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空圖坐在飛機上,左邊靠著窗,右邊靠著小糖。


    他一向不喜歡靠窗,此刻卻慶幸無比,畢竟砸碎窗戶跳機,比塞住那張聒噪的小嘴更輕鬆一些。


    “你連先天都沒到,真的有把握嘛?”


    “你連先天都沒到,真的能幹死那隻鬼嘛?”


    “你連先天都沒到,真的不會傷害我媽媽嘛?”


    當她第二十次進行這套追魂三連call時,晁空圖終於忍無可忍,道:“你可以懷疑我的實力,但不要懷疑我抓鬼的實力。隻要那鬼沒產生神通,它必死無疑。”


    “切,你要是把後半句去掉,還能裝個完整的逼。”小堇鄙視之。


    “你無知不要帶上我好麽?”


    晁空圖不甘示弱,道:“如果它真的產生神通,你恐怕連坐在這懟我的機會都沒有。”


    喲!


    小肥皂愣了愣,一直都是她日別人,沒成想還能被反日。這種感覺簡直太神奇了,一時半會轉不過來彎,眨巴眨巴居然沒嚷嚷。


    “……”


    而晁空圖暗鬆了口氣,特麽的總算消停了!


    話說他今天中午到的茅山,沒休息,又上了去盛天的飛機。不出意外,今天傍晚就會抵達。


    楊逸和小楠見了他,沒有任何異樣,熱情中透著客套,友善中帶著疏離——就像真請了一位茅山師父,然後帶著去捉鬼一樣。


    當然他也不是常人,心思通達到難以想象。哪怕在長白山的時候,自己被人家一招秒殺,狼狽的鑲進牆裏。


    說實在的,晁空圖是修道之人,有這般養氣功夫很正常,但現實中的心態就喪到極點。


    比如在學校,在單位,明明被人家按在地上摩擦,臉麵丟盡。結果領導一聲吩咐,你還得擦幹血淚,屁顛屁顛的跑去捧臭腳。


    所謂人窮誌短,至理名言。要麽技不如人,要麽關係不如人,你沒那個資格翻桌。


    大家不用裝,這種事很常見。如果誰有過類似的遭遇,來老鐵,你給我打個溜溜溜!


    他們倆在這互懟,另一邊也是心情澎湃。


    鄭媽緊緊摟著兒子,縮在座位上神情惴惴。她已經後悔了,從上飛機就在痛罵自己,為毛要那麽衝動啊?


    什麽都不了解,就傻愣愣的跟著來了!


    “……”


    鄭開心也非常緊張,再沒有雀躍興奮,有的隻是離開家鄉,對新環境的忐忑和不安。


    母子倆一起偷瞄著斜前方,那裏坐著楊逸和小楠,同時暗道:再觀察觀察,發現不對,馬上走人!


    …………


    轉眼到了傍晚,洛城。


    邱爸早派了車來接,一幫人下了飛機,就直奔邱家。當車子停在別墅門口時,海葵已快步迎出。


    事前通過電話,她見了這麽多人也沒奇怪,簡單介紹後,便匯報情況:“阿姨的狀態還算穩定,白天折騰的有些強烈,不過還能應付。”


    “那就好,先上去瞧瞧!”


    一幫人唿啦啦的上樓,都很急切,無意中就把鄭媽和鄭開心落下了。人對這種事最敏感,尤其初到異地,心情惶恐,很容易有偏激情緒。


    誒,還是還可以小天使溫暖,特意留步,招手道:“開心,來!”


    “……”


    鄭開心瞅了瞅媽媽,見其點頭,才顛顛跑過去。


    海葵蹲下身,打量一番,笑道:“你長得可真精神,以後肯定很帥很帥的!姐姐跟你講哦,上麵有個阿姨生病了,非常非常的嚇人。你就暫時呆在這兒,我們一會就下來了,明白麽?”


    “嗯,我能感覺到,上麵有個怪東西!”


    小孩的神態特滑稽,大概類似於“還有這種操作”的表情包。


    “噗哧!”


    海葵被逗的一樂,又道:“所以你要乖乖的,保護好媽媽,有什麽事就找那個阿姨(保姆)。”


    “嗯,我要保護好媽媽!”


    哇,鄭開心被哄的暈頭轉向,哪見過這麽溫柔可愛的小姐姐?而海葵又跟鄭媽招唿一聲,這才噔噔噔的跑上樓。


    見此態度,鄭媽稍稍安了心,跟兒子坐在沙發上,耐心等候。


    ……


    “啊!”


    “好餓,我要吃東西!”


    “求求你們,給我點東西吃……你們不得好死,啊!”


    大床上,楊青還在掙紮叫喊,麵部扭曲,比走時的狀態要激烈一些。很明顯,經過幾天時間,祛邪丹也壓製不住了。


    “晁道長,您看這到底該怎麽辦?”邱叔滿麵愁容,憔悴了不少。


    “嗬,不用擔心。”


    晁空圖搭眼一瞧,心中有數,道:“我這就作法,不過還得麻煩居士,我要先沐浴更衣。”


    “……”


    小楠動了動嘴唇,特想吐槽,可事關母親生死,她難得規規矩矩的。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隻要茅山道士抓鬼,就必定開設法壇,其實不然。所謂法壇,是供奉曆代宗師、設醮施法、舉行法事、講經說道的場所,極其威嚴隆重。


    道士沒有自立法壇的,一個道觀就一個法壇,也稱法堂。


    不多時,晁空圖沐浴完畢,從裏間出來。


    眾人眼前皆是一亮,隻見他穿著一件紫色的寬大法衣,對襟,長及小腿,無袖披,袖長隨身,上有金絲銀線繡的陰陽八卦。


    道髻高束,頭戴方冠,那對眉毛本就挺拔不凡,被冠一襯,更是英氣逼人。


    “幾位居士,暫請迴避。”


    他好像換了一個人,氣度沉穩,宛如大家,悠然施了一禮。


    “哦哦,好!”


    待凡人出門,晁空圖則拿過自己的行李,先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陶壇,道:“龍居士,勞煩你守在屋外,如果鬼氣破窗而出,用壇口對準即可。”


    “明白!”


    海葵瞧了瞧,見裏麵藏著一枚符籙,也不多問,當即下樓。


    隨後,他又摸出一個羅盤,擺弄了片刻,似在查找方位。接著抖開一個布包,嘩啷啷的掉出幾塊細骨。


    “這是什麽?”小糖奇道。


    “雞喉,就是雞的喉嚨骨。雞是除處男之外陽氣最盛的生物,雞死後的血和骨,陽氣一年都不會消散。”


    他解釋了一句,踱步上前,在門口的左側牆角啪的一拍,一塊雞喉就按了進去。跟著橫跨兩步,在右側上方的牆壁上,再是一拍。


    如此這般,似按著一條古怪的路線圖,接連拍了六塊。


    “啊!”


    當第六塊雞喉按下去時,楊青猛然尖叫,前所未有的劇烈掙紮,而這瘋狂中又透著一種恐懼,“我要吃了你!我要吃了你!你不得好死!”


    “……”


    晁空圖懶得理,留下一塊沒用,見三人懵逼中,又解釋道:“茅山術中有七關,雲墾關、尚冂關、紫晨關、上陽關、天陽關、玉宿關和太遊關。這七關代表著某個區域的陽氣流向,大至一城,小至一室。


    我這個叫七星釘魂陣,將七關全部釘死,此間陽氣便會停止流動。那鬼感受不到陽氣,就會失去辨識,無法作惡傷及她的神魂。我再將其逼出,一舉滅之!”


    所謂術業有專攻,至理名言。


    茅山派跟鬼怪打了近千年的交道,對其分類、習性、法術神通等等了如指掌。而如今靈氣複蘇,鬼怪初步重現,實力尚且弱小,正屬茅山道士的業務範圍。


    卻說晁空圖按下了六顆雞喉,剩下一顆攥在手裏,然後又翻弄行李,稀裏嘩啦的掏出好些東西。


    臥室中隻餘四人,楊逸隨手布下一層禁製,繼續跟小楠圍觀。小糖卻站得非常近,一眨不眨的盯著對方,那箱子就跟機器貓的口袋似的,各種奇珍異寶。


    晁空圖把物件歸置到一處,先撿起一個墨鬥。這墨鬥是古代木匠用的測量工具,在茅山術中,就是量天地正氣,絕無偏差的意思。


    他扭動線輪,扯出一條紅褐色的用雞血浸染的細線,封住了兩扇窗戶,吩咐道:“接盆水來!”


    “啊?”


    小糖一愣,隨即才反應是跟自己說話,問:“多大的盆兒啊?”


    “略大一些就行。”


    “哦!”


    她屁顛顛的跑出門,隔了兩分鍾,又屁顛顛的跑迴來,把手裏的家夥往桌上一放,咣的一聲。


    “……”


    晁空圖瞅瞅那大得離譜的洗衣盆,又瞅瞅完全不自覺的小肥皂,考慮要不要把她按下去搓成一鍋肥皂泡。


    什麽鬼?你直接拎個浴缸來得了!


    他搖了搖頭,隻拿起一刀黃紙,隨手一劃,唿的就燒了起來。那黃紙被扔進盆裏,竟在水麵燃燒成灰,迅速成了一灘黑水。


    與此同時,他右手一揮,啪!第七塊雞喉骨,死死釘在天遊關的穴眼上。


    這天遊關是陽氣流動的循環口,如果將其釘死,屋內的陽氣就會停止流動。


    普通人覺得唿吸不暢,憋悶,呆久了暈頭轉向,乃至休克。而修士的感受就更明顯,楊逸麵露異色,不愧是千年大派,凋零至今,隨便拿出一樣,都是不得了的本事。


    “啊!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床上的楊青也有察覺,嘶喊的愈發瘋狂。可慢慢的,她那身子就軟了下去,最後眼神呆滯,仿佛植物人一般。


    晁空圖不敢怠慢,取出一張剪成烏龜狀的符紙,整體呈圓形,黃色,比巴掌還小一點。


    “人來隔重紙,鬼來隔座山,千邪弄不出,萬邪弄不開……天清清,地靈靈,天有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地鬼神驚,若有兇神惡煞鬼來臨,地頭兇神惡煞走不停!”


    他念了一遭驅鬼咒,左手捏訣,右手拈著紙龜,猛地往盆裏一壓。


    砰!


    紙龜入水,隻見一道白煙蓬地升起,盆中嗡響。那紙龜在水麵浮了兩下,忽然抬了抬頭,四肢劃動,竟然活了過來。


    “去!”


    晁空圖捏訣,再往床上一指。


    那紙龜前爪一探,身體遊動,慢悠悠的就想爬,爬,爬出洗衣盆……他不禁瞪了某人一眼,某人各種沒心沒肺,又變身表情包:喲喲喲,這個吊!這個吊!


    “嘩啦!”


    所幸還好,隨著水落聲,紙龜費勁的爬了出來。


    它伏在盆沿上頓了頓,似在辨認方向,然後猛地一跳,直接pia在了床上,又慢悠悠的向前爬去。


    “……”


    楊青還是植物人一般,渾身的肌肉卻隱隱抽搐,好像有什麽東西在體內亂衝亂撞,又奈何不得。


    終於,紙龜在四人的目送下,緩緩爬上了身,然後繼續往上,整個糊在了楊青麵部。


    就見它垂著腦袋,對著她的雙眉間用力一啄,再往起一拉。


    “嘶!”


    一道肉眼可見的滾滾黑氣就被叼了出來,刹時間,室內陰風陣陣,連溫度都降了幾分——正是那隻餓死鬼的遊魂形態。


    它本能的感覺到危險,想飛出窗戶逃走。但此間陽氣被禁,鬼魂辨別不了方向,隻能在空中亂竄。


    “哼,區區小鬼也敢禍害人間。”


    晁空圖冷哼一聲,抽出一把桃木劍,口中念咒:“前有黃神,後有越章。先殺惡鬼,後斬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當。急急如律令!”


    念罷,他左手二指並攏,在細長的劍身上一抹。


    這一下,仿若龍泉出鞘,嗆啷啷一聲,木劍竟含了一絲威凜金光。


    他剛要喝道:去!


    然後就聽:轟!


    從身邊猛然劈出一道金紫雷弧,帶著浩然之勢正中鬼魂。


    “嘶!”


    那可憐的家夥不知藏了多少年,好容易附個身,誰成想一幫boss組團下本,連臉都沒露,直接被轟殺幹淨。


    臥槽!


    晁空圖一臉的mmp,扭頭一瞧,小糖指尖還閃著雷光,根本不理他,撲上床就去看媽媽。


    你妹啊!


    要不是我把鬼逼出來,你特麽能殺的了?這會跟我裝大尾巴狼!


    講真,他的氣性非常非常好,可不知怎麽的,自從碰到這隻肥皂,隨時隨地都想打人。


    “晁道長,這就完了麽?還有沒有我們要做的?”楊逸撤下禁製,微(ba)妙(gua)的問道。


    “本來預備了很多……呃,對,完了!”


    晁空圖還想解釋一番,可想想特沒勁,無奈的把雞喉收起,衝外麵喊道:“龍居士,上來吧,沒事了!”


    片刻,海葵拎著壇子跑上樓,也很神奇,“這就完了?”


    “原本防備它破窗而出,才讓你守著,現在倒簡單了……”晁空圖調整的非常快,已經將那股無奈和失落壓製住。


    按照傳統套路,自己先用紙龜把鬼魂叼出,然後上桃木劍,桃木劍不行,還有符籙,門窗都被墨線封住,還有人拿壇守著,可謂萬無一失。


    結果咧,就像你提前一個月約好了女神,挺著狗舔似的大油頭,噴著騷氣的古龍水,逛街晚餐看電影,最後成功開房——女神說,哎呀不好意思,那個突然來了……


    嘖,喪病到無以複加!


    “今天真是大開眼界,茅山術盛名不虛,有勞晁道長了。”


    “要不是你來幫忙,我們還真的沒辦法,多謝。”


    到底兩口子會說話,其實也是實情,他們硬肛可以,但的確不懂怎麽驅鬼。


    至於小糖那邊,她見楊青麵容安靜,唿吸平穩,似已沉沉睡去,不由問:“喂,姓晁的,我媽沒事了吧?”


    “……”


    晁空圖過來瞧了瞧,又抖出一張符籙點燃,化成一團火焰在楊青身上轉了一圈。


    那火焰始終紅中帶青,並未變色,他便道:“鬼氣已經驅逐幹淨,隻是精力消耗過大,過於疲乏,修養十天半月就好了。”


    “哈,你個沒到先天的家夥,還挺有本事的嘛!”


    小糖心情大爽,看對方也順眼了不少,一把勾住他肩膀,道:“這人情我記下了,以後誰欺負你,找我,我幫你平事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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