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午膳都吃,馬道上開始變得泥濘,終於在天黑前,趕到了客棧。


    店家是位上了年紀的老頭,見到梁知許,熟絡的走上前來。


    “梁兄弟,好久不見,你近來可好啊?”


    蘇淩恩微微皺眉,小聲嘟囔著,“這麽大年紀,竟然和鏢頭稱兄道弟誒。”


    竹影悄悄扯了他的袖子,讓他不要說話。


    梁知許扶著老頭,走到桌前落座。


    “顧老哥,不瞞你說,現下生意不好做,難得有一趟鏢可以跑。”


    “嗨,都一樣,我這裏也是有些時日沒開張了。阿賴啊,快燙酒,我梁老弟來了。”


    那老頭大聲叫嚷,屋子裏麵有人應聲。


    “哎!梁叔來了啊,我馬上燙了酒過來。”


    其他鏢師也十分熟絡的樣子,有幾個人進到裏間的廚房,幫忙張羅飯菜。


    蘇淩恩和竹影林晚棠單獨坐了一桌,小聲嘟囔,“怎麽會有人叫這樣的名字。”


    竹影來不及提醒,老頭已經看了過來了,“哈哈,客官見笑了,我們鄉下人,起個賤名好養活。”


    蘇淩恩見那老頭十分老邁,沒想到耳朵倒很靈光。


    正要開口,又有七八個差人模樣的人走了進來。


    老顧見了,馬上站起身,迎了上去。


    “緝事大人,您怎麽來了?可是我女兒的案子,有眉目了?”


    老顧說著,眼眶就紅了。


    被他拉著的緝事番役滿臉尷尬,“你女兒的案子,我們一直再查,還沒有眉目。雨下得太大了,來不及趕去驛站,就先在你這落腳。”


    聽到緝事番役來了,阿賴也快步走了出來,雙手隨意的在圍裙上擦了擦。


    “大人,十年了,我妹妹死得冤枉啊。”


    阿賴說著,就哭了出來,對著緝事番役下跪。


    “求求您,一定要查明真相。”


    老顧也跪了下來,滿臉淚水,“大人,這些年,我們吃不好睡不下。我老婆就是因為女兒枉死,整宿整宿的哭,肝氣鬱結而死啊。大人,我都不知道,我死前,還能不能見到兇手落網。”


    為首的緝事番役扶起了老顧,“快起來,咱們鄉裏鄉親的,我沒有一日忘記你女兒的案子,隻是這兇手狡詐,沒有留下痕跡。前幾日,咱們法曹又寫了書信去大理寺,希望這次,能派人來查案。”


    老顧擦了擦眼淚,招唿幾人落座,阿賴也迴到廚房忙活了起來。


    一切如常,隻是,老顧臉上,完全沒了笑意,愁雲慘淡,也不再說話了。


    蘇淩恩湊到梁知許跟前,小聲的詢問:


    “大哥,他女兒的案子,是怎麽迴事啊?”


    梁知許想起,這愛哭鬧的公子,說自己是大理寺任職的,或許能幫上忙,就對他說起了老顧家的往事。


    “哎,說起這事,已經是十年前了,老顧的女兒那時才剛十七歲,長得清秀還沒嫁人,是這十裏八鄉有名的娘子,做得一手的好菜。是她,幫襯著老顧開起了這客棧,一直不肯嫁人,就是為了幫扶家裏,免得父母勞累。那一日,也是這樣的雨夜,老顧他們都睡下了,有人夜裏來投宿。原本還以為隻是尋常的客人,沒想到第二日夜裏,老顧的女兒被人蹂躪致死,全身上下,沒一塊好皮肉,連眼睛都被人挖了去。直到第二日下午,老顧的老婆才發現女兒的屍身,當場就暈死了過去。這些年,鄉裏和州縣都派來了不少差役查案,卻連那人是誰,從哪裏來,為何行兇,都查不出來。老顧才五十歲,現在看著都像七八十的老頭了,他老婆更可憐,在她女兒枉死的當年,人就沒了。哎,這些年,老顧一直擔心,自己到死,也找不到行兇之人,滿腔的怒火都無處發泄啊。”


    林晚棠皺著眉,沒想到老顧家裏,憑白的遭了這樣的難。


    蘇淩恩更是憤恨的拍了拍桌子,“嘿,我怎麽沒聽說,有這樣慘絕人寰的案件!”


    竹影不吭聲,垂著頭沉默不語,她知道的慘絕人寰太多了,世道不公,不是尋常人能夠轉圜的。


    眾人側目看向蘇淩恩,他昂著脖子,氣憤不已。


    “老顧,你別擔心,以後我也是你的兄弟。你這裏,可有紙墨?”


    老顧連忙從櫃台上拿來了紙墨,擦著淚水,遞給蘇淩恩。


    “多謝公子垂憐,不瞞你們,這些年,我就是在等死,可我又不敢死。抓不到那壞人,我死不瞑目啊。”


    幾名差人心裏也不是滋味,這十年來,所有任職的官員,都知道這案件。


    就連剛來這裏的差人,都會先讓看老顧家的卷宗。


    為的就是,不要忘記,有這樣一件惡性案件,十年未破案。


    可他們該做的,都做了,所有的努力都嚐試了,作案的人,沒有留下絲毫的線索。


    蘇淩恩在紙上寫了許久,遞給了老顧,“老顧你和阿賴直接去盛京大理寺,找司職林子安,你拿著我的書信,就說是我的兄弟。林子安一定會幫你向上官求情,讓大理寺派人來查案的。”


    老顧沒想到,蘇淩恩竟然是為了自己寫下了書信。


    拿著那張紙,雙手忍不住的顫抖,馬上就跪了下來,給蘇淩恩謝恩。


    “多謝公子,我女兒的案子,有希望了。”


    阿賴正端著飯菜走出來,聽到這話,把飯菜放到桌上,也對著蘇淩恩跪拜了起來。


    “公子以後就是我的叔叔,不,是我的祖宗。”


    阿賴也說不出別的話,用力的磕頭,額頭都嗑紅了。


    蘇淩恩立即將兩人扶了起來,“快起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況你們這案子,本就該大理寺派人來查,我隻是順手幫個忙罷了。你們放心,我兄弟林子安,前幾天還破了一宗大案,他是有手段的。”


    林晚棠微微側頭,沒想到林子安現在,已經有這樣的手段了。


    她想著,林子安經曆那些案件,或許就不會輕易被人蒙蔽了。


    老顧和阿賴眼睛還不斷的湧出淚水,但臉上都掛著笑,急忙的衝進後廚,要給眾人夾菜。


    竹影悄悄扯了扯蘇淩恩的袖子,將自己繡的錢袋子遞給他。


    “蘇公子,這是我親手做的,送給你。啊,你別誤會,姐姐和雲驍都有的。”


    蘇淩恩接過那錢袋,笑開了花。


    “不誤會,不誤會,我知道,竹影最心疼我了,這蘑菇繡的真好看,圓滾滾的,看著就舒服。”


    竹影尷尬得咽了咽口水,小聲提醒:


    “不是蘑菇,這繡的是下山虎。”


    蘇淩恩頓了一下,仔細看錢袋上繡的花樣,完全看不出有什麽下山虎。


    “咳咳,下山虎啊,我說呢,哪裏有這麽壯實的蘑菇,竹影手藝真好。”


    竹影沒吭聲,下定決心,以後除了要修煉武藝,也要在繡工上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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