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景宮。


    白禛眉頭緊鎖,看著手中的信件,沉聲道:“西北已經亂成這個地步了嗎?”


    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了按額角,未幾,他沉沉歎出口氣,將手中的信件扔進火爐中。


    堂下,魏馳亦是愁容滿麵:“西北四州州牧,都不是可信之人。”


    “端州有王兄,尚可安寧,青州、雲州和洛州,才是朕的心頭刺啊。”


    魏馳神色一變,終是忍不住開口:“端王,亦不可全信。”


    白禛頓了頓,沉聲道:“朕不願懷疑王兄。”


    “皇上和端王感情深厚,但端王手握重兵,不可不防,患生於所忽,禍起於細微。”魏馳直言勸諫。


    白禛閉了閉眼,聲音有些疲憊:“朕明白了。眼下印離使者入京,又逢太後壽辰將至,待大宴過後,再行動吧。”


    離太後壽宴還有十日,魏馳擔心會有變數,但他抬眼瞥見天子臉上的沉意後,便也不再多言。


    世人說帝王無情,可人生而在世,怎麽可能真的無情無欲呢。


    坐上那個位置,就能掌握天下人的生殺大權,但同時也會失去很多東西。連至親之人都在時刻算計,所謂血脈親情,在皇室,是最不值一提的東西。


    太後的壽宴,是皇宮中最盛大的宴會之一。


    陳皇後親昵地扶著太後一同入座,言笑晏晏地同太後說著體己話。


    然而下一秒,她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沈若皎和白禛相攜著出現在門口,人聲鼎沸的大殿上瞬間寂靜下來。


    她今日穿著紅色鑲金絲的宮裝,像一株傲立雪中的紅梅,光彩照人,豔冠群芳。


    一身華貴鳳袍,在沈若皎麵前,也顯得黯淡無光。


    陳皇後語氣酸溜溜的:“昨夜皇上又宿在寒翠宮,真是辛苦沈姐姐了。”


    沈若皎麵上淡笑著,心底暗哂,辛苦的不是她,而是白禛。


    夜裏從宮門進來翻牆出去,晨起翻牆進來從宮門出去,為了營造出專寵一人的景象來,真是煞費苦心。


    起初她也存疑,如此舉動是否會將她推上風口浪尖。


    後來她總算明白了白禛的意思,站在風口浪尖,麵對的是可觀可測的風浪,默默潛行,卻易觸碰海底危險的暗礁。


    柳堅,白祁,白祝,印離,岐京城內暗流湧動,多方勢力陸續聚集,明爭暗鬥,一觸即發。


    得罪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後妃,沒那麽可怕,觸碰到漩渦背後之人,才應該小心提防。


    太後倒是樂見其成,笑意盈盈地喚沈若皎去她身邊,對她讚不絕口:“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說的就是你這樣的絕色美人。”


    雖然此前太後對沈若皎的一些舉動並不讚同,可眼下白禛開了竅,她也是樂見其成的。


    雖說白禛獨寵一人的確不太好,可太後急著抱皇孫,倒也並不反對。


    太後親切地拉著沈若皎閑聊,而白禛的目光也始終追尋她。


    這一幕本是和諧美好,落在被忽視的陳皇後眼裏,卻刺眼萬分。


    手中的錦帕被捏得不成形狀,她厭惡極了沈若皎,厭惡她走到哪裏都會萬眾矚目,自己卻總會成為她的陪襯。


    她奪走旁人的目光也就罷了,如今她還要獨占白禛的視線。


    陳皇後越想越不甘心。


    她緊咬貝齒,想到自己今日將要獻出的壽禮。


    原本那件萬壽無疆八寶瓶,她是要等到最後再獻上,驚豔全場的。


    現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獻出那件耗費萬人心血的獨特壽禮來,以此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思及此,她揚聲道:“母後,兒臣準備了一份心意。”


    太後果真鬆開了沈若皎的手,慈愛又好奇地朝她投來目光。


    “噢?皇後給哀家準備了什麽驚喜呀?”


    陳皇後見自己果然吸引了太後的注意,麵色一喜,抬手示意身後的鳶秋。


    鳶秋對這忽生的變數感到詫異,但她沒敢多言,腳步輕快地下去準備了。


    “瞧你一臉神秘,到底準備了什麽東西?”太後被勾起了好奇心。


    陳皇後麵色紅潤,報出了壽禮的名字:“迴母後,臣妾準備的,是萬壽無疆八寶瓶。”


    “哦?何謂萬壽無疆八寶瓶?”這名字太後不曾聽過,更是來了興趣。


    “萬壽無疆八寶瓶,瓶身有一萬個壽字,且寫法各不相同,寓意萬壽無疆。”


    光是聽陳皇後的描述,就能猜想到這份壽禮背後的工程該是何其巨大。


    此時,鳶秋也指揮著宮人小心翼翼將壽禮抬了進來,鳶秋掀開紅布,露出這萬壽無疆八寶瓶的真容來。


    這八寶瓶足足有半人高,上麵果真密密麻麻布滿各種字體的壽字。


    饒是見多識廣的沈若皎,也驚歎不已。


    陳皇後這次,果然是花心思了。


    太後鳳顏大悅,一連說了三聲好:“皇後真是有心了。”


    陳皇後麵帶酡紅,笑著說:“為母後盡孝道,是臣妾應該做的。”


    太後更是欣喜,拉著陳皇後說了好一會兒體己話,倒是一派其樂融融。


    一直噙著笑,眼底卻冰冷一片的柳貴妃,也倏然起身離席,踱步到大殿當中,對著這座寶瓶仔細端詳。


    這幾日,將軍府不斷傳來壞消息,柳將軍也不斷朝她施壓。


    可她又能有什麽辦法?她當然也想當皇後,可這皇後是她說當就能當的嗎?


    柳將軍恨不能一天早午晚三封家書,催她趕緊行動。


    可是白禛日日都和沈若皎黏在一起,她哪裏又有機會?


    她不痛快,便要讓旁人也不痛快。


    柳貴妃冷著臉,繞著八寶瓶轉了一圈,忽然指著一處壽字驚唿:“呀,這壽字怎麽少了一點?”


    陳皇後的笑意略滯,瞥向一手操辦此事的鳶秋。


    鳶秋趕緊迴答:“迴貴妃娘娘話,這種寫法的壽字就是少一點的。”


    柳貴妃卻捂嘴笑:“哪有壽字會故意少一點的,你這丫頭,這份壽禮工程浩大,有點紕漏也不難理解,怎麽能說胡話呢?”


    鳶秋嚇得臉都白了,跪倒在地:“娘娘明鑒,奴婢真的沒有胡說,這壽字就是少一點。”


    柳貴妃卻笑得更歡,沒再搭話,打著哈欠迴到了座前。


    一時間,眾人對這份壽禮的熱烈議論也淡了下去。


    太後的笑意也不那麽濃烈,看著鳶秋的眼神甚至有些冷意:“好了,哀家的壽宴上哭哭啼啼,像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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