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斜眼看著一旁的路鳴澤。


    果然,小惡魔就是小惡魔,三言兩語事情就都給點透了。他其實是在暗示:這件事可以透露給愷撒。


    路鳴澤當然不是隻會裝純賣萌的小孩,相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麵對這種問題時,他就像是那個被灌了“縮小藥”的江戶川柯南。他這幾天宅在屋裏肯定不是啥事也沒幹,相反,他其實麵麵俱到,錙銖必較,絞盡腦汁把現場還原了幾百遍。調查現場,搜集證據,準備後手,還有,嚐試聯係芬格爾和諾瑪。


    否則,為什麽他會來通知你“有人找到你了”。


    因為,他早就明裏暗裏想要牽線一百遍了啊!


    不過,這樣好像也挺好的。當什麽屠龍精英難當,當個被溺養的廢物還不是手到擒來嗎?每天出門有人替你拉開車門,擦亮皮鞋,開著70碼不變的勻速把你送到遊樂園,告訴你你什麽都不用擔心隻用吹泡泡糖坐過山車,等太陽要落山了,就開著70碼不變的勻速把你送迴家裏,給你打開電腦連星際爭霸的遊戲都幫你開好了,這種日子誰不願意過呢?


    當然,你得忍受他對待上帝般的周到服務的同時間歇性地泚出冷風,為你打開車門的時候說“哎呀這門有點高了哦不對是你長得矮啊”,為你擦皮鞋的時候說“看起來還是拖鞋比較符合你的氣質”,開車的時候所有車窗全部搖下,車裏以最大音量放著《lost rivers》,吹泡泡糖要給你戳破,坐過山車為你選第一排,連迴到家玩星際爭霸的鼠標都被他抽走了,畢竟你是一位“紅點玩家”。隻要你能忍受這麽一個穿著黑色小西裝戴著白色小領巾的小惡魔日日夜夜在你身邊,你就可以當一個心安理得的廢物。


    “第三個線索,與我們最最最親愛的路明非先生有關。”毫無征兆地,路鳴澤一把摟過路明非的肩膀把他拉到了身邊。


    路明非眼中的景象被再次挪移放大,那是在化妝室的角落裏,一隻淺淺的灰色腳印印在潔白的牆麵上。


    那個腳印一瞬間又被放大了數倍,每個紋路都清晰可見。


    “鐺鐺鐺鐺,友情提示,某人從開車離校那一天起,還沒有機會買新鞋子哦。”


    “是我踩的。”路明非迴答得非常爽快。畢竟他可以預料到,自己要是裝聾作啞,下一步就是被路鳴澤抽走鞋子然後放在電腦的攝像頭前360度無死角展示。


    “當然嘍,這也沒什麽稀奇,誰看見漂亮女孩子做了別人的新娘不往牆上踹幾腳。”路鳴澤繼續說,“隻是稀奇的是,這個腳印,鞋尖是在下,鞋跟卻在上。”


    鞋尖是在下,鞋跟卻在上。的的確確。


    “這說明什麽?這說明,這不是從正麵踩的,而完全是,背靠著牆的時候踩的。還是在房間的角角角落裏背靠著牆的時候踩的哦。你們能想象一個那個場景嗎?路明非先生被堵在角落裏,斜過頭,有些羞澀,一不小心踮起了腳,結果踩了雪白的牆麵一個腳印。”


    “壁咚?”芬格爾尖叫著拍案而起。


    諾瑪一巴掌遮住了芬格爾的老臉,把他從屏幕裏按了出去。


    “明非,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危險?”諾瑪問道。


    “沒有啦,倒不如說,芬格爾師兄的推測還更接近一點。”路鳴澤笑得靨如桃花,“哥哥跟我說過這個事情。他說當時的諾諾師姐把他堵在角落裏,像個喝醉了酒的脫衣舞娘一樣,跟他絮絮叨叨地述說著加圖索家族的某個長者逼迫她放棄婚姻的事情。你說是吧,哥哥?”


    “千真萬確。”路明非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


    “她當時是什麽樣子?看起來。”路鳴澤看著路明非,眼神中充滿了求知的純粹。


    “什麽樣子?就是,剛好化完妝……就是剛剛圖上那樣。”


    “穿著婚紗?”


    “穿……著的。”路明非不知道這小惡魔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那可好像不太對呀。”路鳴澤小小的眼睛裏冒出了大大的疑惑,“諾諾師姐當天穿的是從意大利空運過來的坦桑石高跟鞋,全新,踩在地上都不會留下痕跡。因此,在整個化妝室裏,其實是哥哥你的腳印最為密集最為清楚。而那些腳印,集中在門口到房間的角落,也就是你行走的路線。


    但是,我用言靈放大了地上的腳印,門口的部分腳印很顯然被婚紗拖動過,印跡已經變得模糊。相反,角落裏的腳印卻很清晰,明顯沒有任何被拖動過或者被覆蓋的痕跡。既然她穿著婚紗把你堵在角落裏,為什麽那裏的鞋印還一個個這麽清晰可見呢?”


    原來藏在這兒。


    路明非早就知道,路鳴澤此人,絕不是凡俗之輩!你去跟曹操煮酒論英雄說起路鳴澤曹操都要說一聲“唯鳴澤與君與我英雄也”的那種!他的言靈“神瞳”神鬼莫辨,他是天生的斥候,也是天生的偵探,他可以利用言靈迅速探清周圍的虛實,甚至許多常人無法察覺的痕跡都隻在他一眼之中!


    用最簡單的例子介紹,一個人撫摸了一個茶杯,他所留下的指紋路鳴澤隻要開啟“神瞳”就可以看清,而這一般都需要到檢驗科使用硝酸銀才能做到。至於雜亂無序的腳印,常人隻有在泥濘地或是雪白的牆麵上才能窺見,但路鳴澤不同,他走在馬路上,開啟“神瞳”,可以看到地上數億個鞋印的紋路。


    路明非思考了半晌,迴答了這個問題:“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在那時候噠噠噠幾個小碎步提起了裙裾,就像俄羅斯話劇裏邊的那些芭蕾舞演員一樣。畢竟是這麽美好的夜晚,裙子可不能弄髒。”


    “那為什麽去門邊的時候又不怕髒了呢?”


    “可能是走的匆忙?比如說有人從門底塞進來了一張三千萬的支票,眼睛發光了心跳變快了也就顧不上那麽多了。”


    路明非迴答得很是從容。他從容有他從容的底氣,而且就算是他胡言亂語,路鳴澤也抓不到他的把柄。路鳴澤的這一套說辭看似邏輯縝密,其實存在著一個最大的漏洞,那就是,“神瞳”所賦予他的顯微鏡一般的洞察能力,他完全無法通過“蝕刻”的能力映刻給他人。他就像一台孤獨運行的超高速計算機,解析了一張上億像素的圖片,但狹窄的互聯網網絡卻隻允許他傳輸1920*1080的圖像。


    也就是說,他所說的什麽“模糊的腳印”和“清晰的腳印”,既無人證,也無物證,上到法庭上你可以直接告他一個誹謗。


    路鳴澤的神瞳有千萬種用法,旁人知三四,校長知六七,愷撒知其十,諾瑪知其百,但無論是誰,都不敢說了解路鳴澤。就像沒有人敢說,自己了解路鳴澤這個人。即便是路明非也一樣。


    “可惜不見的是諾諾師姐,不然她的‘側寫’一眼就能拆穿你。”路鳴澤有些慪氣和齟齬。他在房間裏足足磨了三天,這三天了他除了吃飯睡覺一直都在琢磨這張蝕刻在他腦海裏的照片。好不容易磨出來這一切,可是路明非就像一塊狗皮膏藥一樣黏在地上,他拿著平地鏟都鏟不掉。


    路鳴澤當然要查清楚一切發生了什麽。不止是為了路明非,也是為了諾諾。還記得訂婚儀式開始之前,路鳴澤在化妝室中與諾諾一一對認儀式的細節,諾諾忽然將路鳴澤的白色襯巾變成了紅色的玫瑰。她說:與昂熱校長胸前別的那朵一樣。


    但現在路明非就像一個蚌殼,怎麽撬都撬不開嘴。你都不知道他是在糾結些什麽。就像當時卡塞爾學院來招生,他的第一反應是拒絕,你不知道是為什麽,後來那天晚上出事了你才發現原來他是要去跟陳雯雯告白。


    諾諾師姐可以很輕易地看穿他,一個衰小孩。諾諾師姐的‘側寫’能力可以讓她通過簡單的場景追溯因果,一間久無人住的屋子他可以還原出一家人在這裏時的喜怒哀樂。再搭配言靈“蜃景”,她甚至可以將一棟坍塌的廢墟瞬間恢複成原樣,分毫不差。她讀“物”也讀“心”,她在廁所遇見路明非,立馬就能看出路明非梨花帶雨哭了三個鍾。


    可惜她不見了。帶著她的秘密,消失得無影無蹤。路鳴澤甚至想,要是消失的是路明非或許還好些,這樣,在那天晚上諾諾師姐或許就已經用“側寫”還原出因果,躲在廁所裏垂淚哭泣的路明非這個時候或許都已經聽到他補考59分的消息了。


    “如果你要說‘側寫’的話,其實有一個人或許能幫上忙。”屏幕之後的諾瑪說道,“學院今年來了一個新生,我測試了她的言靈,與陳墨瞳一樣,她的言靈也是‘蜃景’。她是我們見到的第二個擁有言靈‘蜃景’的學生。隻是我不確認她是否與陳墨瞳一樣擁有‘側寫’的能力。”


    “哦,我想起來了,那個日本分部新來的學生。”芬格爾有些茅塞頓開,“叫上,上什麽來著?”


    “上杉繪梨衣。”諾瑪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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