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起,刮得褐色的大地褪了一層又一層的皮,化作漫天的黃沙,狂唿亂叫。


    遠處兩個人影迅速飛奔向前,身下的駿馬渾身雪白,縱使在渾濁的黃沙中也不染絲毫塵埃。天色向晚,兩人遙遙看見西邊的城門,方才舒了一口氣,減緩了前行的步伐,西域的風不比中原,似刀耳般刮去,隱隱帶著幾分烈性。


    馬上的兩人一前一後,均著白衣,帷帽及胸,看不清相貌。


    待走到城門前,守城的衛兵示意兩人下馬,做例行檢查。


    兩人拍拍身上的灰塵,摘下帷帽,衛兵們看清兩人相貌,頓覺驚訝:這一男一女,男子氣宇軒昂,英俊灑脫;女子雖滿臉疲憊,但也難掩其清麗脫俗的非凡氣質。兩人同行,若不是有帷帽掩護,實在太過出眾。


    男子遞上通關文牒,眼睛卻瞟到了貼在城門上的一則通告,通告上畫著一位女子,不難看出畫師功力有限,竭盡所能也隻把女子的美貌展現出了一二分。男子挑眉一笑,看向旁邊的白衣女子,見那女子正看著通告出神,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們看著不像是附近的人,來此地幹甚?”衛兵一邊看著文牒,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男子瞟了他一眼,迴道:“經商。“


    “哦?做什麽買賣?“


    “珠寶。”


    衛兵們互相看了一眼,不再說話,卻把文牒拿在手中,遲遲不還迴。


    男子心領神會,從懷中掏出一串玉珠交到衛兵手中,順手拿迴了文牒。


    衛兵喜笑顏開,朝其他人揮揮手:“快快放行,別耽誤了兩位貴人的行程。“


    兩人相視一笑,牽著馬兒朝城裏走去。


    來者正是陸連玉和薛彌子。


    “剛才你瞧那通告可真入神,可有瞧出幾分端倪?”薛彌子打趣道。


    陸連玉看向他:“饒是誰看到別人把自己畫得這麽醜,都是不會開心的。”


    “嗬,你倒是很自信,不過畢竟是看著我中原第一名師的畫作出來的人,倒也可以理解。”薛彌子語氣很是得意。


    連玉斜眼一乜:“薛大畫師以前常往來此地吧,看你對這裏的風土人情倒是了解地很深刻。”


    “讓你見笑了,這兩地交界處魚龍混雜,自然也有不少黑道白道的江湖規矩,摸清了這其中門道,才能在此地謀得一席之地。”薛彌子從容答道。


    連玉停下了步伐,定定看向薛彌子:“我們認識了這麽久,我以為自己很懂你,但從宮中夜宴那一次後,我才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你,看似毫不正經,倒也逍遙灑脫,沒想到卻和天子朝都有著這麽大的糾葛與仇恨,你以前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啊?”


    薛彌子微微一愣,繼而別過頭去,輕啟雙唇:“這麽久都沒有問,為何現在問?”


    這次輪到連玉怔住,從離開紫都城到今日,終日想的仍是紫都城中的人和事,對於在夜宴上發生的那些事情,她竟一次也沒有開口問過。


    薛彌子沒見她說話,轉過頭來,見她怔怔愣在那裏,不禁一笑:“怎麽,也有能將你難住的問題?”


    連玉迴過神,向前邁開步子,鎮靜答道:“你我之間,哪裏需要問東問西,剛才也不過是有感而發,也不用你真正迴答我。”


    薛彌子附和著點點頭:“這倒是,兩個深藏秘密的人才能互相扶持逃得更遠。”


    連玉聽出他話中深意,哈哈一笑,伸手拍拍薛彌子肩膀:“以後日子還長著,有的是時間去了解對方秘密,不過我身上背負的可不隻一兩條人命,以前那些在刀口子上舔血的事跡,可別把你可嚇著了。”


    “哦?那還真得多交流交流,讓我開開眼界才行。不過,哪能沒有酒呢?”


    連玉這才發現肚子已餓得咕咕隻叫,大聲說道:“那還等什麽,你路上給我講的那些珍饈美味,今日可得給我兌現了。”


    西域的酒館不似中原裝修地那麽考究,但離著門店幾裏的地方便能聞著濃烈的酒香,滴酒未沾人仿佛已醉了三分。


    酒館裏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店內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來自各地形形色色不同樣貌的來客讓連玉好奇又驚訝。


    “沒想到這外麵的世界這麽熱鬧,人的發色還不全是黑的,你看那位忙著上菜的棕發女子,眼睛竟然是灰色,碧離也有著西域的血統,眼睛卻也沒有這般淺。“


    薛彌子一臉有什麽大驚小怪的表情,將連玉桌前的酒杯滿上,一邊說道:“西邊各國和中原有非常頻繁的交易來往,在邊關聚集也沒有什麽稀奇的。”


    連玉的眼光立刻被桌上造型奇異的酒杯和深紅色的酒吸引了,微微抿了一口,瞪大眼睛說道:“這酒我在碧離那裏喝過,在宮中可是十分稀罕的酒種。”


    薛彌子笑笑:“那你今日可有口福了,這酒在這邊遍地都是,你隻管喝開心。”


    連玉笑顏逐開,端起酒杯一仰而盡,隻覺這酒果香四溢,沁人心脾,趕緊讓薛彌子給滿上,不知不覺幾大杯已下肚。


    “啪!”突然一聲脆響,眾人齊齊看去,見店內的棕發女子正戰戰兢兢地看著一桌臉色陰沉的漢子,腳下躺著一個已摔得四分五裂的陶碗。


    “好……好哥哥們,我真的不會喝酒,還請行行好,放過我吧。”棕發女子顫抖地說道,發音略顯別扭。


    幾位男子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位身材粗壯的男子起身,笑眯眯的欺近棕發女子,湊近她耳旁粗聲說道:“不會沒關係,哥幾個教你啊。”說完,將桌上已倒好的一碗酒遞到棕發女子的身前,陰陽怪氣地說道:“這碗,可不能再摔碎了。”


    棕發女子咬緊嘴唇,正不知所措,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突然衝到桌邊,滿臉賠笑道:“各位客官,小女不懂事,沒把各位服務好,是老夫的失職,老夫給各位賠不是,今日這酒錢就算在老夫頭上,還請各位好漢吃好喝好,別被掃了雅興。”邊說著邊示意棕發女子退下。


    哪想一位滿臉胡齜的大漢突然伸手將棕發女子拉入懷中,斜眼看著老人訓斥道:“這小妞不知好歹,竟敢把大爺幾個賞賜的酒摔在地上,你這幾句話就想把我們打發了?今日,這小妞必須把大爺幾個酒陪好了才行。”說完,便拿起桌上的酒杯,欲強行灌進懷中女子的口中。


    老人趕緊上前拽她,卻被大漢一腳踹在地上,棕發女子嚇得尖聲大叫,欲掙脫大漢,卻被錮得更緊,桌上其他人看得饒有趣味,哄笑連連。


    大漢見眾人起哄,勁頭更甚,正欲再次將酒灌入女子口中,突然感覺腰間一酸,胳膊一鬆,懷中女子竟也跟著飛了出去,一桌人再次看過去,棕發女子身邊竟多了一位白衣女子。


    那女子麵生得很,許是剛飲了不少酒,臉上粉撲撲,為本就俊秀英挺的容貌更增添了幾分嫵媚。胡髭大漢不惱反而更加興奮,哈哈大笑起來:“天下還有這樣的好事,竟還有人主動送上門來。”


    白衣女子正是連玉,她哪裏看得慣這恃強淩弱的場景,便撿起兩顆小石子命中那漢子腋下,這才將棕發女子拉到一邊。


    見胡髭大漢賊心不死,連玉揚起頭諷刺道:“一桌子大男人竟對一個小姑娘發難,不覺羞恥嗎?”


    胡髭大漢眯起雙眼:“這位美人若是想替她解圍,我們也不為難,替她飲了這碗酒便可。”


    連玉正欲向前,手卻被棕發女子拉住,向她直搖頭,連玉朝她眨巴眨巴眼睛,便鬆開手向那桌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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