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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賣糖人的先生竟然似乎認得白芷,遞給她糖人的時候還聽他提醒道:“阿紫姑娘,少吃點糖,吃多了對牙齒不好。”


    白芷笑眯眯地說道:“知道了,糖人先生。”


    高鳴簡直都驚了,你這是買了多少次糖人,都讓人不願意賣給你了?


    這麽大人了,站在一群小朋友中間排這麽長時間的隊,不羞恥嗎?


    兩人在街頭行走,手中的糖人似乎有些矚目……


    高鳴低頭咬下一截糖人,嗯,還挺甜的……


    “糖葫蘆,糖葫蘆……”


    有賣糖葫蘆的站在熱鬧的街口不斷招攬著。


    高鳴看了一眼低著頭專心地喜滋滋地一小口一小口,小心地舔著手中糖人的白芷,於是便指著那賣糖葫蘆的小販,提醒白芷說道:“師姐,糖葫蘆!”


    卻隻見白芷嘴中叼著糖人未放,抬起眼皮來輕蔑地瞥了他一眼:“這大人了還吃糖葫蘆,幼稚鬼!”


    高鳴都驚了!幼稚鬼說誰呢?


    白芷小心翼翼地從上端開始,盡量不破壞糖人的整體模樣,一點一點吃完一整根糖人,另一根卻老早收好了,也沒再拿出來繼續吃。


    高鳴問白芷:“師姐,怎麽不吃了,不是還有一根嗎?”


    白芷“哼”了一聲,說道:“那是留給綠羅的,不能動!小饞鬼!”


    高鳴:???


    誰小饞鬼?您能把嘴邊的口水擦幹淨了再說這話嗎?


    隻見白芷走著走著眼前一亮,說道:“走,帶你去看個好東西!”


    說著,也不等高鳴答話,一拉高鳴,便快步在人群中穿行。


    白芷從來不需要高鳴同意,不管高鳴如何反應,都被拉著到了一個略顯清冷的角落。


    這角落裏擺著一個字畫攤,字畫攤的老板也不吆喝,也不張揚,隻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自顧自地玩弄著筆墨。


    白芷走過去大大咧咧地打招唿道:“嗨,小安~”


    那老板抬起頭來,是個很年輕的小夥子。他身量不高,身材偏瘦,眉目清秀。


    一頭長發很隨意地捆在腦後,臉上卻很幹淨;一身素衣長衫很簡樸,卻很工整幹淨;手上白皙細嫩,應該沒做過重活,常年舞弄水墨丹青,卻分毫不染,手上幹幹淨淨。


    總而言之,這是個很隨意卻又很幹淨的文弱書生。


    這位叫小安的書生抬起頭來,一見是白芷來了,立即擱下手上描邊的細毫毛筆,笑著打招唿道:“是郡主來了,快請坐。”


    看來這個小安知道白芷的身份,不過卻絲毫不顯得拘束。


    白芷笑著走上前去,笑嘻嘻地故意為難道:“你讓我坐哪裏?”


    小安轉頭四處張望,周圍全是些或張掛起來的,或鋪展開的字畫丹青,哪裏有坐的地方?


    小安笑著從自己的屁股底下抽出唯一一張小板凳,說道:“有坐,有坐。”


    白芷笑著一撇嘴:“不坐,嫌棄!”


    小安笑了笑,將小板凳撇在一旁,也不坐了,陪著白芷站著。


    小安說道:“郡主稍等片刻,你上次借我的那本書我已經看完了,這就找來還你。”


    說著,迴頭在攤位下邊找出來一本書來,遞給白芷。


    書用布帛仔細包好的,高鳴也看不到是什麽書。隻是看模樣厚度,是平常書本的樣式,書不是很厚。


    白芷接過,直接收好,說道:“這麽快就看完了?”


    小安笑道:“郡主說笑了,郡主上次來已經是三四個月以前的事了。”


    “哦,是嗎?”白芷仔細想了想,說道:“好像還真是。”


    小安笑了笑,似乎對白芷的偶爾糊塗已經習慣了。


    白芷一把拉過高鳴來,說道:“小安,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剛收的小弟,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讓他幫你。”


    小安仔細看了看高鳴,訝異出聲:“這樣的也能進京師學府嗎?”


    高鳴:……我有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小爺本來對你印象還挺好,現在嘛……嗯……


    那小安也意識到自己失言,連連致歉:“不好意思啊,這位小兄弟,我沒有任何貶低您的意思啊,隻是太過於意外,一時錯口,抱歉抱歉!”


    高鳴都無語了,你這樣說還不如不道歉。


    當下高鳴也不想給誰什麽麵子了,咬著牙說道:“沒事沒事,些許小事,兄台無需在意。”


    沒錯,麵子是什麽?我高鳴完全沒有體會過。


    隻見小安恭恭敬敬地見禮:“小弟姓王,名叫貧安。不知兄台貴姓高名?”


    高鳴說道:“不敢。小弟姓高,單名一個鳴字,鳴叫的鳴。”


    隻聽王貧安禮節性地讚道:“‘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兄台好名。”【注1】


    高鳴笑了笑:“哪裏。兄台可是叫平安?”


    高鳴以為,大約是這位兄弟有些口音,平與貧前後鼻音不分,因此確認一下。畢竟,隻聽說有人以平安為名,卻少有人取名貧這個字的。


    卻聽得那王貧安說道:“非也,不是平安,乃是貧安。家父曾經說過,人貧則安,安則自有福。因而取此名以作時時刻刻勸誡在下,求貧莫求富,貴安不貴福。”


    高鳴聽得頓時仰歎,讀書人啊!


    高鳴敬佩地說道:“令尊有如此不俗的言論,必是非凡之人。不知小子可否求見他老人家,聆聽一二教誨?”


    那王貧安卻麵露難色,看了看高鳴,又轉頭看了看白芷,嘴中呢喃著不敢答應:“這……”


    白芷上前來解圍,拍了拍高鳴的肩膀說道:“他父親可不是什麽一般的人,想見就能見的。他老爹可是大官,南書房行走翰林大人聽說過沒?”


    高鳴本來以為這是哪家隱士的後人,大隱隱於市,在大街上賣字畫為生。卻原來是個官二代,擱這裝逼呢!


    高鳴頓時冷淡下來了,說道:“哦,原來是高官不好引見啊,那倒是在下失禮了,不方便就算了。”


    高鳴心中暗道,裝啥子裝,老子連皇帝都見過,皇帝還和老子是兄弟呢,你老爹能有皇帝大?


    卻聽白芷笑著說道:“不是不好引見,是他老爹兇得很,對兒子後代極其冷淡,基本上就沒要這麽個兒子了,還對兒子限製、限製那。不許兒子考功名,不許兒子進學府,不許兒子練氣,不許兒子習武。真不知道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做老爹的。小師弟,你可曾知道哪朝哪代有翰林大人的兒子為生計所迫,流落街頭賣字畫的?”


    高鳴心中訝異,這……還真是沒想到。


    原來不是裝啊。


    高鳴為自己剛才心中的想法感到羞愧,即便並沒人察覺到,但他依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堂堂五尺男兒,竟然這般小家子氣。真為你感到羞恥啊,高鳴!


    教訓啊!


    高鳴暗下決心務必要改掉自己這樣的毛病。


    當下,高鳴對王貧安的感覺又親近了起來。


    忽然,高鳴腦中有靈光閃過,姓王?又是翰林大人?南書房?


    高鳴忽然想起自己當初初到日臻門星的時候,第一天晚上,在王府迷了路,然後莫名其妙被一個憨貨刺殺,虧得白青趕來救了自己一條小命。


    而那憨貨,好像就是南書房的臥底。


    後來,白勝還叫來了南書房的老大王翰林大人親自前來打掃院子。當天晚上皇帝陛下來吃飯,是和王翰林一同迴去的,兩人看起來頗為親密。


    高鳴眼神複雜地看著麵前這位恭謙有禮、溫文爾雅的小書生,想起來那位幹瘦清臒、未老先衰的王翰林。兩人除了體態神情迥異,眉眼間確實有幾分相似。


    高鳴問道:“莫非是皇帝陛下跟前的那位王翰林大人?”


    白芷笑著說道:“不錯。南書房行走又被人稱作禦前行走,目前是最受皇帝寵信的實權大臣,就是當朝宰相也沒他老爹有權勢。”


    高鳴聽得咂舌,沒想到,那麽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幹瘦小老頭,竟然權勢這麽大。


    更沒想到,這麽個大人物,他兒子竟然混得這麽慘……


    注:1詩句出自唐代虞世南的名作《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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