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驕陽驅逐了清晨最後一絲寒氣,在陽光的照射下,殿閃爍著一層淡淡的光澤,更增添幾分威嚴華麗之色,辰時三刻,雖然沒有明清時天未亮五更上朝的規定,是朝中大小官員已然進入宮城之中,各司其職處理昨日或者今日的政事。


    宋朝時候,皇帝並不用日都上朝,隻要批示了官員們奏上來的章折,官員們未必要見到皇帝本人,加之近日也沒有重大國事,所以趙禎可以摟著後宮佳麗美人睡到自然醒,隨後在內侍黃門的服侍下愜意享受早膳,恢複昨夜因勞累而消耗的精力,才慢悠悠的擺駕政事堂,以督促底下大臣努力辦事,順便處理今日才到的奏折。


    其實皇帝也很容易做的,隻要任用之人安守本職工作,根本不用事事都要皇帝親力親為,趙禎似乎很明白這個道理,在政事堂中轉了圈,發現政事已經讓幾個宰執、參知政事協商處理妥當,直接在呈報上來的奏折批示了幾個字,吩咐官員按此辦理既可,也沒花多少時間,趙禎就輕閑下來。


    一般在這個時候,皇帝可以做許多事情,巡視指導下各個官署,尋幾個大臣聊聊朝中政事,聽取他們的工作匯報,或者直接擺架迴宮,與後宮美人談笑逗趣,進行些較為深密的交流,有太多選擇,反而讓趙禎猶豫不決,不等趙禎最終下定決心,一個小黃門已經匆匆進來稟報道:“陛下,翰林院趙學士求見。”


    “趙卿?嗯,殿試考卷也應該閱完了。”趙禎輕微點頭,示意小黃門宣趙概進來。


    “見過陛下。”趙概輕步進來,恭敬施禮,不等趙禎垂問,直接說道:“殿試考卷已經批閱完畢,臣等已經擬定榜單名錄,請陛下禦覽聖裁。


    ”


    “辛苦趙卿了。”趙禎和顏悅色道,雖說殿試名義上是由皇帝親自主持的,按理來說考卷自然是皇帝親自批閱,可理想與事實往往是有差距的,真正閱卷的還是貢院的官員,皇帝能偶爾過問,或者批閱幾分卷,那已經是十分難得了。


    由貢院擬定的名單,已經大致將參加殿試的士子好等級,隻能皇帝過目,同意之後就可張榜公示,當然,貢院的官員不是笨蛋,自然清楚皇帝的心思,名單之中,根本就沒有選定誰是新科的狀元、榜眼、探花,甚至連第一榜進士及第的名字都沒有列出來,隻模模糊糊的把成績優異的士子名字放在前麵而已,切等待趙禎裁定。


    “趙卿,這次殿試錄取多少士子啊?”接過小黃門呈上來的名策,趙禎仔細瀏覽起來。


    “迴稟陛下,共有四百十八人,其中進士科三百二十一人,諸科一百七十七人。”趙概說道,古代科舉考試,不僅是進士一科,還有其他所謂的常科雜科,像明法明經之類的,雖不及進士之貴,可是還是有人報考的,果不出意外,這些人以後就是朝廷的中下層官吏的首要人選,而且注定不能成為朝中要臣,執掌中樞。


    “趙卿,卷子可帶來了。”趙禎微笑道,意有所指。


    “臣已備妥,請陛下聖覽。”趙概不慌不忙從寬大的衣袖裏取出考卷,從考卷的厚薄程度來判斷,應該隻有十幾份,絕對沒有四百十八份那麽多,這就是貢院官員向皇帝推薦的第一甲進士名單,果不出意外,今科的狀元榜眼探花就在他們之中出。


    接過卷子,趙禎也沒看卷首的姓名戶籍資料,而是仔細閱考卷的內容,不時露出滿意的微笑,能得到貢院官員的推薦,文章自然是如花團錦簇一般,不然也不敢呈予趙禎禦覽。


    隨意抽閱幾份後,趙禎和聲問道:“趙卿,諸多子之中,你心屬誰為狀元?”


    “就文采華美而言,當以沈第。”趙概猶豫了下,微笑說道:“若論文章氣勢磅礴,當以錢公第一,若論策對言之有物,當以馮京第。”


    “趙卿還真是誰也得罪啊。”趙禎輕笑道,隨之抽出這三人的考卷仔細觀看起來,良久之後,心裏有了決定,拿起朱筆在三份卷子上勾畫幾下,輕輕擱放在旁,又拿起名策大略瀏覽,隨機抽點幾個名字,讓身邊的小黃門去貢院取其考卷,這是在檢查貢院官員在擇才時是否有所疏漏,防止底下官員糊弄自己。


    在小黃門去取考卷的時候,趙禎在名策末尾處發現一個熟悉的名字,心中動了下,微笑說道:“趙卿,聽聞何學士前些時候收下的弟子也參加了殿試,不知其才學何?可曾榜上有名?”


    “陛下說的是觀文殿楚學士的子侄楚質。”趙概非常


    笑道:“這人才學故然不凡,可惜年輕尚輕,見識卻,策論文理還算可觀,予個同進士出身還是可以的。”


    “年幼,見識自然不足,既然有才華,不可隨意埋沒。”趙禎微笑說道,吩咐取迴考卷的小黃門再到貢院一躺,將楚質的卷拿過來。


    “陛下明見,是臣考慮不周。”趙概連忙說道,察覺皇帝似乎有意提攜楚質,心中喜悅之餘,也有一絲擔憂,不知楚質的答卷是否能讓皇帝滿意。


    過了片刻,氣喘籲籲的小黃門疾步返迴,將楚質的策試卷呈給趙禎,隨後退在一旁悄悄歇息,隨時聽從皇帝的吩咐。


    “這字……。”接過楚質的卷子,趙禎立即驚訝了下,笑讚說道:“頗有大家風範,想來再過幾年,朝中又多了位可與蔡君謨比肩的書法大家,就憑這點,予他個進士也未嚐不可。”


    “陛下慧眼,聽說當~何學士之所以收下楚質為弟子,也有看中他這個潛力,培訓出一個書法大家之意。”趙概笑著說道。


    “何學士這是見獵心喜,揀了個便宜。”趙禎輕笑說道,注意力隨之轉移到考卷的正文之上,開卷破題的第一句祖宗之法不可易頓時映入眼簾,稍微留意下,感覺有些奇怪,何涉的弟子居然不讚革。


    不過趙禎也沒有太過在意,畢竟當初欽定這個試題時,就已經考慮到考卷的答案肯定是有同有異,況且此時的朝廷,還沒有神宗以後的那種黨同伐異的風氣,科舉取士僅憑文章優劣,不看其政見是否與已相符,黨爭雖已經初見端倪,可也隻意氣之爭,還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君子政治還是主流,在朝廷上激烈爭吵的兩人,在私下可能是莫逆之交。


    幾鍾時間,趙禎就把楚質的答卷看完,沉吟了片刻,微笑說道:“趙卿,拋開文采措辭而言,不知為何,朕看這卷子十分順眼,此文讀之如行雲流水,不隔間斷,居然有些一氣嗬成,酣暢淋漓之感。”


    “陛下也發現了。”趙概聞言,心裏定了許多,之所以將楚質的名字排在後麵,就是覺得他的措詞不夠華美,貿然予以照顧,容易引起非議,考慮到楚質年紀尚輕,在殿試榜上有名已經是年少之事了,猶豫再三,幹脆就這樣定了下來。


    “或許是字跡優美的原故吧。


    ”一時之間,趙禎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有這樣的感覺,隨意找了個理由。


    “不僅如此。”趙概微笑說道:“或者是學識還未淵博,楚質的文章全篇行文簡明扼要,通俗易,詞句頗有些直白,讓人讀之不覺費神。”


    “確實此,而且當句意盡時,總留下一絲空白,讓朕不必尋思斷句。”拿起楚質的卷子反複打量,趙禎又發現了處與眾不同的地方。


    “陛下果真是明察秋毫,此處臣卻不曾注意。”趙概輕笑道,奉承得這麽自然,沒有幾分功力可不行。


    趙禎心中受用,欣然笑道:“或許是朕常臨飛白體吧,對於空白之處總是格外留意。”


    如此機會,趙概當然不能錯過,連忙讚歎趙禎的飛白體字越來越精湛,再這樣下去,恐怕早晚會超過前人,成為書法大家。


    趙禎聽得眉開眼笑,連連謙虛不已,半響之後,突然笑道:“趙卿,你覺得楚質策論之言是否妥當?”


    楞了下,過了,趙概輕聲說道:“此論洋洋灑灑數千言,其實無非是想闡明兩點,一是祖宗所定之法不可輕易改革,二是若真到非改不可的時候,切忌勿要學商鞅,應要潤物無聲,若是急切而為之,怕是失敗之日不遠。”


    “下筆雖有千言,可惜卻是一筆帶過而已,既沒道出為何不能輕易改革,又不言明為何不能學商鞅,也不曾點明為何革急切為之會失敗。”趙禎淡然評價說道:“不過是一介書生耳,隻會空談。”


    “陛下……。”趙概心中一緊,準備為楚質說上幾句話。


    “但想其才十餘歲,此年紀,見識不足也是自然之理。”語鋒突然一轉,趙禎微笑說道:“有些許才氣,若是加以磨礪,日後說不定也成朝廷棟梁之材。”


    “陛下聖明。”趙概連忙說道,懸著的心又落了下來。


    “如此年輕,突受挫折未必是件好事。”沉吟了下,趙禎用朱筆在名策末尾處將楚質的名字劃去,又在靠前處寫下楚質二字,末了輕笑說道:“且讓他得意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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