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連玉沉思了片刻,眼眸中蒙上一層淡淡的憂愁,“乘風從小便與爹爹聚少離多,即使是難得一家團聚,也總是有人不斷的前來找我爹,要不就是通報戰事,要不就是其他的將領與家父商議兵法,所以,我聽得最多的反而是‘李將軍’的稱唿,久而久之‘李將軍’深入我心,倒也不怎麽叫爹爹的稱唿了。”


    連玉表麵看起來風平浪靜,內心其實已經千帆過境。她自己也沒有把握太子會不會相信自己這個拙劣的理由。


    她偷偷瞟了一眼太子,見他用略帶同情的眼光看了看自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來應該是信了八九分,提起的心這才稍稍放下來了些。


    “秦王妃一向冰雪聰明,又嫉惡如仇,可曾有想過,若是獨孤氏勢力不複存在,會有什麽不利的後果?”太子麵色又恢複如常。


    連玉茫然,她之前隻一心想要為李將軍報仇,又看不慣獨孤氏一手遮天,胡作非為,隻想著若能除掉獨孤氏這個龐大的惡勢力,隻會大快人心,百利而無一害,哪裏有考慮過什麽不利的後果。


    太子見她一臉不解,輕輕一勾嘴角:“王妃忘了自己當初為何會嫁入秦府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連玉這才聯想到,當初聖上賜婚,不光是為了籠絡李家,更是為了扶持秦王對抗獨孤家族的權勢,現在李家已被獨孤氏逼得家破人亡,若是獨孤氏失勢,秦王如今日漸豐滿的羽翼對於太子和大魏都會是一個不小的威脅。聖上又豈會置之不理?


    想到這裏,連玉背上一涼,如果真是這樣,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就是等於把秦王送上了絕路嗎?


    不管自己怎麽選擇,都是不義之舉,連玉又一次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一抬頭,正對上太子詢問的雙眼,連玉咬咬嘴唇,將頭偏向一側:“今日是我多言了,還請太子勿怪,就當是我胡言亂語了一通吧。”


    “怎麽?幾十年的父母恩情還比不上幾年的夫妻之情?”太子的語氣裏有戲謔。


    連玉閉上雙眼,麵露苦澀:“斯人已逝,活著的人更重要。”


    太子看著她不自覺皺緊的雙眉,一股衝動升起,想上前替她撫平眉間的憂愁,想替她承擔人世間所有的不幸,哪怕她是在替另一個男子擔憂。太子手指動了動,終於又握成了拳。


    “既然王妃這麽說,我便當做今日的事沒有發生過。”


    連玉向太子施了個禮:“謝謝太子殿下,那連玉也告退了。”


    太子微笑點頭,連玉便退出了房間。看著她孤身離去,太子覺得周遭的夜色又深了幾分,原本以為她入秦府隻是作為聖上的一枚棋子,政治中的一個犧牲品罷了,可這三年來,所有的重大變故似乎都與這個女子有著莫大的關係,她就像擁有著某種神秘的法術,能暗中攪動風雨,也像……一杯陳年美釀,讓人越飲越上頭。


    隻是,心中的愁緒如同熏爐中的香煙嫋嫋升起,她竟然可以為了秦王放棄一直堅守的信仰,是真的對他動了真情吧。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太子揉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又起身迴到了之前的廂房中,陳虔和那精壯漢子還在裏麵等著太子的指示。


    太子看了眼放在桌上的信件,對陳虔吩咐道:“我會留幾封,你按照原件臨摹一下再給韓大人送迴去,記得在信封背麵相同位置蓋上印章。”


    陳虔嘴上應承著,心裏暗暗佩服太子的先見之明。前段時間,太子給了他一個圖印,讓他找一位能工巧匠按照圖印仿刻出印章,當時自己還不明白為何要這麽做,現在看來倒像是一切盡在太子的掌握之中。


    連玉迴到秦王府,迎接她的便是秦王的一張臭臉。


    “你去哪裏了?”


    “嗯……沒去哪裏,就隨便轉轉。”連玉心虛地答道。


    “隨便轉轉?”秦王盯著她,“這大半夜的商鋪都打烊了,你去街上轉什麽?”


    “我……出去透透氣也不行嗎?”連玉有些焦躁。


    秦王打量了一下她全身,語含諷刺:“穿著這一身出去也不好透氣吧。”


    連玉有些惱怒,自己今晚本來就夠倒黴了,一迴來又被秦王逮著問東問西的,虧得自己剛才還在替他細細打算,真是……不知好歹!


    剛想發火,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王妃……”


    連玉轉過頭,看到了薛彌子正快步來到自己跟前,朝自己使了個眼色:“我已經將擴大店鋪的所需物資做了初步預算,你要不要先看看?”說著便把用畫軸裝好的紙卷遞給了連玉。


    “什麽擴大店鋪?”秦王在一旁不解問道。


    薛彌子看著秦王,笑著答道:“剛才王妃在畫坊和我討論了半天想擴展畫坊的計劃,王妃想重新尋其他店鋪做分店,我倒主張在原有基礎上擴大店鋪規模,爭執了半天也沒結果,我想著先把擴大店鋪所需物資先做個大概的估算,讓王妃再衡量衡量。”


    秦王的眼神裏有些半信半疑,又轉向連玉,語氣倒是緩和了很多:“你若是去了畫坊早點說不就好了,為何又隱瞞?”


    “哦……難道王妃還在生我的氣?”薛彌子略帶歉意地看著秦王,“方才我和王妃爭執不下,一生氣便說了幾句王妃的不是,她便氣鼓鼓地衝出了畫坊,哎,我也很快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不妥當的地方,還望王妃能見諒。”


    連玉看著他為了替自己解圍演得還挺入戲,頓時怒氣全消,配合著他揚起了頭,大氣地擺了擺右手:“欸,都是朋友,剛才的話我又怎麽會放在心上,薛畫師平時心高氣傲,能主動登門道歉我已經很受寵若驚了,隻是……”連玉學著秦王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某些人似乎對我今晚的所作所為意見頗大,不知道薛畫師的話是否能讓他信服。”


    秦王的雙頰微微泛紅,硬著脖子提高音量給自己壯膽:“下次早點解釋清楚不就好了嗎,我還白白替某人操心了半天。”


    又轉頭看向薛彌子,眼神恢複如常:“既然你們有事,我就不打擾了,先走了。”說完不再看連玉的表情,自顧自離開。


    連玉看著秦王離去的背影,一直暗暗捏緊的拳頭這才放鬆下來,這個人怎麽像頭蠻牛一樣,即使是關心人,說話的語氣也兇巴巴的,誰知道他其實是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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