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夜西就是感覺很不真實。


    看著她哭,自己的心口也跟著泛疼,下意識伸出手去,試著觸摸她的臉龐,可是他感覺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


    抬手也沒力氣。


    溫想直勾勾地盯著他,見他輕微的動作,莫名就懂了,她彎下腰,像是把自己送上去,把臉貼到他的手掌上。


    輕輕的貼著,蹭了蹭。


    手掌好像濕了。


    安靜至極的房間裏。


    顧夜西反應了幾秒,感覺喉間有些發澀,他閉上了眼睛,以及沉重的唿吸,伴隨著眼角滑落的一滴。


    記不起上次睡這麽沉是什麽時候了?像是心裏的石頭總算落了地,讓溫想覺得虛浮的情緒終於安定下來,很踏實的感覺。


    半夜,雨趁著夜色悄悄歇了。


    次日一早,溫功成照常來給溫想送早餐,因這屋裏太過明亮的環境,幾乎條件反射般抬手遮了下眼,餘光瞥見陽光灑滿了窗台、地板。


    以及染著淡金色的潔白床單。


    他抬起頭,定住不動。


    溫想趴在床邊睡著了,一隻手從上麵抱住顧夜西,形成了一種保護的姿勢,把他圈在自己的領地裏麵,顧夜西依舊閉著眼。


    隻不過稍稍側了頭。


    這個角度,好像正在看著溫想。


    外麵的太陽已經升起了,地上的光影錯落變化,溫想緩緩直起身,因為血液不循環,雙手雙腳都麻了,不方便起身。


    “父親。”


    “……”怕是耳朵聽錯了一樣,溫功成極力克製著眼淚,嘴唇顫抖著,“想想,你方才說什麽?我沒聽清,你再說一次。”


    溫想又喊了聲父親。


    這迴聽清了。


    幾天以來,溫想幾乎一句話也沒跟他說過,就一個人,把自己隔絕在密閉的世界裏,誰也無法靠近。溫功成把臉扭到一邊,擦了一把眼淚,放下早餐然後說:


    “你就安安心心的在醫院裏照顧顧夜西。學校那邊不用掛心,我已經跟你輔導員溝通過了,他們同意給你長假。”


    溫想道了謝。


    “他昨晚醒過來一次。”低下頭,她看著顧夜西,過了一會兒,像是自言自語,“應該是沒事了,對吧?”


    溫功成輕輕拍她的肩膀。


    “他會沒事的。”


    “嗯。”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烏雲飄過來,擋住了太陽,房間忽然暗了下來。


    溫想覺得有些冷。


    許是心理作用,她把被子往上提。


    下一秒,就見到顧夜西微睜的眼睛,正對著她,還有一雙漆色的瞳孔,溫想一時愣住,兩秒後才找迴自己的聲音,“冷不冷?”


    顧夜西盯著她看。


    因他這突如其來的視線,像是有些不適應,溫想把頭別過去。可顧夜西的視線追著她,挪不開了。


    溫功成走過來,看著他:


    “醒了。”


    說完,溫功成拿手在他麵前晃了兩下。


    顧夜西說不了話,隻會眨眼。


    他就眨了兩下。


    “冷什麽呀?”說話間,太陽又重新出來了,溫暖著大地,溫功成彎下腰,抓著被子往上提,順手又拍了拍,“大老爺們動不動就進醫院,像什麽樣?”


    “……”


    溫想問顧夜西肚子餓不餓?


    顧夜西沒有眨眼。應該是不餓。但因為隻有眼珠子在動,看起來莫名的乖巧。溫想調整好情緒,溫聲,“我去叫醫生。讓父親在這兒陪你一會兒,嗯?”


    溫功成善解人意的說,“你去吧。”


    檢查結果顯示顧夜西身體的各項指標都很正常,說不了話是因為身體虛弱,暫時的,養兩天就好了。


    其他都沒有問題。


    “謝謝醫生。”


    “不客氣。”


    中午,溫想送走了溫功成,就剩下她和顧夜西兩個人,太陽是真的很好,溫想調整了一下窗簾,不讓他的臉曬到。


    溫想坐在床邊。


    可能是生病的緣故,他清瘦了不少,臉色蒼白,卻棱角分明,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愈發的形銷骨立。


    並不是很健康。


    忽然想起了他躺在儀器床上的樣子,溫想就格外的心疼,不由得摸摸他柔軟的頭發,“阿瑾,刀口還疼不疼?”


    顧夜西沒接話,就這麽呆呆的望著溫想。溫想察覺到他的視線,便垂下眸與他對視,動作往下,指腹細細摩挲著他的臉頰:


    “疼嗎?”


    顧夜西眨了兩下眼,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想: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他麽看都看不夠,還為此失了神。


    他耳朵紅了。


    溫想眼角的餘光瞥了眼,以為他是熱。


    養傷期間。


    顧夜西隻能躺在床上。


    有些事他沒問,溫想就主動給他講。


    她講了馮大。


    ——雨最大的那日,法醫到達現場宣布馮寧死亡之後,馮大始終不願意相信,跳過悲痛欲絕的一段,說到他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吞下了提前準備好的安眠藥自盡。


    原來他本就沒打算活著。


    顧夜西對此沒有評價。


    她講到談明。


    講到居簡風。


    甚至還講到了顧長津。


    顧夜西安靜的聽著,她的聲音好聽。


    其實是挺熱的。


    帝都的地理位置偏北,早在四月中旬之前便開始迴溫了,中間有過一周左右的降溫,不過很快就迴升迴去了。


    正合適踏青的季節。


    “顧夜西。”


    談明走進來叫了一聲。


    顧夜西正在吃溫想喂的草莓,聽到聲音,就轉了個頭,大咧咧躺在床上問,“你來做什麽?”


    前幾天來醫院看他那會兒還隻能眨眨眼睛呢。這才過去幾天?草莓都吃上了。談明腳上穿了涼拖,有些誇張的造型,以及一點都不誇張的外套:


    “恢複挺好啊你。”


    他極為散漫的語氣。


    顧夜西散漫迴去,“你也挺好。”


    “你們聊,我出去一下。”


    說完,溫想就站起來了。


    對比前些天,顧夜西的精神狀態真是一天比一天好,除了做不到下地行走,其他活動都能獨立進行了。


    溫想這兩天的話變得有點少。


    對顧夜西的問題也總是愛答不理的。


    顧夜西察覺到她的變化,像是憋了很久,此刻看到她頭也不會的背影終於忍不住了,“想想你去哪兒?”


    “你躺好。”


    “……”


    顧夜西不是傻子,自然能聽出她話裏的情緒。好像是在賭氣,又像是在同他計較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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