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境在直播畫麵中看到了周耀奇摔下斜方台的一幕,她一下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意外發生的一刻,兩位解說也同時發出“噢”的一聲驚唿。


    解說a:“這一下摔得可不輕,看著都疼!”


    解說b:“他太想拿下這一分了!好在是贏了,就是代價有點兒大!”


    解說a:“而且他好像撞到了頭,希望沒事。”


    解說b:“他坐起來了,頭應該還好,但是……他好像站不起來,估計是傷到了腿。”


    “如果傷得重的話,明天的比賽就懸了,”解說a不無遺憾,“周耀奇是我目前比較看好的一位年輕選手,他去年才開始參加職業賽,第二次參賽就獲得全國跑酷競速比賽亞軍,而且現在隻有十六歲,未來還有很多可能性。”


    “他跟俱樂部創始人liam lin在身材上比較相似,”解說b補充,“而且剛剛他的躲避策略,也跟liam lin在wct中采取的一樣。”


    “沒錯,兩人的技術如出一轍,”解說a點頭,“他很可能是liam lin這兩年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


    其實,早在看出周耀奇企圖越過斜方台直接落地時,林嘉享就生出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他能看出對方的猶豫,也能看出這孩子在心態上受到了對手的影響。


    之前他自己在美國參加wct的時候,曾多次見到選手因為一瞬間的猶豫而產生失誤,輕則被追擊成功,因此輸掉整場比賽,重則受傷,被迫退賽。


    即使心態上的波動轉瞬即逝,隻有零點幾秒,可但凡生出,就會產生影響。


    他看著周耀奇落點出現偏差,踩到橫杆,摔下器械,又看著他跪倒在地,頭撞到擋板——這一連串事故讓他眉心突突直跳。


    綠燈亮起後,他第一時間衝進場內,周耀奇當時已經坐起來,但抱著右膝,蜷成一團,看起來十分痛苦。


    “手拿開,讓我看看。”林嘉享蹲在他身旁,神情嚴肅,沒有任何獲勝後的喜悅。


    周耀奇聽話地拿開手,任對方卷起來他的褲腿,露出膝蓋。


    情況很不妙,膝蓋已經腫起來了。


    seth跑來,主辦方的人也帶著醫生趕到。


    醫生檢查了周耀奇的膝蓋和頭,問了他幾個問題,然後對林嘉享說:“頭沒事,但膝蓋不行了,目前能看出有嚴重的軟組織損傷,至於有沒有更嚴重的問題,比如骨折或者脫位,需要你們去醫院做詳細檢查。”


    “好,謝謝。”林嘉享點頭,轉向周耀奇,“你能站起來嗎?”


    “我……試試,”男孩猶豫著,“應該行吧……”


    林嘉享和胡教練一起把他架起來,他傷在右膝,於是右腿懸空,原地蹦了兩下。


    “沒事兒,哥,你看,還能動。”


    林嘉享沒有迴應他的樂觀言論,而是示意胡教練跟他一起使勁,把周耀奇扶去場外。


    “能動就好,”他邊走邊說,“省得我還得叫擔架抬你出去。”


    周耀奇嘿嘿幹笑兩聲,被扶到場邊坐下。他低頭,看著蹲在他麵前、正在觀察傷情的林嘉享。


    “哥,對不起,”他說,“我沒能做到一直走上路、不管他,不然……也不至於摔下來……”


    “你沒做錯,”林嘉享抬頭,對上男孩飽含歉意的眼睛,“對方忽然改變追逐策略,你當然也需要適時調整躲避路線。你的路線沒有問題,如果是我也會那樣跑。”他臉上的神情已經緩和,幾乎像往常一樣輕鬆自然,“隻是你不該猶豫,是你的猶豫影響了腳下發力,最後的落點才會出現偏差。”


    周耀奇唉了一聲,無奈道:“我以為……我能跳過去的……”


    “你當然能跳過去,但那是在你正常發力的情況下,”林嘉享直言不諱,“你沒跳過去是因為你猶豫,擔心自己身後的狀況,沒有專注在跳過斜方台這件事上。”


    “我的媽呀,還好你是壓哨摔的,不然這一迴合……哈,你就完了!”一旁的範裏言叉著腰,“到時候進了加賽,輸贏還不一定了!”


    林嘉享檢查完,站起身,低頭看著周耀奇:“我們玩極限運動,有時候拚的真就不是實力和技術,而是心態。膽量是一方麵,而關鍵時刻的心態波動是另一方麵,經常會決定一次挑戰的成敗。”他頓了頓,“這是你第一次在比賽中受傷,就當是積累經驗吧。”


    這時,剛剛輸掉關鍵迴合的金翌昊走了過來。


    他走到周耀奇麵前,看著他的膝蓋,問:“你還好吧?”


    “沒大事兒,”周耀奇咧嘴一笑,“謝謝關心。”


    金翌昊點了下頭,轉向林嘉享:“你們贏了,恭喜。”


    林嘉享笑笑,真誠道:“謝謝,我們是遇強則強。”


    金翌昊點頭,轉身要走,可剛走出去兩步又停下來。


    “liam lin,”他迴身,“我看好你們今年能贏到最後。”


    林嘉享與他對視兩秒,眼睛彎了彎:“謝謝,借你吉言。”


    賽後,林嘉享讓胡教練和範裏言等人把周耀奇送去h市的中心醫院,做運動外傷檢查。


    主辦方給他們找來一架輪椅,周耀奇坐了進去。


    “哥,我沒什麽事兒,”周耀奇堅強地表示,“明天肯定能上場。”


    林嘉享隻是說:“先去醫院檢查,看看大夫怎麽說吧。”


    幾人走後,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上麵有陳境發來的一條消息:【你不用迴複我,俱樂部的事情都處理好之後再給我打電話,多晚都等你。】


    想到女朋友發消息時一臉認真的樣子,他笑了——


    【好,晚點兒給你打視頻。】


    看完最後一組的比賽,又簡短地接受了驚奇tv的采訪,林嘉享跟胡教練通過電話,便立即趕往醫院。


    坐在出租車上,他看著窗外。


    剛才胡教練在電話裏說:“醫生說周耀奇的膝蓋存在脫位情況,伴有韌帶損傷,不算非常嚴重,但也要休養一個月左右。”


    一個月……


    且不說後麵其他比賽,明天的決賽,他鐵定要缺席了。


    雖然檢查完周耀奇的傷情,根據自身經驗,林嘉享就已經知道明天的決賽這孩子上不了,就算他自己願意堅持,從多個維度考量,作為負責人他也不會同意。


    除了加重傷勢外加送人頭,帶傷上場沒有意義。


    隻是這樣一來,整個隊伍在人員方麵就麵臨諸多問題。


    尤其是周耀奇在障礙追逐方麵的能力在全隊是最強的,他不能參賽,別說奪冠,撐過決賽第一輪進入前三的希望都瞬間渺茫。


    雖然經過兩天的觀察,目前晉級的各支隊伍中,算是強手的隻剩兩支——


    一支是去年因為失誤意外出局、來自東部地區的跑酷聯盟bloodywall;另一支是今年第一次參加“極速迷藏”的消防員隊伍“拯救者”。


    這兩支隊伍的表現在今年比較亮眼,會是ghostfish的奪冠之路上的阻礙,但這是在周耀奇能夠上場的情況下。


    他受傷後,ghostfish隻剩四人,這四人需要扛過決賽兩輪,三場比賽,總共48個迴合。


    而其他隊伍可供調遣的隊員都是六名,在人均出場次數上他們比別人多出一半,這對於隊員的體力來講是非常嚴峻的考驗。


    林嘉享歎氣,覺得自己或許已經不用考慮進入三強後,碰到bloodywall和“拯救者”要如何備戰了,畢竟就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們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撐過第一輪。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生出了一些情緒,失落、遺憾,還有……無能為力。


    就像當年他因為長板速降受傷後,迴到賽場,不管努力到何種程度,某些客觀因素的存在,都會讓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閉了會兒眼睛,決定不再繼續往下想。


    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仰頭靠在椅背上放空,腦子裏忽然冒出陳境的臉來,於是坐起來,掏出手機,撥打了語音。


    對方秒接,沒有寒暄,上來就問:“你還好嗎?”


    林嘉享一愣,笑起來:“我?我很好啊,受傷的不是我,我有什麽不好的。”


    “我是說你心情怎麽樣,”陳境直白道,“我看到了周耀奇受傷的過程,感覺傷得挺重,明天是不是不能參賽了?”


    “嗯,他膝蓋脫位了,腫得厲害,”說完,林嘉享又故作輕鬆道,“可比我在沙芭被沙排悶那一下子嚴重多了。”


    陳境沒笑,隻是問:“那你打算怎麽辦?明天場上少一個人,還有那麽多迴合,隊員壓力會很大。”


    唔,林嘉享眉毛往上抬——


    這是規則都研究明白了?


    “哈哈,”他笑了兩聲,“那也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上,誰讓我們隊一共就五個人呢。”他無奈道,“人家都是六名隊員,就算傷一個,好歹有個替補,我們一個多餘的人都沒有,隻能四個人上去硬扛。”


    陳境安靜了幾秒,問:“很難吧?”


    林嘉享笑了一下,答:“嗯,很難。”


    是啊,很難——贏。


    “其實我們團隊現在之所以會麵臨這種局麵,問題主要出在我身上,”他看著窗外,“是我作為負責人考慮不周,或者說……是對這個比賽的重視程度不夠。”他抬頭望向h市僅有一顆星星的夜空,“很多隊伍都帶來了六名選手,每場派出五人,而我們隻有五個人。我一直很滿意現在的陣容,也沒打算為了應對這個比賽,多找一名替補,結果……今天就出了岔子。”他望著那顆星星,一眨不眨,“所以,這次迴去,我恐怕得趕緊再挖一到兩名成熟的高水平職業選手過來,萬一以後再遇到類似的狀況,我不想這麽被動。”


    陳境聽完,想了想,說:“我不反對你儲備人才,但我覺得你不能為了擴充團隊去降低選人標準。”


    電話對麵的林嘉享一愣。


    “現在跑酷團隊裏這幾個孩子,都是純新人起步,對嗎?你把這種青澀又有發展前景的孩子吸納過來,既方便培養,也方便管理。”陳境分析道,“就像俱樂部的教練團隊,我也見過不少人了,多少有些發言權。我能看出來,他們都是跟你目標一致、三觀契合的人,隻有這樣的人,才能陪伴俱樂部共同成長。如果你著急擴充團隊,考察不夠,招來的人萬一沒有團隊精神,不好管理,又或者做不到對你百分之百信任,那這人在團隊中不僅作用很小,還可能會給你招來麻煩。”


    陳境說完,電話那頭安安靜靜,隻有清淺的唿吸聲。


    她一怔:“林嘉享?”


    對方嗯了一聲:“在呢~”


    “怎麽不說話?是不是嫌我說多了?”


    對方明顯一愣:“呃……啊?”


    “我沒有對你指手劃腳的意思,隻是以旁觀者的角度抒發一下看法。”


    “不是……”


    “我也不是覺得你這樣不對,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而且很充分,我隻是說說我的想法,”她又說,“如果你不喜歡,我向你道歉……”


    “哈哈,不是,陳境,陳境!”林嘉享笑出了聲,“你先等一下,聽我說!”


    “嗯,”女孩安靜下來,“你說。”


    “我覺得我現在最應該做的,不是招人,而是把你吸納過來,讓你跟我一起管理俱樂部,”林嘉享感歎,“你一來,發展立馬更上一層樓。”


    陳境愣了愣:“你願意聘用我?”


    “嗯~”


    “我還以為你覺得我說太多、管太寬了。”


    “沒有,不多,”林嘉享眉眼彎彎,“我喜歡聽你說。”


    還可以再多說點兒,他想,老板娘嘛,多說兩句應該的。


    “這樣,你說個數吧,”他笑,“工資開多少你能來?”


    “我不要錢,”陳境毫不猶豫道,“隻要你覺得我有用,我免費給你打工。”


    “啊?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女孩語氣堅定,“我說過我屬於你,那你可以任意調遣、隨意使用我。”


    “……”


    林嘉享愣了愣,噗嗤一聲笑了。


    “任意調遣”倒還好,可“隨意使用”……


    可就有點兒那啥了啊……


    “行,”他語氣輕快起來,“那等我迴去,要好好‘使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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