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安安,不要跟你媽吵了!”


    章浩程摘掉眼鏡,放到桌上,無奈道:“這麽個事兒都說多少年了,還在說!今天陳境第一次來家裏,能不能讓人小姑娘踏實吃個飯?而且林硯還做了這麽多菜,你們能不能尊重一下人家勞動成果?”


    章浩程作為b大環境工程學院院長,別的不說,講話確實鏗鏘有力,聲音不大,但穿透力極強,章安潔和黎穎慧暫時熄火了。


    陳境能看出來,這對“冤家母女”大概經常會為各種事情鬥嘴,以至於林嘉享和林硯都已見怪不怪,章浩程出言製止,也不過是圖個耳根清靜。


    陳境明白,有時候鬥嘴不是因為看不慣對方,而是在意對方的一舉一動,因此,也會抓住對方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相互調侃。


    這樣的情景不僅沒讓陳境感覺困擾,反而感到歡喜,甚至可以說是享受。


    從她們身上,她可以感受到鮮活的人間煙火氣,這是她之前二十四年從不曾體會過的。


    有一瞬間,看著身旁哈哈大笑的林嘉享,她覺得他或許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有這樣鮮活靈動、可愛有趣的家人,夫複何求?


    飯桌上,章浩程簡單詢問了陳境之前在b大的學習和生活,以及在科技環保所的工作情況,黎穎慧和章安潔問了問陳境的喜好,喜歡什麽花,喜歡吃什麽、玩什麽,而林硯什麽都沒問。


    林嘉享的家人都很健談,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很開心,時間過得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被男朋友提前授意,沒有人問她的家庭情況。


    後來,章安潔又提起林嘉享參加“極速迷藏”的事,然後——


    在做職業極限選手這件事上,她跟黎穎慧再次觀點相左。


    作為母親,章安潔不願意兒子冒受傷的風險,尤其極限運動跟其他運動相比,危險性更大。而黎穎慧覺得,外孫這麽多年就專注於極限運動這麽一件事上,從不曾轉移,更不曾半途而廢,這在她看來,是非常有毅力,也非常值得敬佩的行為,她願意無條件支持。


    於是,兩人又從餐桌吵到了沙發上,最後還吵上了樓。


    陳境覺得,兩方觀點都有道理,她都能理解。


    “陳境,你怎麽想?”上樓的時候,章安潔問,“如果他經常做危險的事,你能安心嗎?”


    2020年那次長板速降事故,她想起來就後怕。


    所以當時,林嘉享人還在醫院的時候,她就淚眼婆娑地要求他保證,從此以後再也不玩長板速降。


    對於章安潔的問題,陳境沒有正麵作答,隻是說:“我隻希望他能開心,一輩子健康、幸福、快樂。”


    林嘉享和林硯收拾餐桌的時候,章安潔和黎穎慧帶陳境上了二樓。


    二樓有三間臥室,一間是章安潔和林硯的,一間是林嘉享的,還有一間是客房。


    黎穎慧引著陳境來到客房門口,打開門,按開牆上的開關。


    “這燈你們來那會兒突然憋了,但你姥爺已經修好了,屋裏我也打掃過,床單也換了,就是枕頭和被子都在樓下,”說著,她轉向章安潔,“小潔,一會兒你幫她拿上來。”


    屋內幹淨整潔,白牆、木地板,有一張寬度一米五的雙人床,一個衣櫃和一張桌子,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這床是窄了一點兒,”見陳境的視線落到床上,黎穎慧說,“樓下除了我和你姥爺那屋,還有兩間臥室,有一間床更大,就是硬,你不嫌棄也可以住那間。”


    陳境一愣,忙說:“不用,姥姥,我不挑床,我之前都是睡的單人床。”


    “我是想著這間臥室在嘉享房間隔壁,你有事找他方便,”黎穎慧笑道,“你喜歡睡哪裏都可以。”


    黎穎慧去花園裏剪月季的時候,陳境跟著章安潔去拿了被子。可再上來時,對方卻沒有帶她去客房,而是直接把她帶去了林嘉享的房間。


    章安潔走進屋,開燈,直接把被子放到了衣櫃裏。


    “黎老師不知道你倆住一起,我也不好跟她說,你們按平時的習慣睡就行。”說完,她轉身,看到陳境愣在門口,噗嗤一聲笑了,“我可不是老古板啊,這年代談戀愛都是這樣,我沒有任何意見,你放心。”


    嗯……


    陳境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章安潔笑著抬起眉毛:“我去樓下把林嘉享叫上來。”


    她沒再多說,把陳境讓進屋,關上門,下樓了。


    林嘉享洗完碗,拿著兩人的東西上來時,看到陳境一動不動坐在床上,眼睛望著天花板。


    吊燈的光是暖色調,木地板是原木色,床是楓葉橘,書櫃、書桌、床頭櫃和衣櫃是成套的,顏色介於卡其與棕之間。


    因為家具顏色很暖,室內的溫度都隨之升高。


    “幹嘛呢?”


    林嘉享放好東西,走到陳境旁邊坐下。


    “房頂上有什麽啊?”他歪頭往上看,“看得這麽入迷。”


    陳境笑了笑,視線不移:“有幸福的影子。”


    球形吊燈光線柔和,不會把屋子映得燈火通明,但這樣剛好可以在房頂上留下一對親密相依的影子。


    頭挨著頭,腳碰著腳。


    啊……


    林嘉享一下掉進了棉花裏,他側身握住女孩的肩膀,把她推倒在床上。


    他壓著她,跟她鼻尖相抵,胸膛相貼。


    “你小時候就住在這間屋子裏嗎?”


    女孩掀起他衛衣的下擺,鑽到內搭的t恤下麵,一路摸到胸口,貼在可以感知心跳的位置。


    “對,從十歲開始,那時候我剛開始學跑酷,”林嘉享抬手摸她的額頭,“怎麽想到問這個?”


    “這間屋子裏到處都是你的影子,”陳境說,“我仿佛能看到一個小男孩,是如何一步步長成男子漢的。”


    林嘉享笑了,他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書架上擺著他從小到大讀過的各種書籍,箱子裏有他小時候玩過的玩具,床邊的架子上還擺著幾張他的童年舊照。


    “我知道你從小就是個特別好看的小孩,”陳境仰頭,抬起一隻手,指著牆上的架子,“但沒想到你竟然好看到這種程度。”她頓了頓,“你就像小時候商場裏,那種我隻能看不能買的娃娃。”


    林嘉享抬眼,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架子上的一個相框,裏麵的他三四歲,懷裏抱著一隻小狗。


    那時的他,頰脂墊還很厚,眼睛看起來非常大,頭發也更卷,而且發色不如現在黑,是淺褐色。皮膚柔嫩雪白,嘴唇在膚色映襯下,也更顯紅豔。


    身下的人忽然問:“以後,我的孩子也會像你小時候這麽好看嗎?”


    林嘉享愣了愣。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反應了一會兒,才問:“……什麽?”


    陳境沒有重複,隻是望著他,又問:“也能像你這麽幸福嗎?”


    她滿眼認真,等著答案。


    林嘉享看了她幾秒,按住一直貼在心口的手,緩緩點頭:“當然。”


    都會跟我一樣的,方方麵麵。


    陳境很開心,笑起來:“那太好了。”


    說完,她拉起對方另一隻手,放到自己毛衣底下,按到心髒的位置。然後抽開手,抬起,按住了男孩的後脖子。


    林嘉享的頭低下來,兩人嘴唇碰到一起。唇齒交接,身體壓實,按在對方胸前的手感受著心跳。


    空氣開始焦灼,心跳與唿吸也越發急促,林嘉享摟著陳境翻身,轉為她在上麵。


    “要洗個澡嗎?”兩人嘴唇還貼著,他摟著她的頭,“我屋的浴室裏有個浴缸……”


    “嗯,好呀。”她答應著,人卻不動,還是貼著他。


    男孩腦袋偏開一點兒,問:“要在……浴缸裏……試試嗎?”


    “嗯,好呀。”說著話,她又去貼他的嘴唇。


    林嘉享往旁邊躲,逗她:“又著急了?”


    “嗯,很著急。”陳境直言不諱。


    “這樣啊~但有句話不是叫——‘好飯不怕晚’嗎?”


    好飯不怕晚?


    那……這飯……


    “有多好?”


    “啊?哈哈,”林嘉享被逗笑了,想了想,“管飽管夠,隨時恭候?”


    陳境一怔,臉抬起來:“自助餐啊?”


    男孩愣住:“呃……啊?”


    女孩眨眼:“不是嗎?”


    管飽管夠,隨時恭候啊!


    四隻大眼睛對望著,屋子裏安靜下來。


    然後——


    “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嘉享大笑著抱緊了她,兩人一骨碌滾到床裏麵去了。


    ……


    樓下,黎穎慧把剪好的月季插到陳境送的花瓶裏。


    白色的月季從細細的淡綠色瓶口伸出,清新淡雅,氣質泠然,跟陳境本人似的。


    她越看越喜歡,在客廳放了一瓶,又插好一支拿到自己臥室裏。


    “小潔,”黎穎慧捧著花瓶走迴客廳,“我去給你和陳境屋裏也放一瓶啊,正好四瓶。”


    說完,她腳步輕快,轉身上樓。


    “哦……啊?”正在迴複手機消息的章安潔,反應慢了半拍,“哎,不是,媽……”


    對方已經消失在樓梯口。


    她嘴角往下撇,心說你這是通知,不是商量,都多餘告訴我。


    過了兩分鍾,黎穎慧下來了。


    “小潔啊,陳境的枕頭和被子你給送哪兒去了?我看到她門沒關啊,床上空蕩蕩的。”


    章安潔抬頭,安靜兩秒:“她在林嘉享屋裏。”


    “我知道啊,我聽到他倆在屋裏笑啦,”黎穎慧走到沙發前,“我是問你被子放去哪裏了,一會兒孩子要迴去睡覺的呀!”


    章安潔腮幫子鼓起來,想了想,委婉道:“她在林嘉享屋裏,會……一直在。”


    黎穎慧啊了一聲:“什麽意思啊……”


    “嗯哼——”


    蹲在一旁欣賞複古木工套裝的章浩程站起來,坐迴沙發上。


    “人家姑娘的事兒你不要管了,”他說,“二十多歲的人了,睡覺還用你管?”


    “不是,老章,你這叫什麽話?”黎穎慧瞬間叉腰,“她是嘉享女朋友啊,我當然要照顧好啦!”


    “好,就這樣,你明天先帶她們練。”


    對著微信說完話,章安潔放下手機,看向黎穎慧:“不是,媽,你什麽都不懂,別摻和了,行嗎?”


    黎穎慧眼睛瞪起來:“我怎麽就什麽都不懂了?你這話莫名其妙啊!”


    “有些話……沒法跟你直說,”章安潔也瞪著眼睛,“我剛才都暗示你了,你聽不出來,賴我啊?”


    黎穎慧哎了一聲:“你暗示我什麽啦?哪句話是暗示我啊?”


    “我從一開始就在暗示你……”


    “不是,你到底暗示我什麽了?”


    “我暗示你什麽?說出來那還叫‘暗示’嗎?”


    林硯剛從外麵進來,就見章安潔和黎穎慧又在吹胡子瞪眼,兩張雪白小臉逐漸變紅,一雙小鹿眼和一雙杏核眼也越睜越大。


    他聽了兩耳朵,立馬明白了她們為的是什麽。


    “媽,是這樣,”他趕緊說,“林嘉享會照顧好陳境,您不用擔心。”


    “不是,我知道他會照顧好,我隻是在說睡覺的事情……”


    “媽,”章安潔又插進來,“你記得我上次跟你說,以後去帝景瑞嵐的時候,要提前給林嘉享打電話吧?”


    “當然記得啊!”


    “他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了,方方麵麵的生活,而且……涉及個人隱私,”章安潔板著臉,“我們不能隨便開門就進屋了,不合適。”


    方方麵麵的生活?


    黎穎慧皺眉,大腦努力加載著信息。


    “而且我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章安潔抱胸靠進沙發裏,“‘她在林嘉享屋裏,會一直在’。”


    呃……


    信息加載完畢,正在分析處理中。


    “哈哈哈哈!”


    黎穎慧望向章浩程,對方揉著眉心,低著頭笑。


    “你笑什麽?”


    “笑你們累得慌,”他說,“為了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事兒,兜這麽大圈子,浪費時間!”


    “哈哈,”林硯也笑了,在沙發上坐下來,“媽,林嘉享和陳境在帝景瑞嵐同居了,您還要再問被子的事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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