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觀長者此畫,雖筆墨濃淡自如,可是稍微顯得呆滯,不夠流暢,拘泥古法,還未做到秀潤天成,胸有成竹之境。”楚質淡然評價起來。


    “何為秀潤天成,胸有成竹之境。”銀發老者明顯一楞,靈光一閃,心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破蛹而出,可是偏偏找不到突破口,難受的感覺讓銀發老者連忙追問起來。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節葉具焉。自蜩腹蛇蚹以至於劍拔十尋者,生而有之也。今畫者乃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豈複有竹乎!故畫竹必先得成竹於胸中,執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之,振筆直遂,以追其所見,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矣。”楚質沒有明說,隻是搖頭晃腦的吟誦一段話。


    這可是蘇東坡《文與可畫筼簹穀偃竹記》的內容,此時候蘇東坡還在四川苦讀呢,這文章還沒有寫出來,而文同文與可也沒有闖出墨竹大家的名號,胸有成竹的典故世人也未知道,有這麽現成的,楚質當然秉著拿來主義精神,哪裏還須挖空心思再作解釋啊。


    “好一個胸有成竹。”楚質的話猶如振聾發聵一般,銀發老者驚醒了,猛然起身擊掌叫絕,毫無顧忌開口大笑起來,近年來因為瓶頸積壓已久的鬱悶一掃而空,銀發老者隻覺得神清氣爽,一股立即揮毫潑墨的衝動。


    片刻之後,多年來的修心養性功夫,讓銀發老者瞬速恢複了心情,不過這迴沒有再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悅,對楚質的好感也如坐火箭一般直速上升,而且態度也變得大不一樣了。


    “小友,可否當即作畫一幅,讓老夫在旁觀摩?”在銀發老者的心中,楚質已經是一個大師級別的畫家了,雖然年紀有點小,可是有誌不在年高,古時甘羅十二歲為相,孔聖人也曾經拜過小孩為師,寫下了不恥下問的聖訓,對於真正有才之人,銀發老者認為自己自然要以禮相待,不能失禮於人。


    “怎麽當得長者小友之稱。”楚質慌忙站了起來鞠躬行禮,口中解釋說道:“學生從未學過畫,雖然明白胸有成竹的道理,可是卻不能做到。”


    “你不懂作畫,那為何明白這個道理?”銀發老者疑惑道,以為是楚質謙虛之言。


    “古時候的庖丁善於宰牛,他非常熟悉牛體的骨骼筋脈,拿起刀來分割牛體,聲音很好聽,動作很好看,既不損害工具,又不花費氣力,文惠君看到他的操作,又聽了他一番談話,就領悟了關於養生的道理。”楚質微笑說道:“雖然學生不懂畫竹,可是也聽書院教諭們談論過作畫的技巧,自然而然的就明白了胸有成竹的道理,況且這隻是學生一時之得,卻不知道是否真的有理,請長者指正。”


    “不錯,不錯,難得你能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可見悟性極佳,孺子可教也。”銀發老者仔細一想,覺得也是,繪畫雖然也要有天賦,可是也要長期練習才能有所成,楚質的年齡太小,哪怕是從小習畫,也不可能達到大成之境。


    不過銀發老者卻沒有覺得失望,反而些許慶幸,數十年的人生經驗讓銀發老者清楚一件事情,習畫雖然要長期刻苦的練習,可是天賦卻是異常重要的,如果沒有習畫的天賦,就算如何的努力,也隻能達小成境界,日後的成就不會太高,自己門下的幾個弟子就是這樣的情況,雖然其他方麵有所成就,可是在繪畫方麵卻沒有突出才能,沒有弟子可以繼承自己這方麵的衣缽,這讓銀發老者感到十分失落。


    雖然門下的弟子知道銀發老者的遺憾,努力練習繪畫,可是卻沒有絲毫進步,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最後銀發老者自己也想開了,沒有再執著讓弟子們學畫,可是沒有想到楚質卻送上門來了。


    從一開始,銀發老者對楚質的印象就非常好,接觸不久,通過談話,對於楚質的從容自若、謙恭禮讓更是滿意,所以才有心幫忙,要給楚質介紹書院,可是當楚質表現出驚人的文學和繪畫天賦後,銀發老者又有了新的打算,璞玉在前,隻要精心雕琢,便能大放光華,這樣的機會,正如兔起鶻落,少縱則逝,絕對不能錯過。


    銀發老者的決定並不是一時衝動,而是在心中認真的考慮過了,雖然驚訝楚質身上與年齡不浮的冷靜鎮定,可是從楚質的反應來看,銀發老者知道,這一切都是真情流露,並不是自己開始懷疑的那樣,是有人給自己下了個套。


    說話可以有假,可以有人教,可是學問卻是假裝不來的,因為自己出題考校時,完全是隨興而為,而且胸有成竹的道理,自己從來沒有聽別人說起過,銀發老者非常清楚現時的風氣,像這等風雅之言,隻要一出恐怕早已傳遍大江南北,說話之人也會名揚天下,自己也有所耳聞,哪裏還會從一個小孩口中聽到。


    思來想去,銀發老者得出一個結論,隻因自己的一時心血來潮,迴一次書院,天意使然,讓自己白揀到一塊璞玉,若是就此放過了,天理難容,正當銀發老者心念轉動,尋思怎麽委婉開口,讓對方拜自己為師時,楚質聞言大喜,拜道:“山長此言,是否已經同意讓學生重返書院。”


    “哦,你認識老夫?”銀發老者訝色一閃而過,饒有興趣笑著問道,心中也有一絲疑慮,難道自己估計有錯。


    “山長長年不在書院露麵,學生豈會認識。”見銀發老者沒有生氣之意,楚質心中大定,連忙搖頭說道。


    “那你怎麽知道老夫是何涉。”銀發老者淡笑道,雖然身為白雀書院的創始人,可是他卻很少在書院露麵教學,平時把工作都交給書院裏的講師處理,自己卻閑賦家中,有空時就出門訪,特別是近年來,從未踏足書院一步。


    別以為這樣是對書院漠不關心的表現,何涉崇尚道家的無為而治,認為隻要大方向把握準確了,其餘事情交由下麵處理即可,可以的話,他也一般都是在家中處理,有點運籌帷幄的意味在,如果遇到書院講師解決不了的問題,憑著他的麵子,也是幾句話的事情,也不須要他親自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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