蕩的奔向州衙。


    此時天空之中不時閃過幾道弧形電光,雷聲霹靂,震耳欲聾,積累了數月的雨水傾盆而泄,雨勢之猛,不是區區的雨傘和蓑衣能抵擋得往的,才走了百餘步路,無孔不入的雨水就滲透入到眾人的衣裳之中,至於腳下鞋靴,早已積水如池。


    固然渾身濕粘粘的非常難受,但卻沒人敢大聲抱怨,畢竟率隊前行的知縣大人,在風吹雨打的情況下,也沒見有什麽異常,作下屬的就應該有這種覺悟,幸好州衙就在眼前,許多人悄悄地鬆了口氣,旋即好奇之心湧起。


    在此種天氣下,縣衙上下可謂是傾巢出動,誰都知道事情肯定非同小可,隻不過知情的楚質卻沒有透露絲毫口風,書吏衙役們自然猜測不出來。


    希望城外情況沒有想象中的糟糕,楚質低頭淌水而行,任由拇指大的雨珠打落全身,思緒飄飛,雨勢滔天,來得迅急,那些簡陋的草棚肯定不能摭擋,不知道災民們是否懂得到附近村子躲避。


    至於進城,古代城門不是想進就進的,要交入城費不說,還要有路引勘合,災民們多數是逃難而來,哪裏有官衙開的證明,不然楚質也不會急忙跑去求助,範仲淹也不會多此一舉的讓顧可知開通行令文。


    “太守。”


    楚質從恍惚之中驚醒,差幾步就到州衙大門,卻發現門前已有近百人列隊站好,隨時準備整裝待發,其中包括本應在房中養病的範仲淹,固然有兩個衙役執傘擋在他頭上,但在狂風的卷動下,還是有漏網的雨水曬在他的身上,但他卻渾然不在意,見到楚質率眾而來,輕輕微笑點頭,但卻掩藏不住臉上的那蒼白抹病容。


    “來了,那就出行吧。”範仲淹示意道,舉步向城門方向走去。


    或者是人家人格魅力非同一般,又或者是禦下有方,反正在範仲淹的一聲令下,門前列隊待發的衙役絲毫沒有怠慢之意,紛紛無視風雨,邁步前行。


    “你們也跟隨其後。”楚質迴頭吩咐說道,自己卻疾步上前,將範仲淹攔了下來,滿麵的遲疑:“太守,你。”


    “老夫奉命知事杭州,牧守一方百姓,如今杭州百姓有難,豈能坐視不理。”範仲淹決然說道。


    “但是你。”楚質有些急了,範仲淹就是因為淋雨而病倒了,現在又跑出來,這不是雪上加霜麽。


    “沒有但是,讓開。”範仲淹輕喝道,見到楚質沒有移步的意思,幹脆繞過而行。


    “且慢,下官懇請太守迴衙。”楚質反應快速,從懷裏掏出紫金魚袋,再次擋在範仲淹麵前,大聲說道:“下官奉令負責此事,難道太守準備出爾反爾不成,有憑證在此,若是有違令者,下官有權。”


    “那又如何?”範仲淹瞥了眼楚質,似笑非笑道:“莫非,你有膽仗責老夫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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