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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恆晝1368年,西金降於恆晝,奉恆晝為天朝正統,送當朝太子欒默篤為質。承天皇帝冊封西金皇為寅王,賜質太子欒默篤都亭行宮別院一座,暫為居所。


    同年,承天皇帝下旨,封長天惠清芷郡主為特命護國天師,賜特命金牌一枚。


    六月,各地學府大考。京師學府推薦報考名額五千餘人,預計取錄兩千餘人。其中,信王府推薦報名名額八人,實際報名兩人,學子姓名為聞若柔、和正陽……


    七月,學府錄取榜單放出,聞若柔果然在其內。同時,毫無懸念,和正陽也在其內。甚至,榜單的最後,還有一個沒有參加考試、卻出現在錄取榜單上的名字——高鳴。


    和正陽來過王府一次,當時見到大姐白蘭的時候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狗,嗷地一嗓子:“妖怪!”便要掐符抽劍,差點沒打起來。


    而大姐僅憑一個眼神,便製止了他愚蠢的行為,讓他冷汗如瀑,渾身僵硬不敢動彈。和正陽沒有住在王府,而是直接住進了學府中。


    今夜夜色寧靜,明天便是開學之日。


    高鳴在房裏攤開白紙,提筆蘸墨。


    素白的紙上,筆尖緩緩推動,留下一條漆黑的墨跡。


    忽然,高鳴的手腕一滯。


    窗外,如墨一般濃黑的夜色深處,隨著空中的晚風飄來了悠揚的曲樂聲。曲樂聲遼闊如蔚藍的長天,又淒婉如蒼茫的大地。


    這是排簫。你能聽見它悠長深情的長鳴,也能聽見氣流在簫孔間顫抖的淒切。它在王府中響起,卻在這一瞬間將你帶到青蔥蒼翠的幽穀。在這裏你孤身一人,你看不到一隻飛鳥,陪伴你的,隻有你對這土地深深的愛戀。


    高鳴聽得入神,墨汁在紙上暈染開來。


    高鳴急忙提筆,擱下筆,趁著曲聲未歇,推門追尋而去。


    高鳴在院中尋找著,聽得曲聲從頭頂上方傳來。


    高鳴仰著頭去尋探,腳下繞過宮殿建築,終於在一個屋頂上找到兩個女子的身影。月光下,兩個身影相互依偎著。準確地說,是一個身影依偎在另一個身影上,這是白芷;而另一個身影手上正捧著一排竹樂器專心吹奏著,這是大姐白蘭。


    等到樂聲停下,高鳴招手:“大姐,師姐!”


    白芷轉頭看向高鳴:“小師弟?過來過來。”


    “我上不去……”


    還是白蘭一招手,高鳴上去了。


    高鳴問道:“大姐,這曲子叫什麽名字啊?真好聽。”


    白蘭答道:“還沒有名字。我想,就叫它黃昏下的塔閔山吧。”


    高鳴頓時心生崇拜:“大姐,你自創的?”


    白蘭說道:“看黃昏西沉,夜幕升起,心有所感,便吹來解悶。”


    高鳴滿心感歎:“厲害厲害。”


    這時,一道洞簫之聲響起。


    兩個曲調基調相承,一樣的悠長深遠。仿佛胸中有滿腔的洶湧澎湃,卻無處發泄。隻能深深藏在心底,讓它發酵而腐爛。最後變成了一汪苦澀的陳年老酒,順著簫聲流向黑寂的夜空。


    高鳴靜靜地聽聞,胸中有些酸苦,又有些安寧。不知道該悲傷,還是該釋然。


    高鳴揚聲問道:“長青大哥,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


    廊下吹簫之人正是白青。


    白青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叫夜色。”


    這時,一間房間的窗戶被推開,一個琵琶聲響了起來。


    先是鏘然一聲,先聲奪人。隨後,立馬,聲音又變得極為低沉。無數細細碎碎的“錚錚”之聲連綿響起,讓人聽了胸中頓感鬱積。宛如被埋在黑暗的地底,你在地底不斷地挖啊、掙紮啊。世界是如此地黑暗而憋悶,仿佛有一塊大石頭始終壓在你的胸口。


    白青和白蘭很有默契地同時吹響手中樂器,琵琶清脆,簫聲相和。


    琵琶聲愈發低沉壓抑,兩道簫聲也愈發深長,聽得胸腔仿佛都要憋屈爆開了。


    忽然,慢慢地,在壓抑的曲調中,琵琶聲中多了一絲鏗鏘,鏗鏘聲愈來愈烈,愈來愈烈。你在咆哮,你在發狂,然而,你始終被關在一個狹小黑暗的空間裏,怎麽也撕不開眼前的虛無。


    高鳴直急得抓肝撓心。


    忽然,“噌”的一聲,無數清脆的“稀裏嘩啦”的聲音響起。你仰天怒吼,一拳砸碎了這個世界。一道光射了進來,這世界一片光明。


    高鳴聽得發愣。


    這不就是自己嗎?


    自己眼前就是無盡的黑暗。有如發狂一般的怒火在自己的胸中。自己向著黑暗揮拳,卻拳打在空中,無處著力。隻因為自己沒有看破虛空的高度,沒有撕開黑暗的力量。


    這時,那房間的門打開了,聞若柔走了出來,向白青、白蘭見禮道謝:“多謝大哥大姐指點。”


    白蘭出聲迴應道:“我也要多謝小妹的開解。”


    高鳴問道:“三位大師,這是什麽曲子?”


    白蘭看向聞若柔。


    白青也向聞若柔問道:“若柔姑娘,這曲子叫什麽名字?”


    聞若柔稍微一沉吟,便很快說道:“就叫黎明吧。”


    白青咀嚼著:“黎明……好,好名字。”


    白蘭也點頭道:“好名。”


    有人說,嬰兒如朝陽初生,青年似上午的驕陽。


    而高鳴卻覺得,童年如黃昏,漫天紅霞,瑰麗絕倫;少年似夜幕初起,燈火闌珊;青年就是深沉的夜色,漆黑而孤寂。


    高鳴的童年可能有些淒慘,但高鳴不覺得。高鳴覺得自己挺幸運的,遇到了那個“兇惡”的桂婆婆,讓自己如今迴憶起來,連晚霞都變得慈祥了。


    高鳴的少年也有過一起風發,因為桂婆婆說他是“驕傲”。


    等到高鳴青年的時候,才發下,自己不是什麽“驕傲”,自己是笑話,甚至,是可有可無的一片“隱形”的黑暗。沒人在乎的一片影子,自己和所有人都隻是擦肩而過。


    白蘭的記憶中有一片黃昏下的塔閔山,白青的夜色中藏著一團怒火。


    但,無論夜色有多長,黎明總是要來的。這是聞若柔姑娘說的。


    唐隋說得沒錯,論胸襟之開闊,意誌之堅定,我高鳴確實不如若柔。


    在高鳴心中,隻有一片迷茫和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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