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清村上方,烏雲攢動。


    天光暗淡,一排烏壓壓的蝙蝠掠過枝頭,擦著眾人頭頂低低飛過。


    鄔映月跳下靈舟,一抬頭就看到這樣的場景。


    村內氣氛陰暗詭譎。


    一座座木屋門窗大開,裏麵卻空無一人。


    路上,雜草叢生。


    幾株新生的荊棘匍匐生長,有弟子不注意,抬腳踩上去,被尖刺纏了滿腳。


    “好疼——”


    女子的嬌喝從前麵傳來,鄔映月抬起眼眸,就看到她俯下身,欲伸手去拔。


    “等等!”


    她冷聲喝住,拔出長劍飛斬而去。


    那女子一抬眼,就看到紅光微閃,一柄長劍迎著麵門直衝而來。


    她臉色一白,下意識往旁邊躲。


    少女冷聲,又是一喝:“別動!”


    女子僵在原地,看著赤紅長劍越靠越近。


    她兩股顫顫,有些自暴自棄地閉上眼。


    卻沒想到下一瞬,少女的劍便急轉直下,朝著荊棘輕巧一砍。


    “嘩啦——”


    荊棘綠葉掉了一地,一株待放的花苞迎風而落。


    腿上的刺痛束縛慢慢褪去,女子攥緊手,有些後怕地抬起腳。


    “這位師妹。”


    她喘了口粗氣,擦了下額前的汗。


    “我能問問你,你剛剛為什麽不讓我動嗎?”


    鄔映月走近,指尖微抬,掉落在地的長劍便自動收迴。


    她垂眸看了眼地上枯萎的荊棘,道:“這不是普通的薔薇刺。”


    “而是以血肉為食的纏骨草。”


    “十指連心,你若是用手觸碰,不慎刺破皮膚,纏骨草吸食了指尖血,便會爆發生長。”


    “通常,纏骨草一息之間能暴漲七尺,你不若想想,自己被七尺纏骨草包圍後,還能不能活。”


    女子一愣,顯然不太相信。


    “你開什麽玩笑,纏骨草是生長在極陰之地的——”


    她話還沒說完,剛剛被刺破的腳腕處忽然傳來一陣劇痛。


    “嘶。”


    她倒吸一口涼氣,蹲下去查看。


    隻見腳腕處的白襪已經被荊棘上的尖刺劃穿。


    白襪底下,一層雪色的皮膚被荊棘纏出一個個小小的血洞。


    血洞不深,周圍的皮肉卻翻了出來。


    黑紅的血液順著翻開的猩紅血肉緩緩流下,瞬間將白襪沾濕大片。


    黑氣繚繞,女子看著猙獰的傷口,下意識往後躲了躲。


    “我塗點藥就好了。”


    鄔映月蹲下身,快她一步攥住她的腳腕,往後一轉。


    “說了,不要亂動。”


    “你這傷藥不行。”


    她瞥了眼女子從袖中翻出來的紫色小瓶,抬手摸上自己的裙擺,下意識想撕。


    撕到一半,她忽然想起身上穿的是師尊新給的弟子服,她猶豫一會,看向麵前一臉慌張的女子。


    “不好意思,你這衣服,方便撕嗎?”


    女子一愣:“你要撕我的衣服嗎?”


    她剛想拒絕,可瞥見少女身上流光溢彩的弟子服,又陷入了沉思。


    這小師妹的弟子服,看起來好貴。


    算了,就撕自己的吧。


    女子咬咬牙,狠心撕開一條布帛,遞給眼前的少女。


    “給你。”


    “多謝。”


    鄔映月接過布帛,將女子的腳踝處綁好。


    隨即指尖上移半寸,把她殘破的白襪撕開,手腕一轉,從血晶納戒中取出一隻綠色小瓷盒。


    “纏骨草的毒,要用清祟花花汁調成的藥膏才能解。”


    她緩聲說完,看了眼滿臉驚恐的女子,便低下頭,打開盒子,挖出一小塊晶瑩的綠色藥膏,塗在女子的傷口處。


    淡淡的冰涼感從腳腕處傳來,女子感受到藥膏消融,緩緩滲進傷口。


    血洞上的黑紅慢慢被那抹淡綠色吸收,那股鑽心的疼痛,也慢慢消弭不見。


    女子一怔,心中的戒備放下些許。


    她看著少女鬆開自己,站起身,就要往前走,沒忍住扯住她衣袖:“那個,謝謝你。”


    “剛剛的藥膏多少錢,我折成靈石給你。”


    女子猶豫開口。


    少女隻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道:“你不是蒼衍的弟子。”


    “第一次,當友情治療。”


    女子一愣,眼底浮出濃濃的驚詫。


    她怎麽知道自己不是蒼衍弟子的?


    為了看起來不太突兀,她還特意選了一件和蒼衍弟子服最像的衣服......


    她張了張嘴,剛想問為什麽。


    少女就抬起手,指了下她背後的長槍。


    “我們蒼衍,沒有槍修。”


    女子:“......”


    忘了藏武器了。


    她攥緊手,有些尷尬:“我還是把靈石給你吧,我不喜歡欠人情。”


    “而且,下次見麵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她猶猶豫豫地開口。


    少女搖搖頭,輕聲打斷:“不用。”


    “下次若是看到我們蒼衍弟子有危險,出手幫幫忙就好。”


    少女說完,轉身就走。


    女子見狀,趕緊喊住:“等等,姑娘,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少女頭也不迴:“下次吧。”


    她手腕一甩,將長劍插進肩後的劍鞘。


    不遠處的前方,有人迴頭,像是在喊她。


    “不是說馬上就來嘛!快點快點!”


    “就是就是,還不快跟上大部隊!!”


    一道又一道的唿聲從前麵傳來。


    女子抬眸望去,好像還瞧見個身形修長的青年。


    他立在前方,肩負長劍,手中抱著一堆東西,像是在等那少女。


    見自己看了過來,青年抬眸,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便很快收迴目光。


    好.....好冷的眼神。


    隔著那麽遠,她都覺得自己要被那眼神刺穿了。


    女子捂著胸口,站起身,悄悄跟上其他弟子。


    她和少女漸行漸遠。


    隔著一段距離,她隱隱約約聽到那少女的同伴喊她。


    “小..月。”


    中間的字,她沒聽清。


    月。


    帶月的,應該都是很好聽的名字吧。


    女子胡亂的想著,走著走著,忽然感覺腰間的半塊玉玨重重一震。


    瑩潤的光芒從玉玨上傳來,女子一怔,有些緊張地收緊手。


    就.....就是這邊了。


    她沒找錯。


    哥哥,就在這個附近。


    ···章節分割線···


    ················


    “不是說去去就迴嗎?怎麽耽擱這麽久?”


    迴清村,榕樹下。


    桑晚拉起鄔映月的手,有些警惕地瞥了眼不遠處的青衫女子。


    “怎麽樣,東西找到了嗎?”


    鄔映月點點頭,拿出撿迴來的小刻刀在桑晚麵前晃了晃。


    “找到了。”


    桑晚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丟了個什麽,原來是把刻刀。”


    鄔映月笑笑不說話。


    桑晚看著她,沒忍住湊近,小聲詢問:“你剛剛在後麵幹嘛了?”


    “我看那女子鬼鬼祟祟的,既不像劍修也不像陣修,更不像其他院的。”


    “剛剛過來的時候我盯了她一路,後麵一個不留神,就看到你去和她說話了。”


    桑晚道出自己的疑慮。


    鄔映月迴頭看了她一眼,道:“她剛剛才到纏骨草了。”


    “纏骨草?”


    桑晚驚詫:“我們路過的時候一人砍了一刀,怎麽還是長出來了?”


    鄔映月道:“它不飲到血,是不會死幹淨的。”


    纏骨草的優點,便是沒碰到人血前,生生不息。


    不管砍多少次,都會重新長出來。


    可沾了人血後,纏骨草雖然會飛速生長,但隻要用金屬利器一碰,便會立馬枯萎死去。


    “原來如此。”


    桑晚恍然大悟。


    “對了,師姐,你們這一路,可找到什麽線索?”


    鄔映月打量了一眼荒蕪的周圍,眼底升起濃濃的疑惑。


    這裏和長老說的並不一樣。


    那時長老說,妖獸踩壞了他們的莊稼,鬧得他們村莊不得安寧。


    現在是收成的時節。


    秋高氣爽,最適合曬秋。


    就算村裏的莊稼被踩壞了,不可能沒有其他的作物。


    可這處地方,像是荒廢了很久。


    不說那些雜草叢生的小茅草屋,連那種修繕得極為精致的小庭院,也變得荒涼陰森,沒有半點生氣。


    “一路走過來連個人影都沒看到,更別說線索了。”


    “也不知道這裏到底有沒有人住。”


    桑晚踢了下腳邊的碎石,無奈地了聲氣。


    “問長老,長老也不說。”


    “走過來的時候,他們臉色凝重死了,我都不敢出聲。”


    凝重?


    看來,長老也沒弄清楚這裏的情況。


    鄔映月清晰的記得,七日前,還有人寫信,讓長老們快快派人援助。


    當時宗門還派了人來巡查。


    確定村民安全,暫時無妖物來犯才迴去。


    如今才過七日,這裏就變成這樣了嗎?


    鄔映月抱著劍思考一會,下意識轉過頭,看向站在一旁的青年。


    “師兄,你怎麽看?”


    一葉知秋。


    祝鶴來撚起落在肩頭的枯黃樹葉,仰頭看了眼頭頂蔥鬱茂盛的參天大樹。


    “這棵樹,長得不錯。”


    青年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桑晚聽著,實在是沒有頭緒。


    “和這樹有什麽關係?”


    鄔映月沒說話,隻是仰起頭,也跟著打量起來。


    一個兩個都不說話。


    桑晚一頭霧水,隻能少數服從多數,跟著一起看。


    秋風蕭瑟,吹得樹葉沙沙作響。


    濃得發黑的慘綠樹影慢慢蕩開。


    桑晚哆嗦了一下,覺得心裏發毛,趕緊收迴視線,往鄔映月懷裏靠了靠。


    鄔映月則是繼續盯著。


    她看著墨綠色的葉子蕩開一圈圈波紋,葉片從左到右,擺了一圈又一圈。


    從左到右……


    誰家的風是這麽吹的?


    她心中一凜,素白指尖不覺撫上劍柄。


    “嘩啦啦。”


    “嘩啦啦~”


    此時明明是上午,村裏的天色卻格外昏黃。


    涼涼的秋風吹得人脊背生寒。


    桑晚縮了縮脖子,手不自覺地纏上少女的小臂。


    “映月,你怎麽不說話?”


    她咽了下口水。


    少女平靜開口:“師姐。”


    “您幫個忙。”


    桑晚:“啊?”


    “你現在,仰起頭和我一起看。”


    “那葉子裏,是不是有一點紅色?”


    紅……紅色?


    桑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種緊張詭異的氣氛。


    她想拒絕,可又怕拖後腿,隻得抬起頭,跟著一起走。


    “樹葉往左蕩,第三、六、九圈時,會出現紅色。”


    少女傳音入耳。


    桑晚跟著數,一看,還真是。


    “樹葉往右蕩,第四圈和第八圈會出現鬼臉。”


    鄔映月的聲音清脆洪亮,就算傳音,也是格外讓人安心。


    桑晚聽完點點頭,剛準備要數,猛地反應過來。


    “什麽?”


    “鬼臉?”


    少女皺眉:“師姐,第八圈的時候,用縛靈陣,看看能不能把鬼臉定住。”


    鬼啊。


    桑晚咽了咽口水:“我可以拒絕嗎?”


    話剛傳出去,桑晚就後悔了。


    她這不是給師妹添負擔嗎?


    要是換作聞人師姐她們在這,她們定會義正嚴辭地答應。


    鬼而已。


    沒人可怕。


    少女似是察覺到她的緊張,安撫道:“別害怕,我懷疑是妖物造出來的假象。”


    “師姐定住就好。”


    桑晚的心稍稍安定些許:“嗯!”


    她凝神聚氣,盯著樹葉緩緩數到第七圈末尾,猛地抬手——


    “借天之力,借地之行……”


    “縛靈陣,給我出!”


    耀眼的青光裹挾著微妙的火光朝樹葉中衝去。


    小小的六芒星夾雜著繁複蓮紋,在葉中若隱若現。


    剛剛那張黑氣繚繞的淡淡鬼臉,被強行定在原處。


    “師兄。”


    鄔映月看向祝鶴來。


    後者足尖一點,騰空而起。


    白玉般的手指往陣中一伸,拽出一個頭發枯黃、慘叫連連的綠衫矮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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