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塵快速的下了樓,便看到站在門口的張謀常此刻正在用破碎的衣物包紮自己的傷口,臉上的青筋隱約暴起,可以看得出,劇疼無比,不過張謀常畢竟也是上過戰場的人,這點痛倒也還撐得住,不至於痛的直接喊出來.


    霏塵望著眼前的張謀常還有放置在一旁地屍體,不由地有些眼眶發紅,畢竟這一切如果沒緩過來之前,那是一迴事,緩過來以後便是另一迴事,對於年少的霏塵來說,今天所經曆的比之十三年前經曆的事還要多得多.


    似乎是注意看霏塵下樓,張謀常便轉身對著霏塵說道:


    “我們該走了,這裏估計很快就有山賊要過來,一旦人多,我們就跑不掉了,所以必須得趕快,之前你在樓上耽誤了不少時間,所以最好現在就走,嗯?那個“娃娃”呢?你不帶走?”


    似乎是察覺到霏塵此刻身上除了帶劍,卻並沒有抱著什麽屍體,張謀常少有的露出了驚奇,不過也是轉瞬即逝,這種情緒很快便消失在他的臉上,隻是他的步子並沒有邁開,似乎是想等霏塵說完話.


    霏塵聽到張謀常的問題卻是沒有開口,隻是搖了搖頭,便一把抱起那具婦女的屍體,走出門去,張謀常看著眼前的霏塵卻是不由地露出了一絲好奇,但也沒有在多逗留,順著霏塵走過的路,便趕了上去.


    繁華的小鎮建立起來可能需要好幾代人的努力,可如果要是摧毀的話,可能隻需要一次突襲,一次騷擾,所有看似堅固的東西,往往不值一提.兩個人匆匆來到霏塵來時的小道,找了個空曠的地方,挖了個個大洞,便將婦女的屍體放了進去,霏塵撿起一捧捧泥,細心的將土放到婦女的身上,眼角處隱約含著淚花,而一旁的張謀常卻是靠著一棵樹上,看著霏塵做著眼前這一切,沒有開口,也不知道怎麽開口,這從小到大看著長大的小子,在一瞬間對於張謀常來說有了一絲陌生感.他不是沒嚐試過,跟霏塵去交流,試著開導他,可霏塵的一句話便把他要的問題堵在了咽喉,死死地出不來.


    “我們的時間並不多,所以要抓緊處理完這事,大娘已經死了,你在細心也是個墳頭,這夥山賊指不定已經發現了酒家的情況,正在四處找我們,這小道雖然隱蔽,可終究細心點還是容易追尋過來的,別忘了,那裏可是有一個斥候在..”


    霏塵當時聽到張謀常這話神色並沒有什麽不同,隻是冷漠地看了看張謀常,說了一句:


    “她救了我一命,雖然不是我娘,但卻勝似我娘,現在我找不到我娘的屍體,沒能讓她入土為安,是我這個做兒子的無能,可如果眼前這個大娘,我都不能好好地送她最後一程,那我便是無德.我知道現在不是講這些道理的時候,但有些事,還是不得不去做.”


    張謀常聽到霏塵這話便不知如何開口,仔細想想他也還是個孩子,有點執念也正常,但在仔細想想,這可是拿著他們兩個命在這做孝事,這可並不是什麽好事,之前的事,張謀常依稀覺得自己了解霏塵的性格,但現在看來,不少事還是看不懂眼前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麽想法,讓人捉摸不定.


    索性兩個人都達成了默契,此刻都是閉著嘴不說話,一個觀察四周,一個細心地盡著孝道,直到霏塵把土都安上,然後朝著眼前那個墳包誠心地拜了拜,才算將這事做了個了結.


    張謀常看著霏塵忙完,又仔細的瞄了瞄四周的動靜,這才適當開口說道:


    “你小子也別太往心裏去,這輩子總有些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的,你現在還小隻是剛遇到,所以啊,不要想太多,放鬆一下心情,跟著張叔先去把張金剛那小子找到,我總是不放心他一個人去州府報官,我這侄子什麽性格我最清楚了,那裏是這塊料.”


    聽到張謀常的話,霏塵卻是搖了搖頭,直接了當的拒絕了張謀常的建議,讓此刻的張謀常不禁有些奇怪,不由好奇地問道:


    “你不跟我走?還能去哪裏?鎮子已經毀了,指不定這夥山寨還要把這裏當成家,時不時就會有人過來,你現在不跟我走,莫不是想在這山上尋死,陪你那死去的娘親?霏塵啊!你聽你張叔說一句,你還年輕,沒必要這樣!”


    聽到張謀常苦口婆心地對著自己勸導,霏塵卻是一個勁地搖頭,拿起手上地劍便打算轉身離開.張謀常看到這個場景不由地嚇了一跳,急忙想要把霏塵拉住,不讓他去做傻事,卻是沒想到還沒靠近霏塵身旁,霏塵便開了口說道:


    “張叔不覺得蹊蹺麽?”


    聽到霏塵這個問題,張謀常不由地停下腳步,整個人不由地顫抖了一下,卻是沒有開口,隻是等候霏塵的下文.


    “如果說隻是山賊襲擾鎮子就算了,但那些騎兵又是怎麽迴事?我大周對於軍馬的管控雖然比不上其他王朝那般嚴厲苛刻,但一般大戶人家,五匹馬已經是一個上限,得有官府批文證明才可以,一般的鏢局馬屁也不過是二十匹頂天,這都是正規的途徑,昨天我親眼目睹過他們在路上的時候,那些馬屁足足不下五十匹!這可不是一般的州府能給的起的,這麽大數量的私軍馬匹,就算有私馬販子販賣也不敢一次性販賣那麽多!要知道,私販軍馬可是死罪!那怕隻有一匹也是死罪!”


    聽到眼前霏塵這些話,張謀常不由地有些愣神,對於他這個當過兵的來說,馬匹就是自己最羨慕的東西,一般的新兵那裏有機會騎上屬於自己的戰馬?得經過重重篩選才可以從步兵升為騎兵,這還需要不少的關係在裏麵,而且就像霏塵說的,軍馬的管理在大周雖然管控的稍遜其他王朝,允許一些商賈,鏢局私有,但絕對不會上升到五十匹馬以上,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不是靠三兩句話便能說明的.但最讓張謀常吃驚的事,一個平民的小孩,每天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卻是對於這些軍中的律法還有法規製度了解的那麽深刻,這不由地讓張謀常有了絲不一樣的東西.隻不過張謀常的臉上功夫過關,再加上霏塵隻是背對著他的緣故,這一切並沒有被霏塵發現.


    “而且不說別的,我們鎮子以前也偶爾有山賊來騷擾,大多散兵流勇,不成氣候,最多的時候不過五十人,還是半夜行動,但整體的進攻卻顯得異常不堪,那裏會是昨天那批山賊能夠比擬的?要知道,光是那個斥候,便可以看得出絕對不是簡簡單單的人物,我可不相信,部隊願意放過這樣一個人才讓他上山當山賊,而且他自己也心甘情願!這裏麵疑點真的太多了,如果讓我相信這是普通的山賊入侵,那我這心裏是一萬個不願意!”


    聽到霏塵這番分析,張謀常此刻卻已經是沉默不語,手上的劍卻是微微有些出鞘,但始終控製著,那劍此刻剛露出鋒刃.


    “那你會怎麽做?要知道你還是個孩子,那怕一切你分析的都對,但是對於你來說,這並不是你能解決的事,你要知道這裏麵牽扯了多少事?前麵的路有多危險?我們鎮子可能就剩下我們三個人了,你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又跟金剛勝似親兄弟!我不能看著你去冒險!所以你今天必須跟我走,我們先去找金剛,找完他,我們一起去州府報官,然後去兵營找我以前的兄弟,讓他們出麵解決這事才是最好的辦法!”


    沉默了良久,張謀常此刻卻是長篇大論的說出了一大段話,但在霏塵心裏卻始終有一個謎團沒有解開,所以對他來說,無論張謀常今天說什麽,霏塵都不會同意的.


    “張叔,珍重,看到熊貓頭記得幫我跟他說聲,書還是得好好念,不然將來怎麽做舉人?怎麽當官造福百姓?但霏塵哥不能陪他了,要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有緣再見!”


    說完這話霏塵便不再停留,拿著自己的劍朝著鎮子裏走去,張謀常望著霏塵的身影不由地動了些殺機,可此刻的他卻又顯得有些猶豫,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去做,他望著霏塵的背影,終究隻是歎了口氣,將劍收迴了自己的鞘中,這一刻,張謀常的臉上充滿了落寞和悔恨,這一切的悔恨足足影響了他下半輩子,那怕十幾年後臨終前得到了霏塵的原諒,也始終沒有放過自己,選擇用自殺的方式草草了斷餘生...


    霏塵一個人走在小道上,神色閃過堅定,他望著已經漸漸出現輪廓的小鎮,心裏不由地說道:


    “如果你還活著,那我一定要找到你才行,但假如你死了,那麽我也必定要他們替你陪葬.”


    清晨第一縷陽光打在少年的頭上,卻是帶著一絲暖意,而地上的少年背著劍走在路上,顯得孤獨,倘若這時候有人問他做什麽去,他一定會說:


    “落草為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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