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流浪歌手,他在酷暑嚴寒中行走,在風雨飄搖中停留。


    走過前麵的那個小鎮就可以迴到那個熟悉的城市了,他就是在那個城市的人山人海中走出,行遍千山萬水之後,他又想迴到這個城市。這是他追夢的地方,這裏也是他跌倒的地方,這裏有他的朋友,這裏還有一個可以迴去的地方。


    歌手沒有急著迴去,他有點喜歡這個古樸的小鎮,喜歡這裏的緩慢人群,喜歡這裏的亭台水榭。他在這裏賣唱,在溫暖的火爐旁煨酒唱歌,不時在這裏錄一張唱片,寄給前麵那個城市的朋友。很久沒見他了,不知道他還好不好。


    他以為他可以在這裏結束自己的流浪生涯,沒想到旅遊局來了,所有沒有執照的歌手都要被驅逐出去,他沒有辦法,或許到了迴去看看他的時候。


    臨走前,他將自己沒用的行李扔進了火塘,那天的火燒的很大,火光照亮了身邊每一個即將繼續漂泊的家人們,他們都沒有說話,等著火光熄滅,然後各自一方。燒東西之前,他把那些或新或舊的卡帶都寄迴去給那個城裏的朋友。


    有人說:“這都什麽時候了,沒人聽磁帶了,人家都在網上下載。”


    他沒有理這些話,還是用自己賣唱得來的微波收入去錄一張又一張卡帶,他不在乎有多少人能聽見他的歌聲,他隻希望能把這個歌聲留存,不被網絡的浪潮淹沒。


    他動身,坐上了迴到那個城市的列車,他抱著一把老舊的吉他,在擁擠的人潮中向一個格格不入的世外人。


    齊星宇拿著這個包裹的時候還跟負責分揀的同事確認了一下:“你確定這不是我之前帶迴來那個無人認領的包裹?”


    被問到的小哥從貨架上又拿出一個包裹,扔了過來:“呐,這個才是上次你帶迴來的包裹,你一起拿過去吧,說不定這次人家就在家了呢!”


    扔過來的包裹要比齊星宇手上的這個要小很多,他手忙腳亂地將兩個包裹抱住,然後扔到自己的小三輪車裏麵。


    自從易天可發現大白的存在後,大白就天天無所事事,變成那隻可愛的小白熊跟著易天可到處亂轉,想一些稀奇古怪的點子捉弄齊星宇,也不知道當初是誰把它從大街上撿迴來的,還幫他補充了那麽多能量,怎麽現在有了易天可,它就忘了當初定下的約定了呢。


    這個死機器人,見色忘友的臭大白!齊星宇很憤懣地想著,手上擰油門的力氣又大了幾分,不多會兒就遠離了運福快遞公司。


    今天的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齊星宇對那個陰森老朽的樓房已經有了印象,他走過小區門口那家小超市的時候,屋裏的那隻小寵物狗還對他不停地吼叫,仿佛不歡迎齊星宇再來這裏。


    齊星宇沒有理這隻小狗,他徑直將自己的電動小三輪開進了麵前這個好似陰森古堡的小區,他沒有過多的猶豫,抱著兩個快遞就走上了樓梯。


    如果這家主人在的話,趕緊將包裹給他就走吧。三樓的臭味還是沒有消散,甚至在齊星宇路過的時候,還有一隻渾身漆黑的貓從角落的紙箱裏竄了出來,這突如起來的驚擾差點讓齊星宇仰麵摔下去,他趕緊抱緊手上包裹,身子靠在了牆上。


    黑貓過道,不祥之兆!


    齊星宇腦子裏突然閃過這句話,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易天可神秘兮兮的跟他說得,當時沒當迴事兒,怎麽現在突然想了起來!


    那隻黑貓陰森森地看了齊星宇一眼,嘶啞的叫了一聲,然後從樓梯上跳了下去,它很輕巧地跳到生鏽的欄杆上,欄杆傳來刺耳的碰撞聲,那貓又一個跳躍,跳到了下一階的樓梯上,它很快的跑開,轉眼就沒了蹤影。


    齊星宇這才從恍惚中迴過神來,他深出一口氣,覺得自己沒必要為了一隻小貓如此心驚肉跳。他這才發現自己蹭著脫落的牆皮,那些本就搖搖欲墜的牆麵立即掉落下來,在地上摔成碎片,齊星宇的衣服上也沾滿了白色的牆灰。


    沒有騰出手來拍打身上的灰塵,齊星宇又繼續向樓上走去,他還是先把包裹送了吧。來到四樓,他把包裹放在地上,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用再去按門鈴了,那個門鈴肯定還是沒有電,他也沒敢大聲說話,怕打擾到隔壁的那個獨眼的老奶奶,齊星宇很輕緩地敲這生鏽的鐵門,問道:“你好,有人在嗎?”


    還是一如上次的寂靜,看來這家還是沒人啊。


    齊星宇沒想再多嚐試了,他抱起地上的包裹就要離開,這時候一個男人從樓梯上走了上來,齊星宇看到他後,手上的動作就放緩了。


    男人個子不是很高,大約才一米七出頭。他的頭發很長,已經蓋住了他的耳朵,嘴上留著很隨意的八字胡,看上去顯得不那麽正派,微微有點凹陷的臉頰上是被風霜打磨過的滄桑。他的後麵背著一個黑色的包,形狀看起來像一把吉他。他的手上抱著的,正是那隻剛剛跳下去的黑貓,這黑貓在他的懷裏顯得格外的溫順小巧,在男人的撫摸下舒服地眯著眼睛。


    男人緩緩走上來,他的眼神裏有點疑惑,直到他站在與齊星宇同一平台,齊星宇才想起自己要說的話:“您好,我是送快遞的,請問你是這家的主人嗎?”


    男人沒有說話,他一臉狐疑地打量著齊星宇,最後目光停在齊星宇手上的包裹上。


    這不是之前寄給他的東西嗎?難道他一直不在家?小黑都這麽大了,他連小黑都不管了,能跑到哪裏去了?


    男人把黑貓換到一隻手上,另一隻手就要去拿齊星宇手上的包裹。齊星宇見勢向後退了一步,他又重複了一邊剛剛自己的問題:“您是這家的主人嗎?”


    那男人的語氣有點猶豫,他說:“算是吧。”


    “你要簽收包裹的話,請在這裏寫下名字。”


    男人拿著筆,在簽收前還問了句:“是寫我的名字,還是他的名字?”


    “寫你的名字就好。”


    齊星宇看著男人寫下名字,男人的手很粗糙,像是經常會做些什麽粗活,他的字有點難看,不過還是可以辨認出來——馮藝。


    他寫的不是收件人“劉琛”的名字,而是寄件人的名字。


    這些包裹都是他寄過來的嗎?自己寄件,自己收件?


    齊星宇離開時,沒有像剛來時的那樣急迫,他走下樓梯拐角的時候,有意地停留了一下,他想看看這個古怪的男人。


    隻見馮藝將手中的包裹放下,然後翻起旁邊的一個不起眼的花盆,在這個花盆下麵,他找到了一把鑰匙。馮藝打開門,先將小黑貓放了進去,然後迴身抱起了包裹,在關上門的前一秒,他看見樓下的齊星宇,微微點頭一下,防盜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齊星宇沒再停留,下了樓,騎上自己的電動三輪,繼續自己的工作。


    屋子裏有股淡淡的黴味,前麵的桌子上已經積起了一層灰塵,看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在這裏住了,他去哪了呢?


    馮藝將手上的包裹放到這張桌子上,然後取下自己背後的吉他包,他走到小客廳,那個掛鉤還在,他將吉他包掛到了上麵。好像一切都沒變,又好像少了些什麽。


    房子不大,一個小客廳,兩間小臥室,一個狹窄的廚房以及一個逼仄的廁所。沒管上麵的灰塵,馮藝大大方方地坐到了那個破舊的沙發上,他的身子陷進了沙發,灰塵從裏麵噗得揚起。陽光從窗戶中照了進來,灰塵就在這些光線中肆意飛舞,又飛進陰影中,再也看不清了。


    就是這個沙發,當初我在這裏探著吉他,劉琛在那邊拍著手鼓,當時我們一起唱歌,多麽快活啊。


    馮藝陷入了對往昔的迴憶:當時也是在這兒,我說我要去流浪,他坐在這個沙發上說,你去吧,我支持你。


    我走了很久吧,三年?五年?現在我迴來了,你又去了哪呢?


    小黑在廚房的櫥櫃間又跑又跳,它好像在找些什麽。


    這隻小貓是那時候在野外偶然遇到的,它好像能聽懂我們唱歌,一路跟著我們迴家。那天好像還下著雨吧,我們養了它,給了它一個家,現在它都長這麽大了。看來我確實離開的有點久了。


    馮藝起身,打開滿是灰塵的櫥櫃,裏麵爬出來一隻很大的蟑螂,小黑想抓住它,可是蟑螂鑽進了壁櫥的縫隙間,再也找不到了。櫥櫃裏有一包還沒開封的貓糧,他看了一眼,沒有過期,就倒在一個小碗裏,放到了腳邊。小黑立即跳下來,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餓了吧,吃飯吧。


    小黑可能是聽見馮藝背後的吉他弦的聲音,才會這麽歡快的下去迎接他。馮藝站起身,走到客廳,他打開了客廳的那個冰箱,想在裏麵翻找一罐啤酒。可是空蕩蕩的的冰箱除了一股腥臭味兒,什麽都沒有,連電都沒有。看來得出去買些東西了。


    劉琛,你到底跑哪去了,他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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