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三人穿著濕透的衣服,坐在河沿上,接受著太陽的烘烤。


    已經進入了六月,穿著一身濕衣服也不會感覺冷。


    肖建和高虎本來穿的就是小背心加大褲衩子,沒用多大一會功夫就幹的差不多了。


    倒是肖衛國白襯衣黑西褲的,再加上略長的頭發,被河水打濕,沾在身上,顯的有點狼狽不堪。


    肖衛國和肖建,安靜的坐在河邊,久久都沒有說話。


    這一刻,他們仿佛又迴到了小時候,一起在河邊放羊割草,偶爾抓點魚,偷幾個地瓜,扯兩穗玉米,在河邊生火解饞的歡樂時光。


    似乎那個時候的天更藍,水更清,快樂可以被無限的延長。


    肖衛國的眼注視著前方,好像一直在迴憶中。


    他沒有轉頭,輕輕的說了一句。


    “小建,跟哥迴去吧。”


    肖建正低著頭,認真的一根根的揪著地上的野草。


    聽到肖衛國的話,他的手猛然一頓,停下了揪草的動作。


    他抬頭看了一眼大哥,並沒有說話,繼續低頭看著腳下。


    “小建,咱們是一家人,不應該分開,以前是哥不好,我希望以後我們兄弟不要再是那個樣子。”


    肖衛國斟酌著自己的語言,繼續勸說肖建。


    以前什麽樣子?


    肖建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兄弟反目,這個家差點散掉。


    他把雙腿蜷起來用胳膊抱住,下巴抵在上麵靜靜的思考著。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他恨過,罵過,哭過,可是都改變不了什麽,所以他選擇了逃避。


    可是再次歸來,他發現,大哥是真的變了。


    再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就是又打又罵。


    他現在變的無微不至,把所有的弟弟妹妹護在自己羽翼下。


    在別人眼時中,他就是一隻翱翔於九天之上的鷹隼,每天都在盡最大的努力,護衛著他們這群尚未出蘆的幼崽。


    肖建平時雖然不怎麽說話,但是他的心非常敏感,現在肖衛國的每一個動作,他能感受到來自兄長的愛護。


    可是,又有誰曾想過,大哥今年也隻有十九歲,他那堅強的外表下,也是一顆剛剛才成長起來的心。


    甚至,大哥的這個年齡,在普通人中,也還算是個孩子。


    他現在還有理由恨嗎?


    沒有了。


    親兄弟之間,原本就沒有真正的恨。


    所謂的恨,隻不過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的表達方式。


    “哥雖然沒有太大的能力,但讓你們每一個人一輩子衣食無憂,我還是能做到的,哪怕你們什麽都不做,能天天陪在哥的身邊,我也一樣開心。我不求別的,隻求我們一家人,一輩子快快樂樂的在一起。”


    這是肖衛國的心裏話,上一輩子親情的缺失,導致這一世,親情在他心裏已經成為了一種執念,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想把這一切牢牢抓在自己的手裏。


    “哥......”


    肖建抬起頭時,眼睛有些朦朧。


    這是他迴來後,第一次主動叫了一聲哥,雖然聲音不大,但依然讓肖衛國無比的驚喜。


    他伸出一條胳膊,摟住弟弟的肩膀,把弟弟摟進了自己的懷裏。


    兄弟倆就這樣並排坐著,感受著許久都不曾體會過的溫馨。


    高虎坐在不遠處,眼神裏有些羨慕的看著這一切。


    他很慶幸這一輩子認識了肖建這樣一個朋友,兄弟。


    但他明白這一刻屬於肖建,所以,他沒有出聲,默默的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對於高虎來說,他甚至比任何人,包括肖衛國兄弟姐妹幾個,更加的渴望擁有親情的愛護,但是,那隻是一種奢望。


    他曾經所擁有的,屬於他的那份親情,早已經化成了一坯黃土,消散在天地間。


    人世中總有有許多遺憾,有些人可以彌補,有些人卻永遠失去了機會。


    過了好大一會兒,肖建才從大哥的胳膊下抽出了身子。


    太陽很毒辣,他的衣服早就幹了,這會兒汗水又打濕了他額前的短發。


    “哥,我理解你。”


    沒等肖衛國說話,他繼續說道。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有些事情是定定的。”


    肖衛國看了弟弟一眼,有點不明白他的意思。


    “哥,我們都在一天天長大,也許再過三年,也許再過五十或者十年。不管是大姐還是小弟小妹,當然還有我,都會有自己的小家,那個時候,你怎麽辦?”


    這一刻的肖建,不再像是十六七的少年,多年苦難的生活,似乎讓他更容易想到許多。


    肖衛國的腦子轟的一聲,肖建的這番話,像一顆炸雷在他的腦海中炸響。


    是啊,重生以來,肖衛國一直在想的是如何把一家人聚在一起,讓弟弟妹妹們都過上好日子,再不能像以前一樣受罪。


    可是,他卻從未考慮過,未來有一天,他們長大了,總會離開自己。


    不,也許是他早就考慮過這個問題,可是都被自己刻意的迴避掉了。人的大腦總是會自動屏蔽那些自己無法麵對的事情。


    姍姍和肖月,早晚有一天會嫁人,肖建和肖江,總有一天會娶妻生子。


    那個時候,自己這個哥哥,就不再是他們唯一的親人,而他自己,同樣也有娶妻生子的一天,弟弟妹妹們,也將不再他所有的羈絆。


    他們吃著同樣的奶水長大,最後卻不得不踏上各自的歸途。


    這一刻,肖衛國甚至有些害怕。


    這個世界上,兄弟反目,姐妹成仇人的事例,少嗎?


    他真的害怕有那麽一天,兄弟姐妹們都分開了,心還會不會在一起。


    所以,應該怎麽辦?要放手讓他們去飛嗎?


    不,肖衛國不甘心,最起碼,現在還不是讓他們自己去飛的時候。


    雖然不能守護他們一輩子,但是,肖衛國也要在他們起飛之前,用自己的翅膀,把他們帶到更高的天空。


    那時候,才是他們一飛衝天,展翅翱翔的時候。


    父母帶給了他們兄弟姐妹們生命,接過傳承的肖衛國,要做的就是盡自己所能,把他們送到最高的起點上。


    “小建......”


    肖衛國剛想說話,卻被肖建打斷了。


    “哥。”


    肖建的目光變的堅定起來。他終於主動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大哥的手腕,很用力。


    肖衛國看著手腕上,那隻已經不比自己小多少的手掌,等著弟弟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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