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林嘉享來沙芭的第十天,是陳境來沙芭的第九天,也是他們在主島的最後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知道這一天對他們很重要,今天的天氣格外好,可以說是這些天來,天氣最好的一次。


    又藍又淨,是顏料調都調不出來的夢幻色調。


    因為昨天下午補了覺,晚上也沒熬夜,兩人今天早早就起來為環島遊做準備。


    陳境收拾好自己,神清氣爽地站在窗前。


    她拉開窗簾,眼前是遼闊大海和如洗碧空,有兩朵形狀可愛的雲飄在空中,一朵像小鹿,一朵像兔子。


    陳境一下笑起來——這雲跟她乘出租車換酒店時看到的很像。


    林嘉享從洗手間走出來,一邊擦頭發,一邊走到陳境身後。


    “看什麽呢?”他把毛巾搭在肩上,胳膊從女孩身體兩側伸出,在身前打結。


    “你看這雲,”陳境摸摸他的手,指著天上那兩朵雲,“像不像小鹿和兔子?”


    小鹿?兔子?


    林嘉享緊盯窗外,努力想象,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鹿和兔的眉目。


    他努力分辨的樣子逗笑了陳境,她抬手摸他的下巴,勸解道:“沒關係,看不出來不用勉強。”


    “啊?”林嘉享一愣,有些尷尬,“也沒勉強,我真的能看出來……一點兒。”


    “遇見你的第二天,我去海灘找你,來的路上就看到這樣兩朵雲,”陳境邊說邊拿來手機,從相冊裏翻出照片展示給他看,“我拍下來了,你看像不像。”


    她將手機遞給林嘉享,但對方沒接。她側身迴頭,看到男孩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你剛才說什麽?”他問。


    “啊?”陳境一愣,一臉茫然,“我說什麽了?”


    “你說‘遇見你的第二天,我去海灘找你’,”他緊盯著她,一字一頓地確認,“所以,你來海灘,是為了——找、我?”


    陳境驚訝地張了張嘴,心說小夥子你這抓重點的能力可真不是蓋的!可見他瞳孔逐漸放大,臉上的表情越發驚詫,她噗嗤一聲笑了。


    “對,”她大方點頭承認,“我去海灘是為了找你。”


    她轉身麵向林嘉享,直視著他的眼睛:“其實剛遇見你的時候,我沒想著要跟你如何如何,可迴到酒店之後,我不停地想起你,想起你那天站在星空下的樣子。”她頓了頓,眼中帶笑,“於是我開始後悔,後悔自己走得太著急,沒有跟你要聯係方式。但我當時除了你的名字,不知道其他任何信息……”


    “等等等……等一下!”


    某人再次抓到了重點。


    “你知道我的名字?”林嘉享一聽這話更震驚了,五官都在抖,“你當時就知道我的名字?!”


    陳境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你忘了嗎?在我說請你吃飯的時候,餘江川忽然跑來,大喊一聲‘林嘉享’,我聽到了,也記住了。”她抬手幫他把驚掉的下巴合上,“雖然不能確定是哪三個字,但他作為一個b市人,好好說話的時候吐字還蠻清晰的,而且又是個大嗓門兒,這一聲‘林嘉享’喊得擲地有聲,我聽得很清楚。”


    “不是,這……”林嘉享試圖抽絲剝繭,“通過名字你也沒辦法知道我會出現在這片海灘吧?”


    “是啊,我就是不知道!”陳境樂不可支,“我不確定你在這兒,我是來碰運氣的!可能因為我心夠誠吧,老天爺感動了,就真讓我碰上了。”


    林嘉享依舊一臉懵:“你說詳細點兒。”


    “那天你幫我追迴包之後,我從你的身材和身手就能知道你有長期運動的習慣,而且還很擅長。後來餘江川來找你,他也是一副運動少年模樣,這就更加印證了我的猜想。我做過攻略,自然知道很多年輕人來沙芭都會去衝浪和潛水,而你們——我覺得更像是來衝浪的。”在林嘉享驚異的目光中,陳境兩手一攤,“所以那天我迴到酒店,上網查了沙芭主島上衝浪者最喜歡的海灘是哪裏——就是這兒,”她指了指身後的窗戶,那是他們幾天下來已經逐漸熟悉的海灘,“攻略裏,衝浪者最喜歡的海灘,這裏排名第一。”


    林嘉享聽到這裏,已經開始對自己女朋友的智商肅然起敬了。


    “所以第二天我就來啦,”陳境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海獅一樣給自己鼓起掌來,“如果不是在這兒一下就碰見了你,我或許還會去排名第二的海灘碰碰運氣。”


    難怪他倆能在匆匆告別後的第二天就奇跡般地重逢,這並非純屬天意,而是——


    “事在人為嘛~”


    陳境調皮一笑,抬手摟住他的脖子,腳尖一踮,湊到他耳邊:“liam,before you came into my life,i missed you so bad.”


    啊……


    小鹿又融化了,直接變成了一張大網,把他的兔子包在了裏麵。


    ……


    沙芭主島不算小,一天環島自然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於是兩人商量了一下,決定就沿著他們所在的西南線,把附近沒有去到、值得一看的景致都好好看看。


    林嘉享從海灘旁的一家摩托車租賃店裏租了一輛外觀很拉風的全黑大摩托,這是一家正規租車行,租車是要看國際駕照的。


    他把老板給的兩個頭盔裏裏外外擦拭幹淨,然後將其中一個扣在了陳境腦袋上。


    “你會騎?”在林嘉享給她的頭盔調鬆緊時,陳境看著旁邊的兩輪機車,心有戚戚焉,“這車看起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哈?”林嘉享一愣,噗嗤一聲笑了,“騎摩托車是一項技能,哪有鬧著玩兒一說?”


    既然是這樣,那……


    “你剛給他看的駕照是汽車的吧?”陳境一針見血地指出,“汽車跟摩托車能一樣嗎?”


    林嘉享挑眉,臉上寫著“哎喲你很懂嘛”。


    “就像自行車跟三輪車,”陳境一臉認真,“我明明自行車已經騎得很好,可小時候第一次騎三輪車的時候,還是直接騎到了旁邊水溝裏。”


    “……”


    你別太可愛!


    “哈哈哈哈!”林嘉享大笑,他已經給陳境的頭盔扣好了插扣,正要把另一頂往自己頭上扣,“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拿你的安全冒險。”他跟她解釋,“首先,我的國際駕照是包含摩托車的,其次,我之前在美國的時候騎過這種摩托,沒問題的,你要相信我。”


    唔,既然你這麽說……


    “好,”陳境點頭,“我相信你。”


    林嘉享把陳境抱上車,然後穩穩地把摩托車開上了海岸公路。


    陳境在後麵抱著他的腰,下巴搭在他肩上,海風將她頭盔下露出的發尾高高吹起,像一條舞動的狐狸尾巴。


    “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個飯?”


    “好!我想去你上次給我買麵那家店!可以嗎?”


    林嘉享側過臉來,雖然他戴的是全盔,但陳境知道他在笑。


    “當然可以!”他大聲說。


    摩托車駛進市區,拐過幾個路口,到達了那家粉麵店。


    招牌上是一串不知所雲的英文字母,第二排的小字中有個“noodle”,昭示了店鋪的經營方向。


    林嘉享牽著陳境走進去,點餐台後麵的人還是他上次來時那位老板。


    看到林嘉享,對方笑容可掬,微微躬身向他致意。


    他記得他。


    也是啊,林嘉享心想,除了帥以外,他還事兒多。


    “我要你上次給我點的那個麵,”陳境摘下頭盔放到旁邊的椅子上,“要一模一樣的。”


    “遵命,女士。”


    她接過林嘉享解下的頭盔,看著他快步走到點餐台前。


    老板:“你好。”


    林嘉享:“你好。”


    老板:“女朋友很漂亮。”


    林嘉享:“啊,謝謝~”


    “今天要什麽樣的麵?”對方的笑容意味深長,“跟上次一樣?什麽都不放?”


    “哈哈,”林嘉享笑著點頭,嗯了一聲,“兩碗,一模一樣的。”


    點餐完畢,他迴到座位,陳境立即伸長胳膊,手擺到桌上。他立刻笑了,很有默契地抓住,將她兩隻手全部攏在掌心裏。


    “那老板跟你說什麽?”陳境問。


    “哦~”林嘉享馬上心領神會,“說我女朋友特別特別漂亮。”


    啊,嘴這麽甜呢?今天的小費不會少的。


    “他記得你。”陳境說。


    陳述語氣,而非疑問。


    “哈!可不是嗎,”林嘉享笑了一聲,“估計是我事兒太多了。你是不知道,我那天提了多少要求,這不能有那不能放,他肯定在心裏抱怨這中國人真是麻煩,然後就順便記住我了。”


    “你都提了什麽要求?”陳境好奇。


    林嘉享把那天跟老板說的話大致重複了一遍,陳境聽完就笑了。


    站在商家的角度看,是挺事兒的,但站在女朋友的角度,能被這樣細致認真地對待,她感到很幸福。


    “陳境,其實我有個問題想問你,”林嘉享忽然說,“尤其是早上知道了你來海灘是特意來找我之後,我就有點兒好奇,我們第一次見麵那晚,我是哪裏吸引到你了?”


    總不會隻是因為臉吧?他想。


    雖然喜歡他的臉沒什麽不對,但……他潛意識裏並不希望得到這樣的答案。


    而陳境聽到這個問題時,沒有絲毫遲疑,直截了當作答:“你記不記得,那天晚上,我們一起走在小巷裏,因為星空很美,於是我忍不住停下來拍了一張照片。”她拿出手機,調出照片放在桌上,“放下手機的那一刻,我忽然看到你站在星空下,迴頭望著我。你的眼睛亮得出奇,整個人都像一塊會發光的鑽石。我看呆了,感覺那是我見過最美的畫麵。”她看著林嘉享的眼睛,“後來迴到酒店,我不停地想起這一幕,一遍又一遍……那時我便確信,我喜歡上了你,就在那個瞬間。”


    天啊,太浪漫了。


    林嘉享迴想起那個他們沿著海岸公路,狂奔到麥當勞避雨的早晨,渾身濕漉漉的,頭發都在滴水。


    這件事在很多女孩眼裏多少會有些狼狽,可在陳境眼裏,這便是頂級的浪漫。


    是啊,她本身是個浪漫的人,她追求的愛情當然也是一種浪漫的感覺。


    她喜歡在雨中的海岸公路上奔跑,也喜歡暴雨後的海上彩虹,自然也會喜歡星空下他的迴眸……


    她渴望靠近美好的事物,因為這些事物能讓她感覺到——安全。


    就像那架療愈過童年夢魘的舊鋼琴。


    “你呢?”陳境問,“我是哪裏吸引到你了?”


    林嘉享迴過神來,笑了:“我比你更早,早在你給我菠蘿汁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你當時看了我一眼,就那一眼,就讓我開始惦記你。”


    陳境笑起來,眨著亮晶晶的大眼睛:“那現在呢?我這樣看著你,還能找到當時那個感覺嗎?”


    “當然,”林嘉享很肯定,“我每次看著你的眼睛,都是當時的感覺,隻會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境哦了一聲,輕輕在他手心撓了一下:“可你那天都沒有要我的聯係方式,我以為隻是我單方麵對你有想法。如果不是第二天在海灘上看見你見到我時的表情,我還真的沒什麽自信能跟你走到一起。”


    “你走的時候我懵了,腦子裏一片空白,”林嘉享嘴角扯了一下,有些無奈,“我從來沒主動跟女孩搭訕或者要過電話,我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你離開之後,我覺得自己蠢到了極點,竟然就這樣讓你走了。所以第二天在海灘上見到你,我開心得不得了,趕緊加了你的微信,不能讓你再消失。”


    那天兩人在巷子裏分別,林嘉享揣著菠蘿汁迴到海灘,毫不意外地被餘江川調侃,他故作淡定地迴了一句——“人家對我沒興趣”。可此話一出,一陣失落感席卷而來,讓他驟然感到無所適從。


    後來,在bobby’s cookie裏,李詩向他要這罐菠蘿汁,他想也不想,直接一口迴絕,甚至不願意讓她碰這罐子一下。


    晚上迴到房間,他關燈上床,床頭櫃上,菠蘿汁的包裝罐一直在反光。


    他無言地看著,滿腦子都是陳境笑起來的樣子。


    他睡不著更忘不掉,渾身難受。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在這個異國海島上,他對一個在街頭偶遇、僅有一麵之緣的女孩動心了。


    心動,是什麽感覺?


    是不斷想起、難以忘記、一直惦念,以及想要靠近的感覺。這種感覺在林嘉享之前活過的二十四年中,從來不曾體會過。


    在這個注定失眠的夜裏,他在黑暗中歎氣,捶胸頓足地責怪自己沒用,連個女孩的聯係方式都不好意思要。


    就算拉不下臉來加微信,簡單交換下姓名、問問行程計劃、第二天打算去哪玩兒之類的……也好啊!


    明明他倆當時聊得很好,他也很想要問她的名字跟行程來著……


    現在好了,除了知道對方是個中國同胞之外,他沒有一丁點兒人家的個人信息。這就意味著如果他們在沙芭不能再遇見,那迴國之後就更無可能。


    中國那麽大,她來自哪個城市、會在哪一天乘坐哪趟航班、幾時離開……他一無所知。


    這樣……要如何才能再遇到?


    “嗬嗬。”


    他拍著自己的腦門兒想,林嘉享,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笨蛋!


    那時,他並不知道陳境究竟怎麽看他,但他整晚都沉浸在再也見不到對方的失落中,無法自拔。


    那是他二十四年來唯一一次心動啊,可就這樣因為自己的被動錯失了。


    這一刻,他甚至覺得連床頭櫃上反光的菠蘿汁,都在提醒著他有多蠢!


    他相麵一樣盯著那飲料罐子,然後——唿啦一下坐了起來。


    他開燈,把菠蘿汁拿過來,撕開拉環,仰脖喝了一口——他真的很討厭菠蘿,所以大概是潛意識裏的自我保護機製啟動了,他這一口沒喝進去多少。


    是喝得太少了還是味道就那樣?


    不知道。


    但這一口他真沒嚐出來什麽。


    哈,林嘉享鬱鬱寡歡地想,這是不是意味著他以後的生活,會因為錯失這個女孩而變得寡然無味???


    我真是……!!!!!


    他忽然有些生氣,不知道是氣自己還是氣菠蘿汁,反正他拿起菠蘿汁走到了洗手台前,罐口一歪,裏麵棕黃色的液體隨之傾瀉而出……


    “你把飲料倒了?”聽了林嘉享的講述,陳境麵露驚訝,“為什麽不直接連罐子一起扔掉?”


    “罐子……”林嘉享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留著。”


    陳境一愣:“你留著?放哪兒了?”


    “行李箱裏。”他迴答。


    陳境沒說話,隻是看著他,若有所思。


    “你沒有不開心吧?”林嘉享覺得她神色有些奇怪,馬上開始檢討,“我知道,我不該把飲料倒掉,這個行為不好,我以後不會了……”


    “不是,跟這沒關係,”陳境打斷他,鄭重其事道,“主要是……你不怕有螞蟻循著甜味兒,鑽進你箱子裏嗎?”


    “啊?”他愣了愣,有些跟不上節奏。


    “那是含糖飲料,又粘又甜,螞蟻最喜歡這種東西了。”陳境板著臉嚇唬他。


    林嘉享徹底愣住了,隻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他嘴唇微張,一臉不知所措。


    女孩忍住好笑,繼續嚇唬他:“你那麽愛幹淨,如果箱子裏進了螞蟻,你的衣服、鞋、各種物品,全都會被螞蟻爬……”


    “不是!不是!”林嘉享忽然像活過來了一樣,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那個罐子我洗了,洗得可幹淨了!我往裏麵擠了洗手液,找了個牙刷,伸進去刷了兩遍!然後又在水龍頭底下衝了半天,什麽都沒剩下!真的!”


    這下陳境愣住了,然後——她開始大笑,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


    “林嘉享,”她豎起個大拇指,“我對你,真的——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


    林嘉享鼓著腮幫子,心想,可不是無話可說嗎?你光剩下笑了。


    不過……


    “這個罐子的意義現在不同了,”他說,“一開始我是拿它當個紀念品保存的,但現在……”他眉毛一抬,宣布,“它可以算是咱倆的定情信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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