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聲“哢噠”，一個穿著白色風衣的女人推門走了進來。
她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頭臉極小，長相精致甜美，一頭長發被隨意挽成一個低發髻，手裏拎著一枚精致的香奈兒小包。
白皙小巧的耳垂上戴著一對月白的珍珠耳環，耳朵裏還塞著藍牙耳機。
女人動作輕柔地在門口脫掉高跟鞋，彎腰打開鞋櫃，拿出拖鞋。可就在準備關櫃門的時候，她忽然一愣，關門的手也霎時一頓。
下一秒，她再次探頭往鞋櫃裏望——除了林嘉享的各式滑板鞋之外，鞋櫃裏還有一雙黑色馬丁靴。
雖說這種鞋不分男女，但……這雙鞋的碼數也就36、37的樣子。
章安潔看了看那雙黑色的小靴子，直起身，換上拖鞋，抬手摘下了藍牙耳機——
屋內的音響開著，播放著節奏輕快的英文歌，而且很暖和，應該是自己開了暖氣。
章安潔心有疑慮，但還是不緊不慢地脫掉風衣，掛在了門口的衣櫃裏。
她尋著音樂聲往裏走，走過玄關，走進客廳。
她是芭蕾舞老師，腳步本就很輕，拖鞋踩在灰色的橡木地板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她來到客廳，入眼即是有些淩亂的沙發。
黃灰格紋的毛毯隨意堆放著，靠墊也不在原本的位置上，而且——
沙發扶手上，搭著一件……女孩的內衣？
章安潔盯著那內衣看了幾秒，眉毛抬得老高。
哈，林嘉享，真行啊你！
客廳麵積很大，以至於她第一眼並沒有看見人在哪兒。
她的視線在客廳裏逡巡了一圈，終於尋到了人——
在開放式廚房裏。
那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男孩站著，女孩坐在料理台上，兩人有著明顯的體型差，男孩把女孩遮擋得嚴嚴實實，隻能看到有兩條長腿從他身體兩側垂下來，脖子上還掛著一雙修長的手臂。
章安潔看著男孩的背影，他沒穿上衣，雪白的後背上有淡淡的青紫色痕跡。
怎麽還受傷了？
出於母親的本能，章安潔的第一反應是立即上前詢問兒子的情況，但她剛走了兩步就停住了。
嗯……不太合適……
雖然從她這裏還是看不清女孩的臉，但已經能夠看出他們在做什麽了。
親得夠結實的，她想，完全看不見嘴在哪兒。
章安潔又悄悄往旁邊邁了兩步，這樣就能看到女孩的臉了。
非常漂亮，大方明豔的美人，長發飄逸，劉海兒輕盈，睫毛很長，雖然閉著眼睛，卻依然能看出來是個大眼睛姑娘。
至於嘴長什麽樣……托兒子的福，她一點兒都看不見。
女孩皮膚白皙，身材修長卻不幹癟，尤其此刻隻穿了一件寬大的t恤，一雙大長腿完全暴露在外。
嗯，真人比照片上還漂亮。
就在章安潔津津有味地品著這幅畫麵之際——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這是……
章安潔往料理台旁邊看，隻見一隻小鍋裏做著水，水已經滾開，咕嘟咕嘟冒著泡。
嗬嗬，林嘉享你也太忘我了，水開成這樣了，都不帶管一下的？
她翻了個白眼，深唿吸，叫了一聲：“林嘉享。”
然而……
五秒鍾過去了，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人家倆人該幹嘛幹嘛，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哈！是她嗓門兒不夠大嗎？
章安潔心下無語，清了清嗓子，提高分貝，又喊：“林、嘉、享！”
這一次，林嘉享聽見了。
他愣了愣，恍惚間覺得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屬於自己親媽的聲音。
不會吧？
不可能吧？？
不應該啊！！！
以至於一時間他懷疑自己幻聽了。
可想起那天在鯨島便利店裏，陳韜韜突然冒出來的一幕……
他眼睛霎時睜開了，腦袋後仰著跟陳境分開，然後迴頭往身後望。
這一望不要緊，他直接驚呆了，半天才找迴自己的嘴。
“不，不是……媽？！”
媽……
陳境也睜開了眼睛，但因為還沒看見章安潔，所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男朋友這一聲“媽”是什麽意思。
“怎麽了？”
林嘉享扭著頭，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於是好奇地從他肩上探出頭來。
啊！
這，這是……
客廳與廚房的交界處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苗條的身形搭配著一張娃娃臉，整個人看起來優雅又不失可愛。
她穿著一條純黑的絲質襯衫，領口有綁帶，下麵是一條頗為飄逸的米色闊腿褲，極白的麵容上化著精致的妝，一雙小鹿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陳境呆住了。
這張臉……她見過。
在林嘉享給她看過的那張全家福上。
照片上的美麗女人此刻就站在距離她三米左右的地方，用那雙跟她男朋友幾乎一模一樣的小鹿眼望著她，對她點頭，唇角揚起一個甜美的笑容。
陳境嘴角牽了牽，下意識想要迴以微笑，但剛一動，就意識到自己胳膊還掛在林嘉享脖子上，腳……還若有似無地蹭著他的大腿根……
她霎時慌了，一把推開麵前的男孩，飛快地從料理台上跳下來。
她一邊把自己身上這件屬於男朋友的、隻能堪堪蓋住臀部的t恤使勁往下扯，一邊語無倫次道：“媽……不是不是，阿姨！不好意思！我去換件衣服！”
她尷尬極了，衝章安潔潦草地笑笑，轉身就往臥室跑。
林嘉享被推得一個趔趄，哎了一聲，但陳境根本不理他，就像聽到午夜十二點鍾聲後的灰姑娘，落荒而逃的身影瞬間消失於走廊盡頭。
他呆怔地看了一會兒，叉腰歎氣，迴身看向突然出現的章女士。
而此時，章安潔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心情……很是複雜。
這些年來，林嘉享從來沒在男女問題上讓她這個當媽的操過心。
這事放在小時候來講是個優點，但如今他已經二十四歲，還在美國上了那麽多年學，身處那種性開放的社會環境中，竟然一個女朋友都沒交過，說出來基本沒人會相信。
一開始她也不信，覺得林嘉享隻是不願意說這些，畢竟以自己兒子的各項條件來講，在戀愛上他不可能沒有選擇。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發感覺到林嘉享說的是真話，他真的不談戀愛，而且在章安潔看來，原因不光是他自己說的沒時間、沒精力，她甚至覺得他看起來壓根兒就對女孩沒興趣，這就多少讓章安潔開始擔心了。
自己的兒子長得那麽帥，如果……那就……
她覺得自己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她越想越擔心，越想越害怕，於是就跟餘江川打聽，結果對方告訴她，林嘉享確實沒談過戀愛，但事情也不是她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章安潔不理解，卻也沒辦法。
林嘉享大學期間，放假迴國，她假模假式地帶著他見過幾個自己的學生，個頂個的漂亮，因為練芭蕾，氣質更是好，但兒子一個都不感興趣。
時間久了，她甚至泄氣地想，如果兒子哪天真帶迴來一個男生，她……也不是不能接受，雖然……打心眼裏還是很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前幾天，事情忽然出現了轉機。
林嘉享破天荒地在朋友圈發了一組照片，而且是女孩的照片。
她有些激動，看到的第一時間就給他去了消息。但消息發出去後，她又覺得還是先不要刻意去問，畢竟是戀愛初期，她不應該給他們壓力。
但她還是忍不住發自內心地感謝這位能把自己六根清淨的兒子，拉進萬丈紅塵的女英雄！
本想著先讓兩人自由發展，結果——
哈哈，天公作美，她今天不過是在這附近辦事，路過上來看看，竟然就讓她撞上現場直播了！
想到這裏，她頓感欣慰。
唿，從今天這一幕來看，之前確實是她多心了，畢竟……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她那看起來無欲無求的兒子——正常得不行！
“媽，你好久沒來了，”林嘉享關了火，又拿起手機關掉音樂，向章安潔走來，“今天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章安潔迴神，走到沙發前坐下：“怎麽？我是你媽，不是想來就來嗎？”她抬眼看了看林嘉享光著的上身，“後背怎麽了？”
“被球悶了一下，”男孩摸了下後背，“已經快好了。”
她點點頭，下巴一揚：“你先去找件衣服穿上，再說話。”
林嘉享哦了一聲，走到沙發旁，粲然一笑：“媽，你……起來一點兒唄？”
章安潔翻了個白眼，屁股往旁邊挪，眼看著兒子從靠墊後麵拽出來一件t恤。
林嘉享將t恤抖開，往身上一套，隨意抓了兩下頭發，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好嘛，他的視線正好落在了沙發扶手上。
呃，那是……陳境的內衣？
沒錯，他想起來了，是他早上親手摘下來放在那兒的……
“我去……”
他大驚，霎時臉紅到脖子根。
來不及多想，他一步上前，探身把自己女朋友的內衣飛快地從章安潔眼皮子底下拽了過來。
他迅速把手背到身後，可一時間根本找不到地方藏，最後隻能匆匆卷了卷，胡亂塞進了自己短褲側麵又長又深的口袋裏。
這一波操作是真把章安潔看愣了，她怔了怔，差點兒笑出聲來。
我說兒子啊，你可真是又純又萌！
藏完陳境的內衣，林嘉享明顯鬆了口氣，他深唿吸，揉了揉腮幫子，往落地窗邊一靠，好整以暇地等著親媽問話。
章安潔逆光看著兒子高大挺拔的身影：“你這算提前迴來嗎？”
林嘉享嗯了一聲：“我倆自己迴來的，餘江川他們還在m國。”
章安潔點頭，隨後雙手抱胸，倚著沙發靠墊：“剛才那個……是你朋友圈發的姑娘哈？”
“啊……”林嘉享愣了愣，低頭笑了一下，“是。”
唔……
章安潔點頭，眉毛一挑：“你倆這算同居了，是吧？”
這話問得直白，沒拐一個彎。
林嘉享抿著嘴唇，觀察章安潔的神情，見對方一臉淡然，嘴角若有似無地勾著。
這表情……
感覺是在……
調笑？
既然如此……
林嘉享沒找措辭，直接點頭承認：“對，我要求她搬來跟我一起住的。”
哎喲，這一臉的大義凜然。
說完，似乎還嫌不夠，他又補充：“我離不開她，一天都不行。”
“噗！”
章安潔直接笑噴了：“我說林嘉享，你急什麽？我什麽都沒說啊，我什麽時候管過你這些事？”
是沒管過，主要是以前也沒有“這些事”。
“那你……就是沒有意見，是吧？”窗邊的義士伸出隻腳，試探河水的深淺。
章安潔嗬嗬兩聲，調侃道：“這是你家，住不住的我說了算？”
嗯，你說了不算，而且……我也不聽～
林嘉享頓時笑開了花，站直身體，衝著章安潔微微躬身：“感謝理解，章女士。”
章安潔嗤笑一聲，看著兒子漂亮的小鹿眼彎成了兩個月牙，她忽然又想起他褲兜裏的女孩內衣來……
“你們……注意安全。”她說。
林嘉享一愣，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臉又肉眼可見得紅了。
“嗯，”他點了下頭，“知道。”
可剛答應完，他就想起今天早上，他跟陳境在沙發上……
啊……
看到兒子臉紅發愣，章安潔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了，於是話鋒一轉：“她叫什麽名字？”
“啊？”林嘉享看過來。
“你女朋友，”章安潔仰頭看著他，“叫什麽名字？”
“陳境，”林嘉享說，“耳東‘陳’，環境的‘境’。”
“俱樂部認識的？”
“不是。”
不是？
這個答案與章安潔預想得不太一致。
可沒等她發問，林嘉享就說：“我們在沙芭認識的。”
沙芭？！
這次章安潔是真的驚訝了——
在沙芭認識的，那豈不是……從認識到現在……才十來天？
十來天就發展到了這種程度？？？
“我對她一見鍾情，”林嘉享看得出她在想什麽，“我第一次見到她，就知道她是我想要的女孩。”
章安潔依舊張著嘴。
“媽，你怎麽那麽驚訝？”林嘉享有些無奈，“在國外旅行的時候，剛好碰到自己喜歡的人，這事兒很稀奇？”
呃……倒也不算稀奇，章安潔合上嘴，心想，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她是哪兒人？”她沒再糾結。
“她老家是s市的，”林嘉享答道，“但她是b大的本碩，這些年一直在b市。今年研究生剛畢業，以後都會留在b市工作。”
b大？這是她父親章浩程的學校，全中國唯二的頂尖高等學府之一。
章安潔驚訝之餘不禁點頭——如果是這樣，那確實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子。
“媽，你知道嗎？她是學環境工程的，”林嘉享說這話時眼睛在發亮，“b大的環境工程，我姥爺的學院！”
謔！那可真是天大的緣分了。
“這麽說……”章安潔粗略算了一下，“你倆同歲？”
“嗯，差不了幾天。”確切說是一個半月。
章安潔想了想，又問：“她在哪兒工作？”
“北三環邊上的科技環保所，”林嘉享迴答，“我們提前迴來就是因為她過兩天要入職。”
“那她爸媽呢？”章安潔不經意地問，“都在s市？”
聽到這個問題，林嘉享沒有立刻迴答，他目光筆直地看著對方，過了一會兒，才說：“在她小時候，爸媽就去世了。”
啊……
講實話，章安潔聽到這個答案是驚訝的，她挺會看人的，從兒子朋友圈的照片和剛才那短暫的接觸中她能感覺到，這個女孩得體大方，身上有股勁兒，完全不像是無父無母的孩子。
當然，她迅速把這份驚訝收進了心裏，隻是點了點頭。
她是個聰慧又開明的母親，才不會揪著兒子女朋友的隱私不放。
她決定不再打探陳境的私事，挑眉看著林嘉享：“你要是真心喜歡，就好好相處下去，不要欺負完人家，再做對不起人家的事。”
林嘉享驚了：“媽，你說什麽呢？我是那種人嗎？！”
“我知道你不是，就是醜話說前頭，提醒你一下。”
“哈！”
……你這提醒可真多餘……
林嘉享鼓了鼓腮幫子，直視著沙發上的母親：“我對她感情很深，也很認真，我是要結果的。”
哎喲，章安潔眉毛一下挑得更高了，心想，你直接說準備娶迴家就完了唄？
“行，我點到為止。”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章安潔自覺沒必要再提醒什麽，於是她站起來，抬腳往廚房走，邊走邊總結道：“其實你眼光還蠻好的。”
“哈哈，那還用說？”林嘉享一聽這話立馬飄了，“我這眼光就是絕了好嗎？！”
哎喲喲，我這一句話直接給你吹到外太空了。
章安潔沒再說什麽，步履輕盈地飄到冰箱前。
“你迴來買什麽吃的沒有？用不用我給你們做頓……”說著，她拉開了冰箱門，“……飯。”
空空如也，幹淨得就像新買的。
見章安潔一動不動站在冰箱前，林嘉享走過去，趴在料理台上，神情無辜：“媽，我今天淩晨才到家，哪有時間買菜啊？”
章安潔將冰箱關上，迴身看著他。
“去沙芭之前我也不可能在冰箱裏存食物啊，”他繼續解釋，“一去這麽久，迴來不都得壞了啊。”
此時，章安潔已經抱起了胳膊。
“那什麽……媽，你真不用給我們做飯，”林嘉享誠心勸道，“你要是今天不忙，就去聽聽音樂會，看看演出，練練瑜伽，畫會兒畫……我這兒真不勞你操心。”
見章安潔依舊原地不動，板臉盯著他，他無奈地抓了兩把頭發：“主要是……你那做飯水平……”他越說聲音越小，“真的……比較……一般。”
“哈！”
終於說實話了是吧？！
以為我多愛給你做呢？？？
說實在的，年輕時的章安潔挺喜歡做飯的，隻可惜沒什麽天賦。結婚後還報料理班學過，結果上完兩個月，去爸媽家“小露了一手”，母親黎穎慧在嚐完她做的糖醋排骨後，問道：“小潔，你那個廚藝課的錢還能退嗎？”
章安潔氣壞了，讓林硯評價一下她的菜怎麽樣，結果老公想了半天，來了一句：“可能……再上一段時間課會更好？”
要不是從小就極度寵愛女兒的章浩程，一下子就把那盤糖醋排骨端了過去，說了句“安安做的菜老爸喜歡吃，都給我留著，我包圓兒”——估計她當時就直接暴走了。
過了大概一年多，林嘉享出生了，她學著做過輔食，孩子吃得很好，她特別開心。
兒子是十月出生，月份不上不下，但全家都覺得早上學比晚上要好，於是，當時不到三歲的林嘉享就被送去了幼兒園。
幼兒園是姥爺章浩程安排的，每天接送的人是姥姥黎穎慧，所以那段時間，林嘉享經常住在姥姥姥爺家裏，周末章安潔和林硯才把他接迴來。
就這樣過了大半年。
那時候，林硯和章安潔家裏請了阿姨，做飯的事情章安潔已經許久沒插手。
直到有一天，她把林嘉享接迴家，孩子說餓了，正好趕上那天阿姨放假，於是她決定親自給兒子做一碗麵。
這個麵她見黎穎慧做過，林嘉享喜歡吃，而且步驟簡單，她信心滿滿。
麵做好了，她看著低頭吃麵的林嘉享，滿懷期待地問：“怎麽樣？好吃吧？”
孩子沒猶豫，直截了當迴答：“好吃！”
聲音洪亮，擲地有聲。
她開心壞了，抱著兒子長滿卷毛的小腦袋，親了又親，決定以後每個周末都給他做。
就這樣又過了大半年，林嘉享從三歲長到了四歲。
一個周末的下午，當她又把麵端到兒子麵前的時候，兒子安安靜靜看著這碗麵，過了一會兒，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似的，仰頭看著她。
“媽媽，我不餓。”他說。
“不餓？”章安潔一愣，“沒關係，那先放著吧，你去玩吧。”
在阿姨的看護下，林嘉享騎著小自行車出門了，在把麵端去廚房的路上，章安潔偷偷嚐了一口——
媽呀！她差點兒被酸哭！
酸勁兒過去，打結一般的表情終於鬆緩之後，她才明白，原來酸到這種程度的麵，兒子已經忍著吃了大半年……
迴憶就此打住。
此時，站在林嘉享家廚房裏的章安潔，做了幾次深唿吸，平心靜氣後，幹幹巴巴道：“那行，我走了，你倆自生自滅吧。”
她打開水龍頭洗了手，一邊拽出張廚房紙擦手，一邊白了林嘉享一眼。
她從廚房出來，徑直往門口走去。
“媽，你沒生氣吧？”林嘉享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我不是不愛吃你做的飯，主要是晚上我答應給陳境做飯的，這種表現的機會你就別跟我搶了唄？”
章安潔走到玄關，坐到換鞋凳上：“我可沒生氣，我自己什麽水平心裏有數，你小時候那個麵的事，我記憶猶新。”
“哈哈，那個麵挺好吃的，”林嘉享笑起來，“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兒酸。”
那是有點兒酸嗎？？？
章安潔又白了他一眼。
林嘉享雙手插兜倚在牆邊，看著低頭換鞋的章安潔。
“你不等陳境出來打個招唿再走？”他問。
“下次吧，”章安潔穿好高跟鞋，站起來，“我今天弄得人家小姑娘怪尷尬的，等有時間再好好見一麵。”說完，她挑眉看著林嘉享，“你不是要跟人家天長地久嗎？這樣一來，見麵的機會不有的是？”
“啊……”一說到今天的“尷尬”，林嘉享不禁皺眉，“媽，你下次來的時候，能不能……故意弄出點兒聲啊？”見她一臉疑惑，他又解釋，“是這樣，你練跳舞的，走路太輕，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挺嚇人的。”
“哈！”
穿著高跟鞋的章安潔氣勢一下起來了，她抬手往林嘉享腦袋上敲：“你自己音樂放那麽大聲，還賴我走路輕？”
“沒有，我不是賴你，我就是提醒，”林嘉享歪頭躲開，“以後你來的時候，提前給我打個電話，別直接開門就進，”他頓了頓，“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章安潔剛想問“你們準備什麽”，話還沒出口，她就明白過來。
想起那淩亂的沙發和被匆匆塞進褲兜的內衣，章安潔翻了個白眼——
當我多愛看你們呢？？？
“行行行，我以後來提前通知您，好吧？”她叉腰看著小山一般的兒子，“不經您允許我絕不擅自開門，行嗎？”
“章女士，謝謝您的配合，”林嘉享笑起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就知道您最善解人意了。”
他從一旁的衣櫃裏拿出章安潔的風衣幫她穿上，又把櫃子上的香奈兒小包遞到她手裏。
“媽，路上小心啊。”他說。
章安潔哼了一聲，拉開門，迴頭：“林嘉享，我可提醒你，你倆要幹什麽迴屋裏幹去，”她挑眉看著兒子，“來之前提前通知的事，我會轉達給你爸和你姥姥姥爺，但保不齊你姥姥姥爺上了歲數，哪天沒想起來通知，就突然來你這裏。這一進門……好家夥！心髒病都得犯了！”
林嘉享聽到“要幹什麽迴屋裏幹去”的時候，臉已經紅透了。
不是……
章女士，你說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簡單粗暴了？？？
他一邊嗯嗯嗯，一邊把臉別到一旁：“行了，知道了，你別說了。”
哎喲喲，還不好意思了？
看著兒子白裏透紅的臉，章安潔眉毛抬得更高了：“還有，既然跟女朋友住在一起，你倆平時還不能自己做點兒飯嗎？買點兒菜往你那冰箱裏放一放，那不是擺設。”章安潔最後往屋裏望了一眼，“沒事多展示展示你那廚藝，保證你女朋友往後更愛你！”
她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樣子，頭臉極小，長相精致甜美，一頭長發被隨意挽成一個低發髻，手裏拎著一枚精致的香奈兒小包。
白皙小巧的耳垂上戴著一對月白的珍珠耳環，耳朵裏還塞著藍牙耳機。
女人動作輕柔地在門口脫掉高跟鞋，彎腰打開鞋櫃，拿出拖鞋。可就在準備關櫃門的時候，她忽然一愣，關門的手也霎時一頓。
下一秒，她再次探頭往鞋櫃裏望——除了林嘉享的各式滑板鞋之外，鞋櫃裏還有一雙黑色馬丁靴。
雖說這種鞋不分男女，但……這雙鞋的碼數也就36、37的樣子。
章安潔看了看那雙黑色的小靴子，直起身，換上拖鞋，抬手摘下了藍牙耳機——
屋內的音響開著，播放著節奏輕快的英文歌，而且很暖和，應該是自己開了暖氣。
章安潔心有疑慮，但還是不緊不慢地脫掉風衣，掛在了門口的衣櫃裏。
她尋著音樂聲往裏走，走過玄關，走進客廳。
她是芭蕾舞老師，腳步本就很輕，拖鞋踩在灰色的橡木地板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她來到客廳，入眼即是有些淩亂的沙發。
黃灰格紋的毛毯隨意堆放著，靠墊也不在原本的位置上，而且——
沙發扶手上，搭著一件……女孩的內衣？
章安潔盯著那內衣看了幾秒，眉毛抬得老高。
哈，林嘉享，真行啊你！
客廳麵積很大，以至於她第一眼並沒有看見人在哪兒。
她的視線在客廳裏逡巡了一圈，終於尋到了人——
在開放式廚房裏。
那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男孩站著，女孩坐在料理台上，兩人有著明顯的體型差，男孩把女孩遮擋得嚴嚴實實，隻能看到有兩條長腿從他身體兩側垂下來，脖子上還掛著一雙修長的手臂。
章安潔看著男孩的背影，他沒穿上衣，雪白的後背上有淡淡的青紫色痕跡。
怎麽還受傷了？
出於母親的本能，章安潔的第一反應是立即上前詢問兒子的情況，但她剛走了兩步就停住了。
嗯……不太合適……
雖然從她這裏還是看不清女孩的臉，但已經能夠看出他們在做什麽了。
親得夠結實的，她想，完全看不見嘴在哪兒。
章安潔又悄悄往旁邊邁了兩步，這樣就能看到女孩的臉了。
非常漂亮，大方明豔的美人，長發飄逸，劉海兒輕盈，睫毛很長，雖然閉著眼睛，卻依然能看出來是個大眼睛姑娘。
至於嘴長什麽樣……托兒子的福，她一點兒都看不見。
女孩皮膚白皙，身材修長卻不幹癟，尤其此刻隻穿了一件寬大的t恤，一雙大長腿完全暴露在外。
嗯，真人比照片上還漂亮。
就在章安潔津津有味地品著這幅畫麵之際——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這是……
章安潔往料理台旁邊看，隻見一隻小鍋裏做著水，水已經滾開，咕嘟咕嘟冒著泡。
嗬嗬，林嘉享你也太忘我了，水開成這樣了，都不帶管一下的？
她翻了個白眼，深唿吸，叫了一聲：“林嘉享。”
然而……
五秒鍾過去了，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人家倆人該幹嘛幹嘛，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哈！是她嗓門兒不夠大嗎？
章安潔心下無語，清了清嗓子，提高分貝，又喊：“林、嘉、享！”
這一次，林嘉享聽見了。
他愣了愣，恍惚間覺得聽到了一個熟悉的、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屬於自己親媽的聲音。
不會吧？
不可能吧？？
不應該啊！！！
以至於一時間他懷疑自己幻聽了。
可想起那天在鯨島便利店裏，陳韜韜突然冒出來的一幕……
他眼睛霎時睜開了，腦袋後仰著跟陳境分開，然後迴頭往身後望。
這一望不要緊，他直接驚呆了，半天才找迴自己的嘴。
“不，不是……媽？！”
媽……
陳境也睜開了眼睛，但因為還沒看見章安潔，所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男朋友這一聲“媽”是什麽意思。
“怎麽了？”
林嘉享扭著頭，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於是好奇地從他肩上探出頭來。
啊！
這，這是……
客廳與廚房的交界處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苗條的身形搭配著一張娃娃臉，整個人看起來優雅又不失可愛。
她穿著一條純黑的絲質襯衫，領口有綁帶，下麵是一條頗為飄逸的米色闊腿褲，極白的麵容上化著精致的妝，一雙小鹿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陳境呆住了。
這張臉……她見過。
在林嘉享給她看過的那張全家福上。
照片上的美麗女人此刻就站在距離她三米左右的地方，用那雙跟她男朋友幾乎一模一樣的小鹿眼望著她，對她點頭，唇角揚起一個甜美的笑容。
陳境嘴角牽了牽，下意識想要迴以微笑，但剛一動，就意識到自己胳膊還掛在林嘉享脖子上，腳……還若有似無地蹭著他的大腿根……
她霎時慌了，一把推開麵前的男孩，飛快地從料理台上跳下來。
她一邊把自己身上這件屬於男朋友的、隻能堪堪蓋住臀部的t恤使勁往下扯，一邊語無倫次道：“媽……不是不是，阿姨！不好意思！我去換件衣服！”
她尷尬極了，衝章安潔潦草地笑笑，轉身就往臥室跑。
林嘉享被推得一個趔趄，哎了一聲，但陳境根本不理他，就像聽到午夜十二點鍾聲後的灰姑娘，落荒而逃的身影瞬間消失於走廊盡頭。
他呆怔地看了一會兒，叉腰歎氣，迴身看向突然出現的章女士。
而此時，章安潔正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心情……很是複雜。
這些年來，林嘉享從來沒在男女問題上讓她這個當媽的操過心。
這事放在小時候來講是個優點，但如今他已經二十四歲，還在美國上了那麽多年學，身處那種性開放的社會環境中，竟然一個女朋友都沒交過，說出來基本沒人會相信。
一開始她也不信，覺得林嘉享隻是不願意說這些，畢竟以自己兒子的各項條件來講，在戀愛上他不可能沒有選擇。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發感覺到林嘉享說的是真話，他真的不談戀愛，而且在章安潔看來，原因不光是他自己說的沒時間、沒精力，她甚至覺得他看起來壓根兒就對女孩沒興趣，這就多少讓章安潔開始擔心了。
自己的兒子長得那麽帥，如果……那就……
她覺得自己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她越想越擔心，越想越害怕，於是就跟餘江川打聽，結果對方告訴她，林嘉享確實沒談過戀愛，但事情也不是她想的那樣。
那是哪樣？章安潔不理解，卻也沒辦法。
林嘉享大學期間，放假迴國，她假模假式地帶著他見過幾個自己的學生，個頂個的漂亮，因為練芭蕾，氣質更是好，但兒子一個都不感興趣。
時間久了，她甚至泄氣地想，如果兒子哪天真帶迴來一個男生，她……也不是不能接受，雖然……打心眼裏還是很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不過，令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前幾天，事情忽然出現了轉機。
林嘉享破天荒地在朋友圈發了一組照片，而且是女孩的照片。
她有些激動，看到的第一時間就給他去了消息。但消息發出去後，她又覺得還是先不要刻意去問，畢竟是戀愛初期，她不應該給他們壓力。
但她還是忍不住發自內心地感謝這位能把自己六根清淨的兒子，拉進萬丈紅塵的女英雄！
本想著先讓兩人自由發展，結果——
哈哈，天公作美，她今天不過是在這附近辦事，路過上來看看，竟然就讓她撞上現場直播了！
想到這裏，她頓感欣慰。
唿，從今天這一幕來看，之前確實是她多心了，畢竟……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她那看起來無欲無求的兒子——正常得不行！
“媽，你好久沒來了，”林嘉享關了火，又拿起手機關掉音樂，向章安潔走來，“今天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章安潔迴神，走到沙發前坐下：“怎麽？我是你媽，不是想來就來嗎？”她抬眼看了看林嘉享光著的上身，“後背怎麽了？”
“被球悶了一下，”男孩摸了下後背，“已經快好了。”
她點點頭，下巴一揚：“你先去找件衣服穿上，再說話。”
林嘉享哦了一聲，走到沙發旁，粲然一笑：“媽，你……起來一點兒唄？”
章安潔翻了個白眼，屁股往旁邊挪，眼看著兒子從靠墊後麵拽出來一件t恤。
林嘉享將t恤抖開，往身上一套，隨意抓了兩下頭發，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好嘛，他的視線正好落在了沙發扶手上。
呃，那是……陳境的內衣？
沒錯，他想起來了，是他早上親手摘下來放在那兒的……
“我去……”
他大驚，霎時臉紅到脖子根。
來不及多想，他一步上前，探身把自己女朋友的內衣飛快地從章安潔眼皮子底下拽了過來。
他迅速把手背到身後，可一時間根本找不到地方藏，最後隻能匆匆卷了卷，胡亂塞進了自己短褲側麵又長又深的口袋裏。
這一波操作是真把章安潔看愣了，她怔了怔，差點兒笑出聲來。
我說兒子啊，你可真是又純又萌！
藏完陳境的內衣，林嘉享明顯鬆了口氣，他深唿吸，揉了揉腮幫子，往落地窗邊一靠，好整以暇地等著親媽問話。
章安潔逆光看著兒子高大挺拔的身影：“你這算提前迴來嗎？”
林嘉享嗯了一聲：“我倆自己迴來的，餘江川他們還在m國。”
章安潔點頭，隨後雙手抱胸，倚著沙發靠墊：“剛才那個……是你朋友圈發的姑娘哈？”
“啊……”林嘉享愣了愣，低頭笑了一下，“是。”
唔……
章安潔點頭，眉毛一挑：“你倆這算同居了，是吧？”
這話問得直白，沒拐一個彎。
林嘉享抿著嘴唇，觀察章安潔的神情，見對方一臉淡然，嘴角若有似無地勾著。
這表情……
感覺是在……
調笑？
既然如此……
林嘉享沒找措辭，直接點頭承認：“對，我要求她搬來跟我一起住的。”
哎喲，這一臉的大義凜然。
說完，似乎還嫌不夠，他又補充：“我離不開她，一天都不行。”
“噗！”
章安潔直接笑噴了：“我說林嘉享，你急什麽？我什麽都沒說啊，我什麽時候管過你這些事？”
是沒管過，主要是以前也沒有“這些事”。
“那你……就是沒有意見，是吧？”窗邊的義士伸出隻腳，試探河水的深淺。
章安潔嗬嗬兩聲，調侃道：“這是你家，住不住的我說了算？”
嗯，你說了不算，而且……我也不聽～
林嘉享頓時笑開了花，站直身體，衝著章安潔微微躬身：“感謝理解，章女士。”
章安潔嗤笑一聲，看著兒子漂亮的小鹿眼彎成了兩個月牙，她忽然又想起他褲兜裏的女孩內衣來……
“你們……注意安全。”她說。
林嘉享一愣，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臉又肉眼可見得紅了。
“嗯，”他點了下頭，“知道。”
可剛答應完，他就想起今天早上，他跟陳境在沙發上……
啊……
看到兒子臉紅發愣，章安潔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了，於是話鋒一轉：“她叫什麽名字？”
“啊？”林嘉享看過來。
“你女朋友，”章安潔仰頭看著他，“叫什麽名字？”
“陳境，”林嘉享說，“耳東‘陳’，環境的‘境’。”
“俱樂部認識的？”
“不是。”
不是？
這個答案與章安潔預想得不太一致。
可沒等她發問，林嘉享就說：“我們在沙芭認識的。”
沙芭？！
這次章安潔是真的驚訝了——
在沙芭認識的，那豈不是……從認識到現在……才十來天？
十來天就發展到了這種程度？？？
“我對她一見鍾情，”林嘉享看得出她在想什麽，“我第一次見到她，就知道她是我想要的女孩。”
章安潔依舊張著嘴。
“媽，你怎麽那麽驚訝？”林嘉享有些無奈，“在國外旅行的時候，剛好碰到自己喜歡的人，這事兒很稀奇？”
呃……倒也不算稀奇，章安潔合上嘴，心想，畢竟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她是哪兒人？”她沒再糾結。
“她老家是s市的，”林嘉享答道，“但她是b大的本碩，這些年一直在b市。今年研究生剛畢業，以後都會留在b市工作。”
b大？這是她父親章浩程的學校，全中國唯二的頂尖高等學府之一。
章安潔驚訝之餘不禁點頭——如果是這樣，那確實是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子。
“媽，你知道嗎？她是學環境工程的，”林嘉享說這話時眼睛在發亮，“b大的環境工程，我姥爺的學院！”
謔！那可真是天大的緣分了。
“這麽說……”章安潔粗略算了一下，“你倆同歲？”
“嗯，差不了幾天。”確切說是一個半月。
章安潔想了想，又問：“她在哪兒工作？”
“北三環邊上的科技環保所，”林嘉享迴答，“我們提前迴來就是因為她過兩天要入職。”
“那她爸媽呢？”章安潔不經意地問，“都在s市？”
聽到這個問題，林嘉享沒有立刻迴答，他目光筆直地看著對方，過了一會兒，才說：“在她小時候，爸媽就去世了。”
啊……
講實話，章安潔聽到這個答案是驚訝的，她挺會看人的，從兒子朋友圈的照片和剛才那短暫的接觸中她能感覺到，這個女孩得體大方，身上有股勁兒，完全不像是無父無母的孩子。
當然，她迅速把這份驚訝收進了心裏，隻是點了點頭。
她是個聰慧又開明的母親，才不會揪著兒子女朋友的隱私不放。
她決定不再打探陳境的私事，挑眉看著林嘉享：“你要是真心喜歡，就好好相處下去，不要欺負完人家，再做對不起人家的事。”
林嘉享驚了：“媽，你說什麽呢？我是那種人嗎？！”
“我知道你不是，就是醜話說前頭，提醒你一下。”
“哈！”
……你這提醒可真多餘……
林嘉享鼓了鼓腮幫子，直視著沙發上的母親：“我對她感情很深，也很認真，我是要結果的。”
哎喲，章安潔眉毛一下挑得更高了，心想，你直接說準備娶迴家就完了唄？
“行，我點到為止。”
人家話都說到這份兒上，章安潔自覺沒必要再提醒什麽，於是她站起來，抬腳往廚房走，邊走邊總結道：“其實你眼光還蠻好的。”
“哈哈，那還用說？”林嘉享一聽這話立馬飄了，“我這眼光就是絕了好嗎？！”
哎喲喲，我這一句話直接給你吹到外太空了。
章安潔沒再說什麽，步履輕盈地飄到冰箱前。
“你迴來買什麽吃的沒有？用不用我給你們做頓……”說著，她拉開了冰箱門，“……飯。”
空空如也，幹淨得就像新買的。
見章安潔一動不動站在冰箱前，林嘉享走過去，趴在料理台上，神情無辜：“媽，我今天淩晨才到家，哪有時間買菜啊？”
章安潔將冰箱關上，迴身看著他。
“去沙芭之前我也不可能在冰箱裏存食物啊，”他繼續解釋，“一去這麽久，迴來不都得壞了啊。”
此時，章安潔已經抱起了胳膊。
“那什麽……媽，你真不用給我們做飯，”林嘉享誠心勸道，“你要是今天不忙，就去聽聽音樂會，看看演出，練練瑜伽，畫會兒畫……我這兒真不勞你操心。”
見章安潔依舊原地不動，板臉盯著他，他無奈地抓了兩把頭發：“主要是……你那做飯水平……”他越說聲音越小，“真的……比較……一般。”
“哈！”
終於說實話了是吧？！
以為我多愛給你做呢？？？
說實在的，年輕時的章安潔挺喜歡做飯的，隻可惜沒什麽天賦。結婚後還報料理班學過，結果上完兩個月，去爸媽家“小露了一手”，母親黎穎慧在嚐完她做的糖醋排骨後，問道：“小潔，你那個廚藝課的錢還能退嗎？”
章安潔氣壞了，讓林硯評價一下她的菜怎麽樣，結果老公想了半天，來了一句：“可能……再上一段時間課會更好？”
要不是從小就極度寵愛女兒的章浩程，一下子就把那盤糖醋排骨端了過去，說了句“安安做的菜老爸喜歡吃，都給我留著，我包圓兒”——估計她當時就直接暴走了。
過了大概一年多，林嘉享出生了，她學著做過輔食，孩子吃得很好，她特別開心。
兒子是十月出生，月份不上不下，但全家都覺得早上學比晚上要好，於是，當時不到三歲的林嘉享就被送去了幼兒園。
幼兒園是姥爺章浩程安排的，每天接送的人是姥姥黎穎慧，所以那段時間，林嘉享經常住在姥姥姥爺家裏，周末章安潔和林硯才把他接迴來。
就這樣過了大半年。
那時候，林硯和章安潔家裏請了阿姨，做飯的事情章安潔已經許久沒插手。
直到有一天，她把林嘉享接迴家，孩子說餓了，正好趕上那天阿姨放假，於是她決定親自給兒子做一碗麵。
這個麵她見黎穎慧做過，林嘉享喜歡吃，而且步驟簡單，她信心滿滿。
麵做好了，她看著低頭吃麵的林嘉享，滿懷期待地問：“怎麽樣？好吃吧？”
孩子沒猶豫，直截了當迴答：“好吃！”
聲音洪亮，擲地有聲。
她開心壞了，抱著兒子長滿卷毛的小腦袋，親了又親，決定以後每個周末都給他做。
就這樣又過了大半年，林嘉享從三歲長到了四歲。
一個周末的下午，當她又把麵端到兒子麵前的時候，兒子安安靜靜看著這碗麵，過了一會兒，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似的，仰頭看著她。
“媽媽，我不餓。”他說。
“不餓？”章安潔一愣，“沒關係，那先放著吧，你去玩吧。”
在阿姨的看護下，林嘉享騎著小自行車出門了，在把麵端去廚房的路上，章安潔偷偷嚐了一口——
媽呀！她差點兒被酸哭！
酸勁兒過去，打結一般的表情終於鬆緩之後，她才明白，原來酸到這種程度的麵，兒子已經忍著吃了大半年……
迴憶就此打住。
此時，站在林嘉享家廚房裏的章安潔，做了幾次深唿吸，平心靜氣後，幹幹巴巴道：“那行，我走了，你倆自生自滅吧。”
她打開水龍頭洗了手，一邊拽出張廚房紙擦手，一邊白了林嘉享一眼。
她從廚房出來，徑直往門口走去。
“媽，你沒生氣吧？”林嘉享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我不是不愛吃你做的飯，主要是晚上我答應給陳境做飯的，這種表現的機會你就別跟我搶了唄？”
章安潔走到玄關，坐到換鞋凳上：“我可沒生氣，我自己什麽水平心裏有數，你小時候那個麵的事，我記憶猶新。”
“哈哈，那個麵挺好吃的，”林嘉享笑起來，“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兒酸。”
那是有點兒酸嗎？？？
章安潔又白了他一眼。
林嘉享雙手插兜倚在牆邊，看著低頭換鞋的章安潔。
“你不等陳境出來打個招唿再走？”他問。
“下次吧，”章安潔穿好高跟鞋，站起來，“我今天弄得人家小姑娘怪尷尬的，等有時間再好好見一麵。”說完，她挑眉看著林嘉享，“你不是要跟人家天長地久嗎？這樣一來，見麵的機會不有的是？”
“啊……”一說到今天的“尷尬”，林嘉享不禁皺眉，“媽，你下次來的時候，能不能……故意弄出點兒聲啊？”見她一臉疑惑，他又解釋，“是這樣，你練跳舞的，走路太輕，突然出現在我身後……挺嚇人的。”
“哈！”
穿著高跟鞋的章安潔氣勢一下起來了，她抬手往林嘉享腦袋上敲：“你自己音樂放那麽大聲，還賴我走路輕？”
“沒有，我不是賴你，我就是提醒，”林嘉享歪頭躲開，“以後你來的時候，提前給我打個電話，別直接開門就進，”他頓了頓，“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章安潔剛想問“你們準備什麽”，話還沒出口，她就明白過來。
想起那淩亂的沙發和被匆匆塞進褲兜的內衣，章安潔翻了個白眼——
當我多愛看你們呢？？？
“行行行，我以後來提前通知您，好吧？”她叉腰看著小山一般的兒子，“不經您允許我絕不擅自開門，行嗎？”
“章女士，謝謝您的配合，”林嘉享笑起來，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就知道您最善解人意了。”
他從一旁的衣櫃裏拿出章安潔的風衣幫她穿上，又把櫃子上的香奈兒小包遞到她手裏。
“媽，路上小心啊。”他說。
章安潔哼了一聲，拉開門，迴頭：“林嘉享，我可提醒你，你倆要幹什麽迴屋裏幹去，”她挑眉看著兒子，“來之前提前通知的事，我會轉達給你爸和你姥姥姥爺，但保不齊你姥姥姥爺上了歲數，哪天沒想起來通知，就突然來你這裏。這一進門……好家夥！心髒病都得犯了！”
林嘉享聽到“要幹什麽迴屋裏幹去”的時候，臉已經紅透了。
不是……
章女士，你說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簡單粗暴了？？？
他一邊嗯嗯嗯，一邊把臉別到一旁：“行了，知道了，你別說了。”
哎喲喲，還不好意思了？
看著兒子白裏透紅的臉，章安潔眉毛抬得更高了：“還有，既然跟女朋友住在一起，你倆平時還不能自己做點兒飯嗎？買點兒菜往你那冰箱裏放一放，那不是擺設。”章安潔最後往屋裏望了一眼，“沒事多展示展示你那廚藝，保證你女朋友往後更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