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裏,李悅低著頭,眼淚不停地往下掉。她全身都在發抖,她既害怕又後悔,可是時光沒辦法到倒迴到她調換毒藥的那一刻。


    “李悅,描述一下你的作案經過。”林司言問道。


    “方雪青有婦科病,她會按時吃藥。她吃的藥是膠囊的,我隻需要換掉膠囊裏的粉末就行。”李悅沙啞著聲音交代罪行


    “她去酒店那天,我趁她不注意,偷偷調換了她的藥。我以為她死在酒店裏,你們肯定找不到證據懷疑我。”


    “你怎麽會有毒藥?”


    李悅擦了擦眼淚,“偷的!我是從楊雨紅那裏偷來的。


    我早就發現楊雨紅有問題,她這個人非常冷血,但是她最近一段時間總去喂小貓小狗食物,這肯定有問題!


    有天我趁她洗澡忘關櫃子,偷偷翻了她的東西,我在她櫃子裏找到了一包白色粉末。我偷偷倒出了一點。我以為她在服用違禁品,我想去舉報她!讓她退學!


    可當天晚上,我聽說學校裏最近死了好幾隻流浪小動物。我突然明白了,那些粉末是毒藥,楊雨紅要用它殺人。而且她要殺的肯定是方雪青。因為方雪青經常在實驗室裏帶頭霸淩她!


    我也想方雪青死。所以我沒有告發她。後來你們過來調查,我也繼續幫她隱瞞。我不想她這麽快被你們抓走,因為方雪青還沒有死!”


    “你跟方雪青不是朋友嗎?你為什麽這麽恨她?”


    李悅情緒變得激動起來,她咬牙切齒道:“我把她當成好朋友,可她卻背叛我!明明那天是我陪她去醫院看病,她轉頭卻跟我男朋友造謠說她陪我去看病,害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了!她就是妒忌我有男朋友,而她隻能去陪一個老男人!”


    即使這樣,李悅依舊沒跟她鬧掰。因為在她媽媽生病去世的那段時間,是方雪青一直陪著她,還借錢給她。她一直記得方雪青對她的好,默默消化掉方雪青對她的各種有意無意的傷害。


    “毒奶茶事件後,方雪青笑著對我說,那款奶茶特別難喝,她根本不會喝,她原本是點給我喝的,還說我命真大。那一瞬間,我心中的怒火再次被點燃了!如果不是那個倒黴的小偷拿走了奶茶,死的人就是我了!


    她差點害死了我,但是她卻沒有任何愧疚!之前也是,她害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但她甚至都沒有跟我說一聲對不起。她毫不在意我的想法!”


    怨恨在相處的點滴中一點點累積,最終堆積成巨大的仇恨。


    在李悅偷到毒藥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想過很多種毒死方雪青的辦法。她沒有動手,不是因為她念舊情,也不是因為她善良,而是她沒有勇氣去那樣做。


    可後來,憤怒衝昏了她的頭腦。她覺得楊雨紅都敢殺人,她也可以!用膠囊下毒不會留下任何證據,毒藥也是楊雨紅的,警察根本查不到她身上。


    可得知方雪青被送進醫院後,她又非常後悔,那可是她的朋友啊,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陪伴她的唯一的朋友!


    李悅顫抖著嗓音問道:“林警官,她死了嗎?”


    林司言反問道:“你希望她死嗎?”


    李悅沒有迴答,她也不清楚答案。如果方雪青沒死,她或許又會後悔,為什麽不把那兩顆膠囊都換成毒膠囊呢?


    ——


    那個飲水機裏檢測到了濃度很高的夾竹桃毒素。


    如果鄒文宇和他的學生如期參加了組會,那麽他們很可能都會遭遇不測。


    楊雨紅老家那邊也調查到了線索。她家附近的公園裏就有種植夾竹桃。


    跟她住一個樓的大爺大媽反映,國慶假期那段時間,他們看到楊雨紅提著一個黑色的垃圾袋上樓,從袋子形狀看,裏麵裝的很可能是植物。


    撿垃圾的大媽也反映,國慶期間,她在垃圾桶撿垃圾的時候發現了樹葉渣子。


    有了完整的證據鏈後,楊雨紅被帶到了審訊室裏。林司言和江寧希給她錄口供。


    楊雨紅仰著頭,目光呆滯,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


    林司言問道:“方雪青奶茶裏的毒和會議室飲水機裏的毒都是你下的嗎?”


    楊雨紅沒有迴答,她隻是呆呆地望著頭頂的燈光。


    “李悅已經跟我們坦白了,她偷偷翻過你的東西,在你的櫃子裏發現了毒藥。我們已經有了充足的證據指認你。”


    楊雨紅注視著林司言和江寧希,她問道:“林警官,江警官,你們相信公平嗎?”


    江寧希沒有迴答這個問題。她曾經訪談過很多罪犯,公平、正義這些概念被他們各種詮釋和詆毀,但江寧希很少跟他們去爭論這些。


    在公平、正義這種宏大的觀念麵前,每個人都會顯得渺小和無力。她隻做她能做到的事情,幫助她可以幫助的人。


    林司言道:“這個世界上隻有相對的公平,沒有絕對的公平。”


    “所以你也不相信。”楊雨紅冷笑了一下,“你們也隻是在維持表麵的秩序而已。”


    “我沒日沒夜地待在實驗室裏,為了那個實驗,我連我最愛的姥姥的葬禮都沒有參加。好不容易出了成果,我寫好的論文要讓給方雪青,我甚至都不能在上麵署名。


    我覺得這不公平,我拒絕了!但是那篇論文再也發不出去。我的努力變成了笑話。


    我去找鄒教授講道理,他蠻橫地說他就是道理,如果我再鬧下去,他就讓我延畢。


    後來,他就開始在組會裏排擠我,帶著實驗室裏的其他人一起貶低我。每次組會的開場白就是批鬥我……”


    她的語氣平靜,但卻淚流滿麵,她在訴說著自己的委屈,而她對麵的警察在靜靜地聽著,他們沒有讓她再忍忍,也沒有煩躁地打斷她。


    這段日子太黑暗了,她覺得無比窒息和壓抑,沒有人站在她這邊。她父母總是讓她妥協,說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是她太脆弱了,忍到畢業就好了。


    她的朋友有的工作了,有的結婚生孩子了,她一跟他們傾訴這個事情,他們就很不耐煩,半開玩笑半酸溜溜說她都研究生了,前途無量,這些隻是對她的考驗。


    她想起之前心理測試的那道題:如果她手裏有個可以毀滅世界的按鈕,她會按嗎?她會按的!


    絕望的她想要毀掉這個不公平的、冷漠的世界。


    “我原本計劃拿刀直接捅死他們!但那樣太血腥暴力了,大眾隻會覺得我是一個反社會的瘋子,然後同情那些被我殺死的真正的施暴者。


    後來我想到了下毒這種方式。大眾看不到他們慘烈的死狀,他們就會思考他們為什麽該死。


    我家那邊有很多夾竹桃,我就在家試著自己提純了一些毒素。為了檢測毒藥的效果,我把帶毒的火腿腸喂給學校的流浪貓狗吃。效果很好。


    那天,我聽到她跟外賣員吵架,她高高在上的語氣讓我覺得惡心!我再也忍不了了!我趁沒人的時候,偷偷往她的奶茶裏注射了毒藥。


    但沒想到老天爺都在幫她,那杯奶茶被人偷走了,禍害了一個無辜的人,也打亂了我的計劃。”


    林司言疑惑道:“既然你已經計劃在飲水機裏投毒,為什麽還要先毒死方雪青?”


    “我在給他們一個機會。”


    “什麽機會?”


    “如果方雪青的死,能夠揭露我們實驗室裏的黑暗,能夠還我一個公平,我就收手,放過他們。


    但是方雪青沒有死。後來我慢慢明白,你們警察也管不了這種事,學校隻會掩蓋這一切,我得不到我所要的公平和正義。所以我決定自己複仇!”


    “鄒教授是罪魁禍首,是施暴者,方雪青是既得利益者,而實驗室裏的其他人都是冷漠的旁觀者、是幫兇。他們都死有餘辜!”


    楊雨紅很清楚,隻有高調的自殺或者犯罪,才能稍微撕開一點裂縫,讓社會看到她的痛苦和悲哀。


    但他們看完之後,熱鬧退去,一切還是照舊,什麽也不會改變。


    就像一束光照進這座象牙塔,短暫地照亮了塔裏的黑暗,於是這束光就有了罪,很快就會被掐滅,像它沒有存在過一樣。


    會有人記得這束光嗎?


    不重要了。


    她唯一對不起的就是那些流浪貓和流浪狗,它們已經這麽慘了,還成了她複仇的犧牲品。


    楊雨紅清清楚楚地交代了她的罪行和作案動機。


    審訊結束前,江寧希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知道李悅偷了你的毒藥嗎?”


    楊雨紅的性格那麽謹慎,她不太可能沒發現別人碰了她的東西。


    楊雨紅注視著江寧希。她沒有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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