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皎從玄景宮出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將花嬤嬤收押起來,一為震懾花嬤嬤背後之主,二為正後宮惡仆欺主之風。


    在後宮裏,還很多像陸黛眉這般沒多大後台的妃嬪,當初白禛選妃,本意便是拉攏柳將軍和沈相,以穩固將相對皇權的支持。


    禮部遵循禮製,除了最關鍵的柳貴妃和沈若皎,還有許多適齡女子被列入名單湊數,其中一些家世不足的女子隻能在後宮中默默無聞,恐怕見過白禛的次數連沈若皎都不如。


    後宮如今分為柳貴妃和陳皇後兩個派係,這些妃嬪免不了要站隊,如此兩強相爭的情況下,受難的當然不會是陳柳二人,在這兩個位高權重之人的默許下,像花嬤嬤這樣借機打壓嬪妃的喉舌恐怕不少。


    沈若皎吩咐內侍將人綁到了司刑局,又敲打了一番司刑局掌事,剩下的事,司刑局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置。


    花嬤嬤眼前隻有兩條路,要麽開口供出背後之人,要麽就在司刑局脫一層皮,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是嘴更硬還是骨頭更硬。


    處置完花嬤嬤後,沈若皎將薰兒帶迴了寒翠宮,派人保護了起來,便帶著斂月去了外廷。


    外廷是侍衛大臣聚集的地方,侍衛處在外廷的東南角,距朝安門極近。


    出了朝安門往東行幾十步,便到了侍衛處。


    外廷的建築比之內廷,森嚴肅穆,氣勢恢宏,侍衛處尤其如此。


    侍衛處掌管著整個宮廷的值守巡邏,守衛森嚴,不會給圖謀不軌之人可趁之機。


    這種地方,還是第一次有後妃到訪,侍衛們三三兩兩地往這邊看,眼神充滿新奇。


    沈若皎表明了身份和來意後,一個年輕的侍衛領著她往大廳去:“我們侍衛處的巡守輪換都是塗總領在安排,隻是塗總領脾氣不大好,娘娘您千萬別和他硬著來。”


    年輕侍衛好心提醒。


    沈若皎想起方才在玄景宮外看到的那一幕,對侍衛的話並不懷疑,這天底下敢對白禛擺臉色的人,還真數不出幾個來,恐怕不是一句脾氣不好便能概括得了。


    沈若皎進入大廳時,塗千放正坐在桌案前,研究著手裏的布防圖。


    看到沈若皎造訪,塗千放並未起身相迎也就罷了,還眼神不善、滿臉不耐。


    沈若皎三言兩語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但塗千放的表情卻並沒有舒展:“娘娘沒有證據便要來侍衛處拿人,恐怕不妥吧?”


    她帶著白禛許下的特權來拿人,誰知塗千放根本不給麵子,找她要證據,她還真拿不出來。


    斂月從前跟著沈若皎,相交的都是京都的文人儒士,各個風雅有度,卻沒見過塗千放這般渾身戾氣、粗魯無禮之人,低聲嘀咕了一句:“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哪知塗千放內功深厚,耳力過人,便是隔著四五丈的低聲喃語,也盡數落入他耳中。這下他臉色更加陰沉,冰冷的視線射向斂月,看得斂月一個激靈,隨後氣嘟嘟的挺直了腰板,迴瞪著塗千放。


    沈若皎不讚同地看了她一眼,斂月這才偃旗息鼓,努著嘴偷偷朝塗千放做了個鬼臉。


    長得人模狗樣的,脾氣卻這麽臭,一個侍衛頭子都敢和她家娘子叫板,斂月心裏更是替沈若皎感到委屈。


    沈若皎語氣輕柔,卻帶著不可反駁的氣勢:“本宮並非前來拿人,隻是駱機大人和死者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是本案的關鍵人物,隻有找到他才能了解背後的隱情,駱機大人有無犯下罪行,還需仔細查探,想來塗總領高風亮節,也不願落個包庇嫌犯的罵聲吧。”


    此話既剛且柔,塗千放陰著臉,哼了一聲,極其不配合地側過身,但還是妥協地說出駱機的下落:“駱機告了三天假,休沐在家。”


    沈若皎凝眉,擔心幕後之人已經快人一步,連忙道:“勞煩塗總領將駱機大人的住處告知本宮。”


    塗千放卻還是不信任沈若皎,思索片刻,沉聲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等沈若皎答話,他已經自顧自地站起身來,一手解下盔甲,放在桌案上,邁著修長的腿走到近前。


    斂月氣唿唿地哼了一聲,卻莫名覺得臉頰有些發燙,方才隔得遠,他又戴著金盔,看不清臉,走到近前,斂月才發現這人長相如此俊美。


    但她隻是驚豔了一瞬,心底還是對塗千放嗤之以鼻的。


    塗千放自然聽到了斂月的冷哼聲,斜眼瞥了她一眼,沒打算理會。


    也是,塗千放身穿盔甲之時一身凜然的氣勢,這下盔甲後卻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恐怕他就這樣走在街上,任誰也不會把他往五大三粗的武官身上聯想。


    沈若皎沒有拒絕塗千放的提議,相反,她樂得如此,倘若尋找駱機途中突發狀況,她和斂月到底是女子之身,難以招架,屆時塗千放便是一個很好的助力。


    不過沈若皎和塗千放卻並非同行。


    斂月備了一輛舒適的馬車,還好心邀請塗千放同乘。


    誰知塗千放竟然萬分不屑:“矜貴嬌軀,就該好好待在後宮。這馬車如何比得過我的良駒。”


    說完,便駕著他的白馬揚長而去。


    留下沈若皎和斂月麵麵相覷。


    駱機就住在和丞相府一街之隔的清平巷。


    站在巷口,能遙遙望見高大威嚴的相府一角。


    沈若皎斂下心神,收迴目光,眼下她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等這件事成功解決,她也該迴家見見家人了。


    行至駱機家庭院前,塗千放果然已經等候多時,看到沈若皎到了,塗千放招唿也沒打,直接轉身就進了屋。


    駱機是和家人住在一起的,屋前有片菜園子,庭院不大,但被王大娘收拾得井井有條。


    王大娘就是駱機的母親,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女人,因為常年幹農活,皮膚曬得黝黑,是個淳樸老實的婦人。


    沈若皎沒有表明身份,隻說是宮裏來的,王大娘也沒多問,熱情地將幾人迎了進去。


    “這小子,昨天一迴來就開始喝酒,喝得個不省人事。”王大娘嘴上雖然抱怨著,臉上卻是藏不住的擔憂,朝屋內喊了一嗓子:“悠兒,去叫你哥起床,說宮裏有大人找。”


    沈若皎循著看過去,這才發現房門背後站著個小丫頭,大半個身體藏在房門背後,隻露出個小臉來。


    聽到娘親的吩咐,被叫作悠兒的小丫頭奶聲奶氣地應了一聲,轉身搖搖晃晃地跑向裏屋。


    王大娘招唿著幾人進屋坐下,又忙活著沏茶倒水,拾掇完後,雙手往粗布裙上擦了擦,站到了一旁去,沒敢搭話。


    她摸不準這幾位大人的來意,自家兒子又是那副狀態,她擔心是駱機在宮裏犯了事。


    沈若皎和塗千放也不是會閑話家常的人,一時間陷入寂靜,連一向話多的斂月也安靜了許多。


    王大娘瞅著這幾位貴人神色凝重,心裏更覺得來者不善,心裏還忐忑著,駱機就扶著門框醉醺醺地出來了。


    駱悠從他身後小跑出來,一把撲進王大娘的懷裏,圓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屋裏神色各異的大人們。


    駱機沒見過沈若皎,但一眼看見了正襟危坐的塗千放,晃了晃腦袋,清醒了幾分,向塗千放行禮:“塗總領。”


    駱機抬起頭,有些疑惑:“塗總領,我向您告了假。”


    塗千放麵對自己下屬時,倒有幾分和顏悅色:“是這位……沈大人找你。”


    塗千放也明白沈若皎不想將身份公之於眾,便臨時改了口叫了一聲沈大人,心裏卻有幾分不適感,這朝中當得起他稱一聲大人的,可是屈指可數。


    駱機這才看向沈若皎,心裏更是疑惑,他怎麽不知道宮裏有沈大人這麽號人物,遲疑著問:“沈大人所為何事?”


    沈若皎直直看向駱機,一字一句道:“我為宮女檀花自縊一案而來,有些事,想詢問駱大人。”


    駱機聞言,徹底從宿醉中清醒過來,臉上表情變了幾變。


    他的神色變化可沒有逃過沈若皎的眼睛,塗千放自然也注意到了,臉色一凜。


    他原本認為沈若皎的一番推論都是無稽之談,還等著看沈若皎的笑話。可駱機如此神色,他不得不開始重新考慮。


    沈若皎幽幽地問道:“聽聞駱大人和檀花向來交好,可有此事?”


    駱機臉色有些蒼白,點了點頭:“是,我和檀花是……”


    說到一半,駱機頓住了,臉上浮現出掙紮。


    “是……”


    駱機咽了咽口水,始終猶豫著,欲言又止。


    沈若皎麵色一凝,駱機這個反應,恐怕是幕後之人已經找過他了,隻是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她眸光微閃,冷聲問:“是情人?”


    此言一出,塗千放鷹隼般銳利的視線刷地射向她,侍衛和宮女私通,在宮內可是大罪,他可不能容忍旁人一張嘴就將這等罪名安給他的下屬。


    王大娘也是驚懼地看向駱機,將駱悠往懷裏緊了緊。


    沈若皎沒有理會塗千放震怒的目光,直直地盯著駱機,不放過他任何一絲神色變化。


    駱機一臉震驚地看向她,眼神閃了閃,別過臉去,聲如蚊蚋地說了聲“是”。


    沈若皎麵色沉了下來,看來還是來遲一步。


    她正想著對策,一旁的塗千放拍桌而起,嚇了她一跳。


    “是?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罪名你就敢認?不要命了?”塗千放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駱機,語氣沉痛。


    駱機低著頭,不敢看他,咬著唇一言不發。


    沈若皎歎了一聲,正想開口勸解駱機,餘光瞥見駱悠趴在王大娘耳邊說了什麽,王大娘臉色大變,驚得張大了嘴,慌亂中撞上沈若皎的視線,趕緊瞟向別處。


    沈若皎腦海中靈光一閃,她怎麽沒有想到。


    “塗總領。”沈若皎輕柔地喚了一聲。


    盛怒中的塗千放迴身,居然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斂月氣得不輕,而沈若皎卻不甚在意地朝他笑了笑,勾了勾手,示意塗千放附耳過來,對塗千放低語了幾句,塗千放的表情逐漸緩和下來,有些懷疑地看著她,眼裏寫滿警惕。


    沈若皎知道塗千放動搖了,嫣然一笑:“信與不信,塗總領可自行決定。”


    她看得出來,塗千放禦下嚴苛,但對他手下的人是真切的關心,絕不會眼睜睜看著駱機犯下大錯。


    駱機剛才的猶豫,說明他本性並不壞,他不該背了這口黑鍋,丟了前程不說,還可能會連累家人。


    前世,她隻知駱機被革職罰出宮去,可之後的事,她便不清楚了。


    那幕後之人真的會如此輕易地放過他,留下一個知道真相,隨時會造成威脅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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