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送來縷縷醉人的花香,屋內的燭火在風中顫動一瞬,又越發明亮起來。


    鬼使神差地,沈若皎將心底的話問出了口:“我真的可以相信你?”


    櫻桃般的朱唇上下掀動,看得白禛又是一陣心猿意馬,他克製住心底瘋狂想要占有的衝動,鄭重地看向她冰雪般的眼眸:“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你是我唯一珍而重之的至寶。”


    這是白禛第一次在她麵前表露心跡,白禛少見的有些緊張。


    沈若皎心頭顫動,他的話太令人震撼。


    她以為他對她的好,隻是一時玩心,她的聲音都帶著難以平複的戰栗:“為什麽?你之前對我不是這樣的。”


    在此之前,白禛忽視她,甚至當眾嘲弄她,往事曆曆在目。


    她很難相信這顆太過突然的真心。


    “那不一樣。”白禛深知覆水難收,為了安撫她,隻能全盤托出,“之前,我一個人和柳堅之流惡鬥,隨時會被拉下地獄,我不想牽連你。”


    “但是現在不一樣,現在你被太多人虎視眈眈,我要讓他們知道,你是他們動不起的人。”


    保護。


    這是沈若皎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第一個詞語。


    白禛的疏遠和親近,都是為了保護她。


    她瞪圓了眼,還是難以置信:“為什麽是我?”


    白禛漆黑的眸子幽暗深沉,但沈若皎並未忽略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意。


    “你不記得我了?”


    沈若皎麵露困惑。


    “十二年前,先帝和沈相親征西北,在千木關外遇襲,生死不明。印離國主以為帝相身死,想一舉攻入關內,鎮關將士人心惶惶,就在此時,大將軍收到了先帝的禦筆親書,奉命死守千木關,印離國主氣急,千裏傳書,讓岐京城內的細作綁架了兩個小孩。”


    說到這裏,白禛就停住了,後麵的事情,是沈若皎揮之不去的夢魘,他不想在她麵前重提。


    沈若皎怔住了:“十二年前的另一個孩子,是你?”


    這件事是她一生的陰影,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隻是過程中經曆了太多,那些陰森可怖的場景,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迴憶起來。


    “可我記得,和我一起被綁的,是朝中另一個重臣的孩子。”


    白禛頓了下,勾起唇角:“你一向聰慧,我以為這個說辭騙得了印離人,卻是騙不了你的,沒想到你這個小傻瓜竟真的信了這麽多年。”


    沈若皎啞然地張了下嘴,當時她年紀尚小,沒有現在的玲瓏心思,哪裏會考慮那麽多。


    舊事重提,沈若皎刻意想要忘記的許多記憶,都逐漸清晰起來。


    往常想起或夢見這段往事,她都渾身顫抖,驚慌無措。


    然而當下,許是得知當年和自己一起被綁架的人就好端端地站在眼前,那種恐懼感蕩然無存,記憶裏麵目可憎的印離人也沒那麽可怕了。


    “這個謊言,卻差點要了你的命。”沈若皎想起來了。


    白禛眼眸晶亮:“是你,救了我兩次。”


    千木關外是一望無際的大漠,穿過這片大漠,就能到達大漠中的帝國——印離國。


    在那裏,生活著彪悍的大漠兒女,他們擁有天底下最精銳的鐵騎,在和岐國開戰前,這支鐵騎戰無不勝。


    兩國開戰已經四五年了,一直僵持焦灼,繼續拖下去,對兩國都會造成難以挽迴的損失。


    這次岐國的帝相失蹤,本是他們掃平岐國的最佳時機。誰知,那兩個奸詐的中原人,竟然躲到了不知道什麽地方,在暗中下達命令。


    還好國主英明,派遣他們把兩人的孩子給抓了迴來。


    有人質在手,岐國帝相不就得乖乖送上門來?


    大隊長都蒙站在高高的的沙丘上,眺望著遠處的千木關,豪邁地揚起水囊,大喝特喝,水囊裏麵,裝滿了印離的烈酒。


    都蒙打了個酒嗝,心滿意足地將水囊掛迴腰間。


    遠處,一個小黑點快速移動過來,都蒙定睛一看,是他的手下阿爾察。


    阿爾察一路小跑,手裏舉著一封信,嘴裏高聲喊著:“岐國來信了,岐國來信了!”


    都蒙大喜,一躍而起跳下沙丘,迎向阿爾察:“他們交代帝相的下落了?”


    阿爾察撓撓腦袋,將信遞給都蒙:“我不認字,看不懂。”


    都蒙接過信件,也難住了,懊惱道:“這是中原字,這群中原人,真是狡猾。”


    阿爾察靈機一動:“要不拿去給那兩個小孩看看?”


    沈若皎在黑暗中昏昏欲睡,木門被推開的刺耳聲音將她驚醒。


    忽如其來的光線讓沈若皎不適地閉了閉眼,隻聽到一個印離人用粗獷的嗓音說著別扭的中原話:“喂,小鬼頭,識不識字?”


    沈若皎沒有立即迴答,而是偏頭看向角落裏坐著的那個男孩。


    有人進來,他連眼睛也沒睜。


    一個月了,她也沒見他說過一句話,沈若皎還以為他是個啞巴。


    “問你們話呢!啞巴了?”都蒙不耐煩地吼道。


    沈若皎驚得收迴視線,低著頭小聲答了句:“識字。”


    都蒙黑著臉,將信扔給沈若皎:“上麵寫了什麽?”


    圓溜溜的大眼看著地上的信件,半晌,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將信撿了起來,拆開來看。


    “快點!”都蒙急吼吼地催她。


    沈若皎被嚇得抖了抖,信件掉落在地上,她快速說道:“信裏說,你們綁走的不是太子,隻是一個重臣的兒子。”


    “什麽?”都蒙勃然大怒,疾步衝向角落,一把將男孩拎起來,“你不是說你是白禛?”


    白禛這時才睜開眼,不鹹不淡道:“你信了不就行。”


    沈若皎驚訝地張大了嘴,原來他不是啞巴。


    都蒙怒氣衝衝地哼了一聲,一把將人扔迴地上:“既然你不是太子,那我就殺了你。”


    “不行!”沈若皎大驚失色,想也沒想就出聲阻攔,見幾人都望向她,她結結巴巴道,“信裏還,還說了,要換帝相的下落,得用兩個活著的孩子去換。”


    年少的沈若皎並不知道,這封信意味著要犧牲掉她和白禛,換取邊關戰事的勝利,天真地想要力挽狂瀾。


    好在她運氣不錯,這支隊伍的其他人都混入關內刺探消息了,留下的都蒙和阿爾察都不識字。


    都蒙一時被唬住了,如狼似虎的眼神犀利地掃了一圈,落到沈若皎身上:“別想耍什麽花招。”


    說完,都蒙和阿爾察轉身出去,哐啷一聲重重關上了木門。


    房間裏又恢複了一片昏暗。


    都蒙沒有帶走地上的信件,微皺的紙張靜靜躺在那裏。


    角落裏的白禛忽然挪動,拾起信件,湊到門前,透過門縫的光,眯著一雙桃花眼,快速讀完了信。


    沈若皎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呆呆地看著他。


    雖然沈若皎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她能猜到,他現在一定很難過。


    軟糯的聲線在黑暗中格外清甜:“你不要傷心了,寫信的人也沒有想到,他們會殺人。”


    白禛嗤笑一聲,語帶嘲諷:“隻有你會傻得這麽單純。”


    他眼帶疏離,將信紙捏作一團。


    從他記事開始,就不曾見過父皇的笑顏,父皇將他當成接班人培養,嚴厲冷酷,動輒打罰。


    母後又整日吃齋念佛,對他不聞不問。


    他早就該知道,自己是一個隨時可以被放棄的人。


    年幼的白禛第一次體會到什麽是殘酷。


    他又縮迴了角落,在一點光亮也沒有的地方,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可是,那個原本在另一角的少女忽然向他跑了過來,才八歲的小丫頭還沒長開,珠圓玉潤的小身體跌跌撞撞跑到他麵前,一把拉過他的手:“你不要哭,皇上和爹爹會來救我們的。”


    白禛想要抽迴手,也不知小丫頭哪裏來的這麽大力氣,死死攥著不撒手。他有些不耐煩:“我沒哭。”


    沈若皎哦了一聲,居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我們現在還活著,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白禛嫌棄地偏頭,躲開那隻魔爪的蹂躪:“別傻了,撒這種輕易就會被拆穿的謊,能瞞的過多久?”


    “能瞞多久就瞞多久,總之把他們都拖住,才能有得救的機會呀。”沈若皎想得很是理所當然,她又拍了拍白禛的腦袋,“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白禛愣了一下,別扭地偏過頭,低聲嘟嚷:“誰需要你保護。”


    這次他沒有再反駁。


    沈若皎就當他是和自己達成共識了,開心地咧嘴笑。


    “我比你高喔,大的保護小的,所以當然是我保護你啦。”沈若皎還在自顧自地說著,“我隻有一個哥哥,還沒有弟弟,以後你就是我弟弟了。”


    白禛不再搭話,隻是默不作聲地挪動,想要離她遠一點。


    然而他一挪開,沈若皎就又湊過來,他從一個角落挪到另一個角落,沈若皎緊跟不放。


    白禛終於放棄了,緊閉著眼睛,恨不得也能將耳朵閉上,把那喋喋不休的軟糯聲音摒棄在外。


    “我一定會保護你的。”沈若皎握著小拳頭,又重複了一遍。


    白禛長睫顫了顫,沒有睜眼。


    沈若皎以為他睡著了,小心翼翼地捂住嘴噤聲。


    白禛僵直著身體,閉目養神。不多時,肩上忽然一重,白禛偏頭看,緊緊挨著他的沈若皎歪著頭睡著了。


    無情的大手落在沈若皎臉上,白禛想將她一把推開。


    “我會保護你。”


    腦海中迴響起少女柔弱卻堅定的聲音。


    默默放下了手。


    算了,隨她去吧。


    也許這是她人生中最後的時光了,就讓她開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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