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河邊。


    在小河的南岸,已經建了一處院落。整體風格很樸實,竹子圍成的籬笆牆,青石鋪地,木頭房屋。


    三間靜室保持間隔,另有廚房、客廳、廁所,並比原計劃多出一間,留作倉庫。


    小院有門,門上有匾,上書三個大字:清心廬。


    這名字不求玄虛,也不能用觀、宮之類,那是道教建築才有的。倆人不供神仙,便簡單商量,覺著用廬比較合適。


    院中安靜,小楠和海葵各在靜室修行。海葵還沒有正式入門,仍然做前期調整,等身心狀態俱佳時,楊逸才會幫她啟靈。


    至於小楠,她迴來後就一心撲在《神霄大雷琅玉書》上,除了三餐定時,簡直足不出門。


    這雷書是一整套的體係,如何靜心,如何引氣,如何存想,如何施展神通等等,皆有敘述。


    此刻,小楠盤膝而坐,默運心息相依法,很快進入望我獨神的境界。


    心息相依法,是道家上乘的靜心訣。講究息行心行,息住心住,息運心運,息止心息。可萬境皆寂,一念不生。


    接著,她又按玉書所示,腦中存想雷霆,引生氣感。


    東方木雷在肝宮,南方火雷在心宮,西方金雷在肺宮,北方水雷在腎宮,中央土雷在脾宮。


    五雷修煉,不分次序先後,全憑自身存想。


    所謂雷神乃在我之神,一氣神和,歸根複命,行住坐臥,綿綿若存,以我之真氣,合天地之造化,故能噓為雲雨,嘻為雷霆……


    她修了十幾天,已隱約有了氣感,隻覺在體內生出了一團白氣,若隱若現,結構薄亂,好像隨時都會消散。


    白氣,便是五雷中的金雷。此刻還是初顯,等其穩固壯大,一塵不染,能清能淨,達到無漏境,這金雷便是修成了。


    金,主殺伐。


    雷霆者,天地樞機,其權最大,更為道家第一殺伐之術。


    小楠什麽性子?


    放著水雷這等陰屬性的不選,當先修的就是金雷!


    ……


    話說如今的白雲山,已經劃成了內山、外山,用鐵網隔開。人家地盤都是法陣,這裏用鐵網,確實有點low,可沒辦法。


    薩祖道印上的紋刻太過深奧,不是短時間就能搞懂的。


    楊逸別了雷子豪,提著箱子迴到穀中,感覺到二人都在修煉,也沒去打擾。他到倉庫取了工具,又到藥圃處,將生藥一棵棵的栽種下去。


    那園圃裏種了一些,都是白雲山的普通生藥。


    他自幼製香,製香要懂香料,香料便是草木之物。小你那更不用說,鑒木是師門傳承之一。所以他們對草藥都有了解,照顧的也非常不錯。


    好半天,他栽種完畢,看看天色,已是正午。


    小楠和海葵還沒動靜,他便迴到靜室,開始修煉靈氣。一番運功過後,海葵那邊才有了聲響,似要生火做飯。


    楊逸仍然沒出去,而是摸出那兩根青玉針,細細打量。


    這針已被他滴血煉製,時刻帶在身上,以靈氣溫養,以神識淬煉。十幾天下來,效果甚微,隻是更加清寒了幾分。


    他也不著急,煉器本就是水磨工夫,用神識重塑法器,將其與心神相通,有形又無形,最後藏於識海,一念便可擊敵。


    他收好青玉針,又摸出道印研究,這一坐,不知不覺天色沉暗。


    海葵點了太陽能燈,他們生活雖然簡樸,但照明什麽的沒必要苛待自己。身在現代社會,還非得燒蠟燭,那有點二逼。


    這穀中氣候溫暖,日照極好,正是太陽能起作用的時候。


    楊逸聞得飯菜香氣,起身出門,就聽“吱呀”一聲,小楠也現了身。


    “怎麽樣?”他問。


    “還好。”


    小楠話不多說,一起到了廚房,超簡單的飯菜,幾乎全素。


    不提海葵,倆人自搬到穀中,就覺得時間飛快。每日見不了幾次麵,嗖的就是一天,嗖的又是一天。


    以前沒感覺,現在真有體會,難怪古人講:山中無日月。


    “……”


    他們悶頭吃著,隻惦記吃完繼續修煉。


    海葵瞅瞅這個,瞧瞧那個,就像爹媽吵架努力調節氣氛的小孩子,忽笑道:“哥哥姐姐,我準備的差不多了,明天就想煉蠱。”


    “哦?”


    楊逸從陣法的思路中迴神,問:“那你要收毒蟲麽?”


    “不用啊,我看黑棘林裏就有不少毒蚊,都是上好的材料,我可以煉隻血蚊蠱。”


    “血蚊蠱是什麽?”小楠也問。


    “呃,它穿透力非常強,喜好吸血,而且跟別的蠱蟲不太一樣,是能繁殖的。先找些人的鮮血,讓它在裏麵產卵,然後長成一隻隻子蠱,它本身就算母蠱,可以號令蚊群。”


    “哦……”


    倆人明白了,一句話:小葵控製母蠱,母蠱控製子蠱。


    黑棘林中的毒蚊沒有靈性,亂哄哄瞎咬一通,如果煉成了蠱,以後就是成建製的軍隊,並且威力大增。


    “這個不錯啊,我們沒有護山法陣,弄個禁地也挺好的。”楊逸笑道。


    “確實不錯,明兒我們休息一天,幫你煉蠱。”小楠道。


    “嗯,我一定能煉成的!”


    海葵的小臉上露出一絲堅定,還用力點了點頭。她一直都是充話費送的,能為哥哥姐姐做點事情,也是很開心。


    次日,黑棘林。


    外麵太陽高照,灑落山間一片,到了這裏卻突兀的一塌,就像掉進了無底深淵。光線收斂,層林昏暗,還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在林中的空地上,海葵放下一方三足銅鼎,隨後盤膝而坐。這鼎是專門定製的,正兒八經的黃銅鑄造,價格不低。


    楊逸和小楠戳在身後,好奇的打量著小妹子,畢竟煉蠱這種事都是第一次見。


    海葵先摸出一把綠色粉末,扔進鼎中,然後架火加熱。不一會,鼎中就飄出一縷古怪又刺鼻的味道。


    人聞著很難受,毒蟲卻趨之若鶩。


    她平時柔柔弱弱,可一沾上蠱蟲,自有大家風範。此刻小臉板正,美眸凝視,注意著四周林叢。


    結果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似乎等了好久,毒蚊竟然沒來。


    “別急別急,今兒周六,它們可能休息。”小楠安慰道。


    “嗯嗯,可能正在起床呢,一會就過來了。”楊逸也連忙安慰。


    海葵小臉一紅,忍不住道:“都是因為你們在這,蚊子才不敢出現!迴去迴去,我自己可以的!”


    她難得跟人嚷嚷,簡直又羞又萌。楊逸學了小楠的毛病,也揉了揉她的頭發,笑道:“迴去幹嘛啊,我們幫你找找。”


    說著,他抹身就竄入林中。


    “等著啊,別亂動!”小楠扔下一句,同樣沒了人影。


    “……”


    海葵咬了咬嘴唇,覺得十分丟臉,輕喝道:“金蠶,去趕些蚊子來!”


    話音剛落,便有一股無形的波動從她體內飛出,輕悠悠落地。著地的一瞬間,突然又有了實形,化作了一個穿著紅肚兜,白白嫩嫩的,約莫一尺來高的胖娃娃。


    金蠶無形又能變形,喜歡化成蛇啊,青蛙啊,男娃娃之類的東西嚇唬人。講真,它不暴走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小葵坐在原地等待,大概五分鍾後,就聽“嗡嗡嗡”的一陣亂響。


    “嘩啦!”


    楊逸和小楠趕著一群毒蚊從東邊出來,蚊群飛在前頭橫衝直撞,又被連綿的靈力約束,逃脫不開。


    可憐的毒蚊子們,最初虐菜虐的很爽,如今隻有被吊打的份。


    而幾乎同時,西邊也是嘩啦啦亂響。


    一大片黑霧驟然出現,一隻隻蚊子拚命的往前擠壓,似在逃命一般。


    在黑霧後麵,那胖娃娃一臉嗨皮的追趕,雖然不會說話,卻張大嘴巴,竟像是垂涎欲滴。


    “太多了!”


    海葵驚叫一聲,忙摸出一把白色粉末扔了進去,哧啦哧啦的冒著白煙。等兩大群蚊子被攆入鼎中,她立刻劃破胳膊,滴入好些鮮血,砰的把蓋子一蓋。


    “空空空!”


    那銅鼎立時亂震,似無數毒蚊在裏麵瘋狂撞擊,相互撕咬,許久未停。


    “這就完了麽?”楊逸奇道。


    “這才剛開始,要過七七四十九天,血蚊蠱才能成型,然後我再收它。”海葵道。


    小楠瞄了兩眼沒啥興趣,扭頭一瞧,剛好瞧見了金蠶。她覺著這種能人能獸的家夥特嘚兒,過去就要研究研究。


    “……”


    金蠶一瞅她,以及後麵的那個男人,簡直記憶猶新啊!要不是打不過,分分鍾就給撕了!它不想搭理,小短腿往上一蹦,身體虛化無形,嗖地又鑽了迴去。


    喲!


    小楠眨了眨眼睛,勁兒勁兒的問:“哎小葵,你說它以後變強了,會不會講話?”


    “不清楚啊,從來沒有人真正馴服過金蠶,都是被它約束的……或許,或許會吧。”海葵也不太肯定。


    “嘖,最好能講話!你想啊,憑白多出個大胖小子,這秒嘻嘻哈哈,轉眼就去吃人,這種設定相當帶感啊!”小楠又開始發神經。


    噫!


    楊逸卻咧了咧嘴,想想那場景就不寒而栗。


    ……


    不知不覺,已是三月初春。


    氣候明顯迴暖,白雲山不再是灰撲撲的樣子,泛起了一層層的綠意。


    海葵經過兩個月的調整,心神大為安穩。她從深山中走出來,跟著二人冒險,見識過天地廣闊,親手殺過人,還被關押絕望過,可謂紅塵世事,轉瞬之間。


    楊逸觀她狀態,覺得可以嚐試一下,便選在桃花盛開的這日,為她啟靈明心。三人齊聚靜室,妹子略顯緊張,不時抓著姐姐的手,連自己都沒留意。


    “就按你平時靜坐那樣,不用害怕,有我守著。”楊逸道。


    “嗯!”她用力點點頭。


    楊逸取出那枚已經放置了許久的靈果,示意海葵吃掉,妹子很聽話,吃下之後,楊逸便立馬讓其守住心神。


    修道修道,與自己爭,與天地爭,與歲月流逝爭。


    哪怕在日後,各類功法遍地普及,能邁入這道門檻的也不過千萬分之一。因為人的資質不同,心性不同,這是能否修行的根本。


    資質包括什麽?一是肉身根骨,二是精神意識。


    拿啟靈來講,身具根骨,靈氣才能在體內遊走,久而不散。意識堅韌,方能守住一點靈台之火不滅。


    海葵入定後,便是心宜息靜,隻覺額間有一道涼意入體,直入五髒六腑,滋潤著周身百脈,湧起一陣陣的酥癢。


    隨著這股酥癢增強,自己的意識好像越來越小,越來越黯,最後飄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中,一點靈台火如風中之燭,隨時都會熄滅。


    她苦苦堅守,麵容已有些輕顫,而緊跟著,她腦中又現出一個個或淒慘或憤恨的聲音:


    “她害死了自己的族人,打死她!打死她!”


    “啊,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一旦成了草鬼婆,便再無親情可言,孤苦到死。”


    “你殺了六個人!六個人!”


    這些聲音紛紛雜雜,似從深淵中瘋狂湧出,不斷衝擊著海葵的意識。那點靈台火閃動搖擺,被一道道尖嘯的嘶戾包裹,岌岌可危。


    她麵色愈加慘白,感覺身體越來越冷,馬上就要墮入寒徹孤絕的深淵。


    正此時,從那無盡的黑暗中,突然又響起兩個聲音,輕柔和緩:


    “小葵,你喜歡哥哥還是姐姐?”


    “咳咳咳!怎麽放這麽多鹽,你是炒芹菜還是炒鹹鹽呢?”


    “小葵,今天陪我睡,不許偷跑!”


    “嗯,這個字寫的不錯,繼續努力!”


    “哥哥……”


    “姐姐……”


    她神色一定,這兩個聲音就像兩個太陽般,瞬間驅散了黑暗。


    仿佛體內有什麽枷鎖被打開,種種虛妄全部消失。那道涼意再次出現,並化作一條銀龍往下遊走,在丹田處纏繞盤旋,形成一團薄薄的白氣。


    “唿……”


    楊逸放下手,不由鬆了口氣。就差那麽一點點,他就要收迴靈氣,以保海葵平安。不過瞧她的樣子,必是成了!


    倆人耐心守候,過了好半響,妹子終於睜開眼。


    “……”


    她先是怔了怔,感受著眼中世界的精致與美妙。隨後,她才撲到小楠懷裏,身子輕輕抖動。


    “哎喲,怎麽還哭上了?”小楠笑道。


    “我才沒哭。”


    她猛地又鑽出來,雖然紅了眼眶,倒真的沒有掉眼淚。


    “沒事就好,你先穩固一下,過兩天再修習踵息法。”


    楊逸由衷高興,頓了頓又問:“對了,你剛才看到什麽了?”


    “不是看到,是好多聲音在幹擾我,有阿伯的,有師父的,有被我殺的人的。我幾乎就要撐不住了,又忽然聽到你們的聲音,然後就,就好了。”她不是很能形象的描述出來。


    “隻有聲音,沒有虛幻的畫麵麽?”


    “呃,好像沒有。”


    “哦……”


    小楠修的是另一套體係功法,感觸不深。楊逸卻異常認真,這是非常寶貴的經驗,好好研究,絕對可以提升啟靈的成功率。


    妹子說的聲音,講的科學點,是潛意識中的負麵情緒。講的玄乎點,應該叫心魔。


    除了嬰兒,每個人都會有負麵情緒。從上學到上班,與各種各樣的人接觸,形成的不甘、不滿、怨恨、嫉妒等等,這些都是。


    楊逸也有,可他牛逼就牛逼在,可以自我調整和消除。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葦以航;心依所人,願共享年華。


    這就叫資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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