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


    根據最高法關於適用《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的相關規定:第一審人民法院在執行死刑前,應當告知罪犯有權會見其近親屬。罪犯申請會見並提供具體聯係方式的,人民法院應當通知其近親屬。罪犯近親屬申請會見的,人民法院應當準許,並及時安排會見。


    簡單來說:家屬可以見死刑犯最後一麵。


    金優沒想到,再見到金昌文居然是這樣的場景,父女倆中間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聽不見彼此的聲音。


    “爸。”金昌文被法警帶到獨立的小房間,金優馬上站起來,眼淚流的很兇。


    金昌文兩鬢的白發似乎多了許多,臉色也很憔悴。


    “小優。”


    一開口,他嗓音沙啞。


    金優捂著嘴巴,哭聲從指縫間漏出來。


    法警離開房間,退到門外。


    金昌文上前,用戴著鐐銬的手擦掉她臉上的眼淚,“小優別哭,爸爸會心疼的。”作為爸爸來講,他是真心疼愛金優的。


    甚至,超過金勝。


    “你哥不是給你買了機票了,怎麽沒走?”


    “我不走、我不走!”


    登機前一刻,她聽到了法院的判決:死刑!


    這要她怎麽走?


    她走了之後呢?


    要一生背負遺憾與罪孽活著嗎?


    金優的眼睛很紅,拉著金昌文的手,“爸,爸你告訴我,我要怎麽做?”要怎麽做才能救他?


    從小到大,金昌文對金勝的要求很嚴格。


    但她跟金勝不同,她是被金昌文捧在手掌心裏長大的,不管她要什麽,不管要的無不無理,隻要她要,金昌文都會給。


    人都是有依賴性,一旦養成了習慣,要戒掉就如抽筋洗髓,還沒開始,就已經出現戒斷反應。


    金優從小嬌生慣養。


    沒了家人,她沒法麵對世界。


    “小優,你不是一個人。”金昌文盯著她的眼睛看,聲音沉穩,“以後的事,爸都給你安排好了。”


    無論是錢,還是人。


    他的女兒一定不會孤苦伶仃。


    金優聽不進去,也壓根沒聽懂金昌文話裏有話,“我不要,不要你死……”


    不要?


    可是世間事,並非一句“我不要”就能輕易解決的,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這是真理,古往今來,無人例外。


    從看守所出來後,金優一個人拖著行李箱走在路邊,這會兒,路燈已經亮了,燈下很安靜,隻有一道失魂落魄的影子。


    她扶著路燈,緩緩坐下。


    “小優。”忽然,一隻手拍下她的肩。


    聲音,好耳熟。


    金優轉過頭,眼角往上抬,“……哥。”雖然對方戴著一頂帽子,但她不會認錯的,就是金勝。


    所以,她出現幻覺了嗎?


    金勝低著頭,隻有半張臉在光線裏,“小優。”


    不是幻覺。


    金優衝上去抱住他,放聲大哭,“哥、哥,真的是你!”


    金勝一言不發。


    這就是金昌文留的後手。


    十六年過得戰戰兢兢,從他在薈雅齋門口見到顧夜西的那一刻起,他就有預感了,不好的預感。


    無論如何,他要保全自己的一雙兒女。


    法庭上的證詞,除了顧厲是無中生有的以外,其他一切都是真的——他並非蓄意謀殺燕殊,隻不過被燕殊意外撞見了盜竊,他很害怕,所以一時失了手。


    再後來,顧長津找到了他。


    顧長津要他按照他的吩咐做事,那麽他就可以出手,保全金勝和金優兩兄妹。


    金昌文開始沒答應。


    後來……後來別無他法。


    至於顧夜西找到廖恕的時候,廖恕為何說出“神秘人”之類的話?其實那也是他和顧長津造的局,顧長津早料到他會先入獄,而他料到廖恕會露餡。


    於是,便提早對著空氣自導自演了一出戲。


    他們是編者,廖恕是讀者。


    而顧夜西,是聽故事的人。


    這個故事預想的結尾是引出顧厲,最後一來二去,再利用世仇,離間顧夜西他們兄弟間的感情。


    可惜沒成功。


    因為,故事線歪了。


    日子過得很快,金優大概有半個學期沒來學校,除了王蒙班上幾個平日裏和她玩得要好的同學,幾乎沒人關注她。


    那場畫展,也漸漸被遺忘。


    裴雲這幾天很忙。


    編輯通知她後天十月二號參加漫展簽售,但明天就得走,大概要出門三到四天,為了不斷更,她這幾天在爆肝屯存稿。


    “想想,聚會我就不去了。”


    “害,要趕稿。”


    “真的嗎,你給我送過來?”


    “好啊好啊。”


    “……”


    明天是國慶節。


    解棠帶葉子來了帝都,今晚顧夜西做東,請了談明他們出來聚餐,居簡風走不開,他要在家照顧沈依人。


    正巧徐夢溪在帝都出通告,溫想把他也叫上了。


    包間裏,一共七個人。


    “裴雲不過來嗎?”王晴天問。


    溫想把手機放下,搖頭,“她在趕稿,等會兒我給她送點過去。”


    顧夜西給溫想舀了一碗魚湯,把勺子拿到她麵前。


    “等會兒你沒空。”


    “為什麽?”


    溫想不知道自己沒空。


    顧夜西把視線抬起來,盯著她的眼睛看,“等會兒我們要去醫院。”她上個月是十八號來的,但今天已經三十號了。


    他懷疑……


    溫想的睫毛顫了顫,耳朵紅了。


    談明把嘴裏東西咽下去,隨口一問,“你不就是醫生嗎?還去醫院看什麽病?”


    溫想低下頭,喝魚湯。


    顧夜西的目光看過去,很冷,“要是什麽病都可以在家裏看,那還要醫院做什麽?”醫院早就倒閉了。


    談明,“……”


    “先生,您嚐嚐這個。”


    王晴天往他盤子裏夾了塊肉,為他解圍。


    談明朝她看了一眼,把眉頭皺起來,“你最近都瘦了,是不是科研工作太累了?”


    京大曆史係是很稀有的院係,文物修複又是國寶級院係中的國寶級專業,大一新生不超過五個,王晴天是唯一一個女生。


    她被寵上天的同時,肩上的責任也比別人重。


    談明每次看到她熬夜通宵都會心疼。


    王晴天笑著搖搖頭。


    “你多吃點,反正——”談明一點也不客氣,甚至咬牙切齒,“不是花我的錢,不用心疼。”


    王晴天輕笑。


    對麵,解棠也在幫葉子夾東西。


    個個成雙成對。


    ……除了徐夢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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