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此時日頭西移,沒有了飛簷的遮擋,曜光灑了滿身。


    沈若皎就立在光束之下,靜謐地笑著,這光彩在她麵前,都顯得暗淡幾分。


    鍾入霜一直緊繃著的身體也鬆弛下來。


    她這是,遇到了仙子吧。


    “斂月在我的身邊待得最久,以後你有什麽不懂的,多請教她。”沈若皎又補充了一句。


    斂月原本失落地垂著頭,聽到這話,猛地抬頭,一臉錯愕。


    沈若皎失笑,抬起纖纖玉指,在她額間輕輕一點:“你的小腦袋瓜整天都在想什麽呢,以後你就是前輩了,前輩可要有前輩的樣子,可不能欺負入霜。”


    “娘子……”斂月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圓溜溜的大眼蓄滿眼淚,亮瑩瑩的。


    她犯了這麽大的錯,就算娘子不要她了,她也是不該有怨言的。


    可娘子卻還是對她這麽好。


    “好了好了,我把入霜交給你了,你可還有的忙,可不能在這裏光哭鼻子。”


    “是!”斂月紅了臉,總算是恢複了元氣滿滿的模樣。


    入霜看著這對相處自如的主仆,冷硬的目光也柔和了幾分。


    她被迫入奴籍,原本以為此生就這樣渾渾噩噩了,遇到沈若皎,大概是上天對她的恩賜。


    沈如皓一直忙到深夜才歸府。


    沈若皎心疼兄長,親自下廚煮了一碗銀耳羹,在大廳等候沈如皓歸來。


    喝上妹妹親自烹煮的銀耳羹,沈如皓隻覺得一身疲憊盡洗去,身心舒暢了不少。


    “蕭彩衣和許小郎的案子,進展如何了?”沈若皎隨口問道。


    “說起來,純兒可是幫了大忙,案件進展迅速,隻是……”沈如皓忽的一臉唏噓,諱莫如深。


    沈若皎笑嗔:“哥哥難道還有事不能和我說嗎?”


    沈如皓撓了撓耳朵:“不是不能說,是怕說了惹你煩憂。”


    “怎麽會呢,我倒是覺著哥哥為此事煩憂得緊,不如說出來,讓純兒幫哥哥分析分析。”


    沈若皎揮了揮手,讓斂月把沈如皓擱下的碗撤下,又抬手為沈如皓斟了一杯茶。


    沈如皓接過茶,抿了一口,這才感慨著說道:“純兒有所不知,我按照你給出的線索,竟真的發現那具女屍不是蕭彩衣,全城搜查後,蕭彩衣被捉拿歸案。”


    “這不是好事嗎?哥哥為何憂心忡忡?”看著沈如皓越皺越緊的眉頭,沈若皎著實不解。


    “唉,此事說來話長。”沈如皓歎了口氣,又急急飲了一口茶,語帶唏噓,“蕭彩衣承認自己曬死了許小郎,隻是,她在認罪後的供述,卻牽扯出了另一樁大案。”


    “大案?能有多大?”沈若皎笑問。


    沈如皓沉吟一番,鄭重說道:“這樁案子,足以令皇上震怒,讓朝堂的錯枝亂節又一次被顛覆。”


    聽得此言,沈若皎驚駭不已。


    她隱隱察覺到了什麽。


    能讓哥哥如此凝重,甚至到了顛覆朝堂的地步,蕭彩衣的身份,恐怕不簡單。


    蕭彩衣……


    沈若皎在腦海裏過了一邊這個名字,慢慢蹙起眉頭:“難道,這位蕭娘子,是左謁縣令蕭祚之女?”


    除此之外,她再不能想到別的可能,讓一向冷靜自持的哥哥都如此憂慮,此事必然關係重大。


    沈如皓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輕笑:“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


    隻是一個姓氏,便能迅速窺得背後真相,沈若皎對朝野形勢洞若觀火,她的經世之才,即便是如今在朝的大員,也不及她遠矣。


    沈如皓時常會想,他這妹妹就這樣被白禛困居在深宮當中,是白禛的損失。


    就如沈若皎猜測的那樣,蕭彩衣原名蕭素,是已被淩遲處死的罪臣——前左謁縣令蕭祚之女。


    這件事,得從蕭祚還是左謁縣令時說起。


    蕭祚為人清正廉潔,秉公執法,卻在三年前因言獲罪,蕭祚被淩遲處死,蕭家滿門被流放西北。


    當時滿朝嘩然,卻沒有人敢去深究背後緣由,隻因主理蕭祚案的,是當朝尚書令許庸。


    而今蕭彩衣怒殺許虔,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報複許庸。


    蕭彩衣一案,讓蕭祚案終於重見天日。


    此案交到了禦史台剛剛走馬上任的禦史大夫魏馳魏大人手上,和大理寺聯合督辦。


    “我如今所憂,便是這位魏大人,不知他是黑是白,蕭祚案又該何去何從。”沈如皓歎了一聲,愁眉不展。


    倘若魏馳與許庸有所勾結,此事就不好辦了。


    聽見這個熟悉的名字,沈若皎卻是笑了,執著茶壺又為沈如皓斟滿,淡淡說道:“若是如此,哥哥大可不必有心,這位魏大人,可是陳太傅的門生,和陛下師出同門呢。”


    這個魏馳,沈若皎印象深刻。


    前世的白禛之所以能在後期快刀斬亂麻清除朝堂,離不開魏馳的鼎力相助。


    和朝中的老油條不同,魏馳被白禛委以重用,就因此人敢做敢言。


    前世並沒有蕭彩衣一案,但魏馳在朝堂上仍舊叱吒風雲。


    一次早朝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魏馳怒斥柳堅:“擁兵自重,專橫跋扈,後人所不齒也”


    也因此事,魏馳迅速聲名鵲起,成為權貴不敢輕易挑戰之人。


    “好竹也會出歹筍,世事難料,人心難測,這些事情,誰能說得明白呢。”沈如皓仍舊憂慮。


    他當然也知道魏馳的背景來曆,可難保魏馳就不會為了五鬥米折腰。


    “哥哥且安心便是,難道你連純兒的話都不信了嗎?”


    她的語調輕柔,讓沈如皓燥悶的心緒放鬆不少,良久,他釋然一笑:“也罷,既然純兒都這麽說了,哥哥也不再庸人自擾了。”


    “正該如此,天色不早了,哥哥早些休息吧,明日還得繼續查案呢。”


    “嗯,純兒也是。”沈如皓清潤一笑。


    第二日,沈如皓是帶著喜訊迴來的,他一迴府,便喜氣盈盈地同沈相和沈若皎一道分享這份喜悅。


    “果真讓純兒給說中了,這魏大人處事幹淨利落,蕭祚的案子,要翻了!”


    沈如皓是個嫉惡如仇的正直之人,如今得知冤案被洗清,自然喜形於色。


    沈若皎莞爾一笑,靜靜聽著沈如皓欣喜若狂的講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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