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蓓蓓和蘇幼秋各自進了一間臥室休息,留下曹一知一個人在客廳的下沉式沙發上坐。


    保險庫裏的豪華公寓隔音效果非常好,除了冰箱傳來的非常容易被忽視的運作聲,幾乎可以算得上萬籟俱寂。


    曹一知好幾次忘記了自己身處若泰倉儲最頂級的保險庫裏。


    手機依舊顯示沒有信號,距離她給宋元啟發送信息,已經過了快一個半小時。


    當處於極度安靜的環境中,有些人可能會聽到一些內部產生的聲音,這些聲音通常被描述為嗡嗡聲、鈴聲或其他類型的鳴叫。


    在曹一知這,聽到的就是類似於放低一百倍的爆鳴。


    鳴叫持續長時間,在明知這並不是外界產生的聲音的情況下,大腦得到的處理結果聽起來卻像是有聲音,這很容易讓曹一知懷疑自己,或者懷疑這個世界,到底哪一部分才是真實的,無聲,還是有聲。


    上一次進行這樣類似的思考,是曹一知被人塞進了一個據說能夠完全隔絕所有聲音的‘無聲密室’。


    她曾經在網上見過,國外有一個類似的,招募誌願者進去堅持一個小時贏大獎,而這個國內版‘無聲密室’其實沒有國外那個那麽無聲。


    在‘無聲’的環境裏,沉下心來去聽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聲音,被那個人稱之為‘來自神經的鳴叫’,甚至有時候還會發生其中一隻耳朵的‘收音’情況突然變差,就像是被蒙住的情況,時有時無斷斷續續的,沉浸並專注於聽覺,忘記其他所有的事情。


    他的目的是讓曹一知產生一種很詭異的抽離感。


    這是一種他獨特的心理治療方式,讓患者短暫地進入某一種專注的狀態,從某些片段記憶中逃避。


    事實上,這並不能讓曹一知逃避現實和記憶,因為小時候瀟竹園的小閣樓,對於曹佳瑩來說,是最早的‘無聲密室’。


    一開始,是小小年紀的曹佳瑩在門外,試圖聽到裏麵媽媽的聲音,她以為隻要哭喊得足夠大聲,就能聽到門裏來自媽媽的迴應,可是不管她怎麽哭,裏麵都不會傳出聲音。


    後來的曹佳瑩,從門外的人變成了門內的人,小小的三角閣樓鋪滿了厚厚的隔音棉,門關上的前後對比,才讓她知道,裏麵是真的聽不到外麵的人的動靜,哪怕她清楚的知道,媽媽現在就在門口哀求著她的丈夫,裏麵的她也無法聽見任何聲音。


    這是一個雙向的‘無聲密室’,還是一個逼仄的‘無聲密室’。


    隨著曹佳瑩越長越大,原來還比較寬闊能夠供小女孩挪動屁股和手腳的閣樓,逐漸逼得曹佳瑩隻能盤著腿彎下腰坐著,頭頂根本滅有能容納她坐直的空間。


    這並不是一個舒服的姿勢,長時間下來,體內血液循環不通,肌肉和脊椎酸痛,結束出來之後的她根本沒有辦法抬起頭,也無法行走,都是守在門口的媽媽把她抱下樓去。


    她也反抗過,每次被關進去之後都悄悄地用手把頭頂的吸音棉,用指甲一點一點地摳下來,本以為長此以往總能有一天能在裏麵坐直,能舒服地坐著。


    可是曹瀟發現了,他不僅換了被摳得坑坑窪窪的吸音棉,甚至換上了更厚的,逼得曹佳瑩的頭隻能壓得更低。


    頭低了,離肚子越近,最短五六個小時,最長十多個小時的‘無聲密室’懲罰,其實沒有那麽無聲,至少曹佳瑩能清晰地聽見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聲。


    現在想起來當時真的很好笑,當時的曹佳瑩在初步覺醒反抗意識的時候,反抗的目的居然是為了讓自己更舒服地受罰。


    畢竟那時候才十多歲......


    曹一知深唿吸一口氣,重新環視這個‘保險庫’。


    一開始她就對這個‘保險庫’的存在很感興趣,什麽人會在這裏專門租一個保險庫,並且打造成住所的模樣。


    如果是為了住人,那些能租得起這個倉庫的人,手上一定不會缺少房產,不管是本地還是異地,甚至國外。


    可是曹一知又轉念一想,g等級的保險庫,這麽大的麵積,或許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奔著正常保險庫的使用方式設定。


    保密等級這麽高的銀行保險,也不會讓輕易的客戶自己找裝修隊伍‘改造’他們的倉庫。


    若泰有自己的裝修團隊,滿足他們的最高等級客戶的需求。


    g級別的保險庫,是這些最高等級客戶的最高等級的安全屋。


    所以問題又來了,g-006是誰的?


    椒州市裏能到這種級別的人,一隻手能數得過來,柳家算一個。


    蘇幼秋說帶她來是因為柳北學的要求,說明這裏算得上是柳北學的安全屋,但是潘蓓蓓也在這裏。


    想到這裏,曹一知想起了,女媧班的餘先珩是椒州發展銀行的半個小少爺。


    看來不管是誰的,這裏已經算是‘女媧’的安全屋了。


    女媧,女媧班......


    這幾天荒誕又驚心的經曆後,提起這個名字,想到的不再是那個詭異的高中,那段痛苦的迴憶。


    而是伏羲塔下,那灘蔓延的鮮紅,假山石上夾雜著冷風的漆黑,還有手機屏幕裏纜車裏伸出的那隻手......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張衣冠禽獸的臉。


    曹一知感覺自己的心突然被鏟子硬生生撬走了一塊,她還沒來得及去細想,所有事情背後的幕後黑手是曹瀟的這件事,對她到底是什麽樣的打擊。


    不管是曹瀟試圖讓她死,還是曹瀟像惡魔一樣,要用這麽多孩子的生命和未來,去完成他病態的掌控欲望和陰暗想法,都會讓她萌生出濃濃的虧欠。


    她身上留著曹瀟的一半血。


    她能隱約感受到,她的心裏有一個無比邪惡的小人,在讓她沉浸式帶入曹瀟有多享受。


    這種望著一個本該走向光明的人,卻被引導著毀滅,逐漸墮落到失去秩序,混亂地掙紮求生的感覺。


    邪惡小人在心裏跳起了芭蕾舞,也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曹一知,曹瀟把這一切當成一種藝術和遊戲的結合體。


    他反秩序,反社會,反對所有原來‘應該’的一切,顛倒才會讓他感到刺激。


    可他也同樣是個懦夫。


    顛倒的秩序不能發生在他自己身上。


    他就變成了一個藏在陰暗中的偷窺者,仿佛一個‘做實驗的科學家’。


    學校是他的試驗場,學生是他的小白鼠,他也不在乎小白鼠的生死。


    他隻在乎,小白鼠能不能給他帶來足夠的,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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