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有祠堂,北方人一般是沒有的。


    大年三十的下午,是膠南這片地區最重要的祭祀時節。


    後人們帶上祭品,紙錢,到祖先們的墳上跪拜,順便添上一把新土,代表著後繼有人。求先人們保佑人丁興旺,家族鼎盛。


    這個時候,也是最能體現個人影響力的時候。


    光風的人,在這一天會更加的風光無限,落魄的人,也會在這一天更加無地自容。


    給祖宗臉上貼了金的,自然是光宗耀祖,站在人們的最前麵。


    丟了祖宗臉的人,哪裏有臉站在祖宗的麵前。甚至有些落難到極致的人家,連祖墳也不想來。


    就像前幾年的肖衛國一家,和現在的肖長鎖一家。


    一連串的打周,讓曾經風光無限的肖長鎖,再也沒有了當初的精氣神。


    大兒子幹的那事,讓他一輩也沒法在人前抬起頭來。


    接著,連小兒子的工作也丟了,現在窩在家裏連門都不出。


    他也不敢怪自己的兒子,媳婦跟著大哥跑了,還有比這更丟人的事嗎?肖連能活著,而且還是在肖屯這個地方活,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他們家這個曾經有兩個吃公家飯的家庭,一下子淪落到村裏的最底層。


    就連那瘋了的兒媳婦和唯一的小孫女,都看不上這個家,拋棄了他們。


    去年的時候,肖長鎖還在這裏露了個麵,今年索性連麵也不露了。


    來幹嘛?站在隊伍的最末端有人恥笑嗎?


    在這個北方平凡的小村子裏,幾家歡樂幾家愁。人們總感覺改變現狀是緩慢而艱難的。


    可是迴頭看看,有多少家庭,多少個人,由衰而興,或者由興而衰,其實就是在那不經意的一轉眼之間。


    那個曾經連祖墳都沒臉來的肖衛國一家,現在開的是一整個村子都沒人見識過的豪車,穿的的是電視上才能見到的高檔貨。


    在這個寒冷的冬天,大家都把雙手插在袖子裏,脖子使勁往大棉被裏縮的時刻。


    肖衛國穿著毛料的風衣,在寒風中昂首挺胸的向他們走來。


    跟在她後麵的肖建和焦白,手裏提的,肩上扛的,毫不掩飾他家的富足和興盛。


    “衛國,迴來了啊。”


    “衛國,過年好啊。”


    “小建今年也來了呀,真替你父母高興。一家人終於團聚了。”


    在一聲聲親切的問候中,肖衛國含笑點頭,一一與族親們打著招唿。


    手裏軟中華香煙,一把一把的散出去。


    肖保軍年前也放假迴到了家中,站在爺爺肖文進的身邊,笑著向肖衛國招了招手,算是打過了招唿。


    這種場合,不是他們上下級討論工作的時候。


    他現在已經是盤龍服飾銷售處的處長,手裏掌握著整個盤龍服飾進出貨物的大權,也算的上是一方諸侯。在公司裏也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他沒有給爺爺丟臉,沒有辜負肖衛國的栽培。


    肖衛國現在在業務上,很是倚重肖保軍,憑借他踏實好學,天賦異稟,肖衛國相信,他以後的成就不僅僅隻有一個服裝業,整個盤龍集團的業務往來,都有可能交到他的手上。


    另外,肖衛國還聽說他家和周若蘭家裏已經在商量婚期。應該是年後不久就要舉行婚禮了。


    現在兩口的事業都如日中天,肖衛國真心的為他們祝福。


    中間的大祖墳前,肖文進把肖衛國兄弟兩個拉到自己的身邊,在一片鞭炮轟鳴中,跪拜儀式開始。


    所有的來到祖墳的人,都要在族長的帶領下,先給祖墳磕頭行禮,然後才能給自己的爺爺奶奶,父親母親上香燒紙。


    這代表著傳承有序,這是規矩,誰也不能破壞。


    一套繁瑣的儀式完畢,大家各自散開,給自己這一支的家人上墳。


    肖衛國帶著肖建來到了父母的墳前。


    兄弟兩個先是從地上鏟了幾鏟新土,給父母的墳頭上添上了新土,然後點燃了帶來了香燭紙錢。


    遙想去年此時,肖衛國身邊跟著的是才剛剛九歲的肖江。


    當時他曾跪在父母的墳前發誓,把二弟找迴來,帶他們來墳前見他們。


    今年,他做到了,看著墳頭上在寒風中舞動的野草,肖衛國仿佛看到雙親在衝他欣慰的微笑。


    “小建,跪下,給爹娘磕個頭。”


    肖衛國和弟弟一起,跪在爹娘的墳前。


    肖建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個頭,肖衛國則用樹枝扒拉著燃燒的火堆,讓裏麵的紙錢燒的更旺一些。


    爹,娘,去看答應你們的事,我做到了。


    小建迴來了,他現在過的很好,家裏老房子翻蓋了,是咱們全村,全鄉,全縣最好的四合院,你們如果能迴去看看,一定會替咱家高興。


    他不願意去城裏生活,我就讓他守在你們身邊,你們一輩子都可以看著他成長,生活。


    姍姍很爭氣,在高中是咱全縣的尖子生。很快咱家就能出一個大學生了。你們生前讓我們好好讀書,我們都辜負了你們。但現在不一樣了,姍姍會第一個替我們圓上你們的大學生夢。


    還有肖月,她現在也了不得,就是連爹娘你們也想不到吧,她現在已經是全國有名的小童星了。過了年,她才十歲,咱們家也可以出天才的。


    肖江還是和以前一樣調皮,但是小男孩嘛,調皮點是好事,他現在學習也不錯呢,相信以後也是個大學生苗子。


    我們家還多了好幾個異姓兄弟姐妹,我們相處的都很好,你們要是想看看,我有時間把他們全都帶來,讓你們也跟著高興高興。


    另個,我們還有了個奶奶疼愛我們,她雖然不是我們的親奶奶,但是卻和親奶奶一樣照顧著我們,你們不用擔心自己的孩子沒人疼了。


    肖衛國在心裏默默的念叨著,把一年多來發生的所有事,在心裏向父母敘述著。


    爹,娘,今年我帶給你們這份答卷,你們能滿意嗎?


    你們放心,兒子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不爭氣的二流子了,我有能力,也有信心把我的弟弟妹妹們照顧好,你們泉下有知,也會替我們開心吧。


    今年,今天,肖衛國跪在父母的墳前,沒有和去年一樣流淚。


    他相信,自己這兩年的努力,父母一定能看的到。這一墳地的人,就屬父母的臉上最有光,有人從他們跟前路過的時候,也都自覺的放輕了腳步,以示敬重。


    他肖衛國也算是無愧先人了。


    而弟弟肖建兩個眼睛直直的盯著父母的墳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紙灰散盡,上墳的儀式也結束了,在一聲聲道別中,人群開始散去。


    肖衛國拉起弟弟,站在寒風中,他輕輕的說道。


    “爸,媽,我們明年再來看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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