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話如同一柄利刃,直直紮進謝尋舟的心裏,刺得他鮮血淋漓。


    他張了張嘴,正要繼續問下去。


    倏然,東邊方向的村落,爆開一陣歡唿。


    “祟氣終於除幹淨了!”


    “多虧了映月道友那邊斷了來源,不然咱們也不能進展這麽順利!”


    天上的烏雲徹底散了。


    有數十位弟子自東邊禦劍飛迴,一瞧見上清村聚成一團的人群,不禁愣了神。


    “奇怪,你們站在這裏作甚?”


    紫劍峰的鬆嘉致落到人群前。


    他仰頭看向停在半空的飛舟,激動地衝他招招手。


    “萬俟長老,好久不見啊!”


    “您怎的不下來?”


    萬俟長老掃了眼那缺根筋的劍修院弟子,微微擺手:“不下來了。”


    “這一代的祟氣,都除盡了?”


    “是呢,祝師兄身邊來了位厲害的前輩,他說最後的祟氣之脈在東邊,隻要斷了那邊的氣脈,東南這邊一帶就太平了。”


    “對了,映月迴來了嗎?”


    鬆嘉致記得在東邊除祟氣時,聽到上清村附近的山上傳來不小的轟動。


    當時他很想命人過去,師兄卻攔住了他,告訴他映月身邊有人。


    “剛走。”


    “她應是去迴清村了。”


    萬俟長老說完,感受到有股涼風靠近。


    他抬眸看向遠處,又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著一身鴉青色長袍,額前的頭發細碎削短,頸後垂著一束長發,發尾垂在腰際,被風吹得微微揚起。


    萬俟長老眯著眼,看著那雙碧瑩瑩的綠眸,有些失笑地搖了搖頭。


    怪不得這次進展如此快。


    原來是他們都迴來了。


    時間過得真快,歲月好像完全沒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


    他們還是和十六七歲那樣意氣風發。


    若是那位還活著,應該也和他們一樣吧。


    淡淡的哀傷漫上心頭。


    隻見那遠處的少年停留一瞬,朝他點點頭,便化作一道虛影,朝迴清村而去。


    這些孩子,真是重情義啊。


    萬俟長老收迴視線,看向底下的一眾弟子。


    “此次東南除祟結束,諸位在原地休整幾日吧。”


    “三日後,啟程中原。”


    中原?


    有弟子好奇:“長老,為何要去中原?”


    萬俟長老撫了撫胡子:“中原臨北境一帶,乃鬼域入口。”


    “前日,鬼域地牢被不知名的邪修惡意闖破,被關在幽微境煉獄中的遊魂四散而逃。”


    “部分遊魂被困入交界處的溯光幻境中,鬼域之民無法將其捉迴。”


    “我們此去,就是破除那溯光幻境,取出幻境中心的溯光之境,將遊魂歸還鬼域。”


    萬俟長老緩聲說完,不由仰頭,眺向穹頂之上的明月。


    鬼域之事,事發突然。


    要是此次去那交界處,那孩子,估計會遇見他吧?


    憶起當年往事,萬俟長老有些啼笑皆非。


    那年天象大亂,除了靈修所在的修仙之界,各界都有易主之象。


    為了迴歸原處,那幾個孩子闖下大禍,讓高掌門順理成章地將他們逐出宗門。


    多年未見,這些孩子,都長大了。


    萬俟長老望著天空,心中隱隱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預感。


    修真界,要變天了啊。


    **


    天剛蒙蒙亮。


    迴清村的小屋,終於滅了燈。


    聞人夏雲洗去手上的鮮血,滿臉疲憊地推門而出。


    卻不料一開門,就看見個小姑娘歪歪斜斜地朝她到來。


    “你.....”


    她作勢要推開,可看到少女的那張臉時,不免怔了一怔。


    “映月?”


    “你何時迴來的?”


    “怎麽睡在這?”


    聞人夏雲扶住她的肩膀,無奈地歎了聲氣。


    “嗚......”


    少女長睫微顫,她揉了揉發脹的眉心,困倦地嘟噥一聲。


    “大概是四更天吧,來的時候看見你還在裏麵,就想著在外麵等你出來。”


    她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抬眸看了眼泛起魚肚白的天空,有些驚異。


    “天都亮了,師姐,你昨晚一夜沒休息嗎?”


    聞人夏雲失笑,搖了搖頭,將鄔映月扶正。


    “杭靈竹的情況不太好。”


    “她到後半夜才勉強穩住狀態,等我給她縫完傷口,天就亮了。”


    “你呢,你沒受傷吧?”


    聞人夏雲將鄔映月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見她身上沒有半點外傷,暗暗鬆了口氣。


    “我沒受傷,師姐莫要擔心。”


    “倒是你,現在去休息會吧。”


    “杭靈竹的話,你不用擔心,我來守著。”


    聞人夏雲失笑。


    她搖了搖頭,道:“我不用休息。”


    隨即又問:“杭舒亦找到了嗎?”


    鄔映月剛睡醒,反應慢了半拍。


    她還沒來得及迴答,就看到聞人夏雲勾起唇,溫柔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道:“沒找到也沒關係。”


    “等會天再亮一點,我陪你一起去。”


    “那杭舒亦本就不太好解決,他身懷祟氣,隨時都會失去理智。”


    “出秋不急於一時,我們搜集完線索,一步步解決便可。”


    溫柔女聲傳來,鄔映月聽得耳朵癢癢的。


    好不容易壓下的睡意再度席卷而來,她點了點頭,含糊應了聲,剛想說些什麽,就聽到破敗小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映月姑娘,映月姑娘可在?”


    一道中氣十足的粗獷男聲響徹小院。


    值守一夜的弟子剛合上眼,就被來人一嗓子吼醒。


    “誰啊,大清早的,讓不讓人睡覺了?”


    有人睡在小院的角落,困頓地張開眼,小聲抱怨道。


    也有人警惕地爬起來,正拔劍戒嚴,就看到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的中年男子抱了盆堆成小山的瓜果,熱情洋溢地走進來。


    見有人被自己吵醒,那男子先是一愣,旋即抱歉笑道:“抱歉抱歉,打擾到你們休息了。”


    “但我實在是憋不住,昨夜迴來後啊,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


    “看到天亮了,我就想著拿點東西來感謝一下映月姑娘。”


    “不知小友可否幫我喚一聲她?”


    那持劍的白衣少年驚在原地,緩了好一會,才點點頭:“好。”


    “映月,有人找。”


    他轉頭說完,又覺得不對勁,有些驚詫地看向身邊這個麵容淳樸的男人。


    “這位大叔,您是上清村過來的村民嗎?”


    中年男子:“啊?”


    他愣了一會,隨即哈哈笑出聲:“我是迴清村的。”


    迴清村的?


    少年驚得說不出話。


    他們剛來迴清村的時候,這裏不是尋不到一個人嗎?


    怎麽一夜之間......


    眼看著少年又要警惕起來。


    鄔映月趕緊起身,走了過去:“周滿叔,他們昨夜受了傷,服了藥都歇下了,不知道你們迴來的事。”


    被稱為周滿叔的男子朗聲一笑:“沒事。”


    “這次啊,多虧你們這些小道友幫我們守住了村子。”


    他說完,掃了眼身後的破敗小屋,曬成小麥色的憨厚麵容上,浮出幾分心痛和愧疚。


    “你們怎的睡在這?來來來,喊醒他們跟我走!”


    “周滿叔給你們安排個舒服的住處!”


    醒來的弟子皆是一愣,他們驚詫地看了看男人,又不解地看了看那站著的少女。


    聞人夏雲同樣困惑,她扭頭對上少女的笑眼,訝然道:“師妹,這是怎麽迴事?”


    鄔映月道:“此事說來話長。”


    她講昨夜的事大致講了一遍。


    在場的眾人紛紛瞪大眼。


    “等等,我沒聽錯吧?”


    “你是說,昨天晚上我們睡覺的那一會,這幾個村裏的祟氣全部除幹淨了?”


    “不僅除幹淨了,血祟之靈也被消滅了?”


    “不是,我是不是還在做夢啊,之前長老說這血祟之靈很強大,恐怕得對付很久,結果我一睡醒,你跟我說,它沒了?”


    好可怕。


    這師妹也太卷了吧。


    而且,她是怎麽做到的?


    眾人的目光齊齊匯聚在鄔映月身上,她尷尬一笑,趕緊解釋:“不是我除的。”


    “我不是說過嗎?我去追杭舒亦的時候,偶然撞見了我們宗門的幾位前輩。”


    “那前輩很是厲害,幫我解決完,沒留下名姓便走了。”


    有人驚訝:“什麽前輩這麽厲害?”


    “應該是在外曆練的師兄師姐吧?我聽說,咱們宗門每隔幾年,便會有修為達標的弟子自請離山。”


    “他們在外雲遊曆練,尋找機緣,且不受宗門管製,偶爾才會迴來一趟。”


    “這麽說來,倒也講得通了。”


    白衣弟子恍然大悟,剛想再細問,那抱著瓜果的中年男子就忍不住打斷。


    “諸位小友,別在這坐著了,天涼,地上寒氣重,要是凍著了咋辦?”


    不等眾人拒絕,那大叔就強行拉走映月一行人。


    “屋裏......屋裏還有傷者。”


    鄔映月試圖掙紮。


    那大叔大手一揮, 道:“稍等,我喊人來抬!”


    話音剛落,幾個腰粗膀圓的大媽們就擼起袖子,從院外衝進來。


    “映月小友你們放心。”


    “我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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