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墨目光幽深而沉鬱。


    他聲音沙啞地說道:“林淺,有話咱們迴家去說。”


    她卻極為執拗地再次發問:“你愛我嗎?”


    他皺了皺眉頭,並未給予迴應。


    林淺早有心理準備,畢竟不愛又不屑於欺瞞,所以他難以迴答。


    她手中的鑽戒輕輕跌落在地,發出了一點輕微的動靜。


    這就好似他們那脆弱無比、不堪一擊的感情,破碎的時候全然不像葉安那般驚天動地,而是寂靜無聲,承受痛苦的永遠隻有她一人。


    林淺凝視著趙子墨的雙眼,緩緩開口。


    “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你也無需被婚姻來束縛!我早就說過,你是自由的!”


    林淺言罷便轉身離開。


    離開,也要走得有尊嚴……


    她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沒關係,別哭,誰沒愛過幾個薄情之人,誰沒被感情蒙騙過,不過是一場放手一搏的豪賭罷了,而她輸了這場賭局。


    “林淺!”


    趙子墨追了過來,緊緊握住她的手。


    林淺沒有掙紮,她已經沒有力氣去掙紮了。


    “聽我講,我不是在戲弄你!我……”


    她隻是輕輕應了一個“嗯”字。


    恰在此時,病房裏傳來護士的尖叫聲。


    “葉小姐……葉小姐!”


    林淺轉身朝著病房的方向看去,她滿心疼痛,卻還強顏歡笑。


    “去吧。”


    趙子墨的聲音壓抑且克製:“葉安,你要鬧到什麽時候才算完?”


    葉安嘴唇哆嗦著說道:“你心裏是清楚的!”


    林淺就那樣站在原地看著,她已經疲憊不堪了!


    分手的話,她就不用違背自己的意願前往法國了。


    分手的話,她就不用在漫長的黑夜裏苦苦等待他了。


    分手,其實也很不錯!


    林淺轉身離開,她不想再看下去了。


    她還是返迴了趙子墨的公寓一趟。


    她把精心籌備的情人節派對裝飾品全都清理掉了。


    那張來自法國音樂學院的邀請函,被她丟進了垃圾桶。


    做完這些事情後,林淺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打算離開。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電話是白姨打來的,聲音裏帶著哭腔:“淺淺,你趕快到醫院來,你爸爸不小心摔了一跤……可能、可能快不行了……他想最後見你一麵!淺淺你快點過來呀!”


    白姨哭得泣不成聲,幾乎要精神崩潰了!


    整個世界,仿佛在林淺的眼前崩塌了!


    她放下手頭的所有事情,幾乎是飛奔著衝下樓。


    外麵正在下雨……


    她用力地踩下油門。


    再快一點……


    她要開得更快一些!


    林淺滿臉淚水!


    車子突然“轟”的一聲……


    林淺愣了兩秒。


    她不顧傾盆大雨跑下車,打開引擎蓋,一股黑煙冒了出來。


    車壞了……


    她來不及思考,開始攔出租車。


    林淺在雨幕中奮力奔跑。


    雨水將她的衣裳淋得濕透……


    泥水飛濺到她的鞋履與褲腿之上……


    雨水積窪之處,她不慎踏入一個小坑窪,整個人向前撲跌在馬路上。


    重新站起時,她的腳跟處劇痛鑽心,疼得使她難以舉步……


    她發狂般地攔阻那些車輛,然而竟無人肯搭載她……一輛又一輛的車子從她身側唿嘯而過,那飛濺的積水朝著她肆意地潑灑而來。


    林淺拋卻了自尊,她取出手機撥打趙子墨的號碼——


    葉安就醫的醫院就在近旁,或許他能夠送自己前往。


    她僅僅渴求能見父親最後一麵。


    【很抱歉!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很抱歉!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請您稍候再撥……】


    ……


    雨夜之中,林淺輕輕闔上雙眼。


    一輛黑色跑車忽然在她身旁停駐,車上躍下一道身姿頎長的身影。


    是謝韜!


    謝韜冒雨奔來,一把攬抱起林淺:“怎麽會在此處?”


    夜色籠罩下,林淺的麵色與嘴唇皆呈慘白之色,她聲音打著顫:“快送我去醫院,快些……!”


    謝韜未再多問,將她安置在副駕駛座上,旋即迅速發動車子。


    可是,最終……


    林淺到底還是未能趕上,林書滿含遺憾地與世長辭。


    林淺在謝韜的攙扶下,一步一步緩緩走向那張病床,潔白的床單已然蒙住了林書的臉龐,他永遠地離開了人間。


    ……


    “淺淺,好好與你父親道別吧!他能夠聽見的,他尚未走遠呢!”白姨滿臉淚花。


    “爸!”


    林淺聲音發顫,朝著林書跪了下去。


    怎會如此……怎會就這般離去了呢……她尚有諸多話語未來得及訴說,還有許多地方未曾攜二老同去,她尚未功成名就,還未來得及盡心盡孝。


    林淺輕輕揭開那白色的布單。


    她要見父親最後一麵。


    這個與她並無血緣關聯的男子,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為了給予她全部的愛,他毅然放棄了擁有自己孩子的機會。


    他為了她傾其所有……


    林淺輕柔地抱住他,緊閉雙眸,輕輕喚了一聲:“爸……”


    爸……我會好好過日子的。


    我會悉心照料白姨的。


    林淺腳部受了傷。


    清晨時分,謝韜帶著她前往骨科進行診治。


    經過一係列檢查之後,醫生的表情有了些許變化,思索片刻後慢慢說道:“林小姐的腳傷並無大礙,不過由於腳部神經遭受損傷,日後最好不要再駕車了,這是相當危險的。”


    林淺默默聽著。


    或許是這個夜晚她失去的東西太多了,在這個時候……她竟顯得有些麻木了!


    趙子墨是在清早才返迴公寓的。


    他駕車迴家途中,看到一輛白色寶馬停在馬路上,周圍有許多人在圍觀拍照,看到車牌後,他的內心突然一陣悸動。


    那是林淺的車。


    他停好車後,迅速穿過馬路。


    白色寶馬停在路上,車前蓋敞開著,就這樣被雨淋了一整晚。


    駕駛座的車門開著,裏麵有一個女士皮夾,已經被灌進來的雨水淋得濕透,黏糊糊地平攤在車座上。


    人群裏議論紛紛。


    【這是誰的車啊,就這麽扔在路上!】


    【就是啊,車主會不會想不開自殺了?】


    【車毀人亡,真可憐!】


    ……


    趙子墨直直地站著,一時間忘記了唿吸。


    他像機械一樣拿出手機,一看竟然是關機狀態。


    他探身把林淺的皮夾拿了出來,關上了車門,周圍有人喊道:“你怎麽拿別人的東西。”


    他聲音緊繃地說:“這是我女朋友的車!”


    他快步迴到自己的車上,給手機充上電,等到能開機的時候,他馬上撥打了林淺的電話。


    手機響了大概20秒,她才接聽。


    她的聲音十分疲憊:“我們之間的事以後再說吧。”


    說完,她就掛斷了電話。


    趙子墨猜想她還在生氣。


    他想著自己先迴去洗個澡,晚上去她的公寓找她,給她補上一個完美的情人節。


    他並不想和她分手。


    趙子墨又打了個電話,吩咐秘書安排拖車,然後才開車迴公寓。


    臥室裏略顯雜亂,一個小皮箱敞著,像是正在收拾行李,卻不知為何沒拿走。


    趙子墨默默看了一會兒,就去拿衣服洗澡了。


    洗完澡後,他剛躺下,趙明珠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趙子墨很疲憊,沒好氣地問:“你有什麽事?”


    趙明珠帶著哭腔說:“哥,林淺的爸爸去世了,你知道嗎?”


    趙子墨原本微閉的眼睛猛地睜開,漆黑的眼眸裏全然沒了情緒!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行李收拾一半沒帶走,為什麽她的車會半路拋錨,為什麽她沒時間跟他鬧脾氣……


    因為她父親去世了。


    這個夜晚,她承受了多少啊?


    趙子墨臉上漸漸沒了血色,他有一種感覺,自己和林淺要走到盡頭了。


    趙子墨趕到醫院。


    林家的人還在,還有幾個親友在陪著。


    他們正在送林書去往另一個世界,林淺坐在輪椅上,一身黑衣,胸前別著一朵小白花。


    她看上去消瘦了不少,原本就精致的臉蛋,下巴變得很尖。


    趙子墨走過來時,林淺隻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沒什麽情緒。


    沒有愛,亦沒有恨!


    倒是謝韜忍不住了,走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說:“你還有臉來!她孤立無援的時候你在哪?這個時候就別再虛情假意了!”


    他壓低聲音,恨恨地說:“我早就說過,你不珍惜她我來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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