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王東學家,天更陰沉了,寒風不時吹來,溫度也低了很多。


    上了車,林司言丟給她一件軍大衣,“你要是冷就湊合穿上吧,這是剛買的,沒穿過。”


    前段時間流行軍大衣,李光耀看到了非要蹭熱度買一件,他自己買就算了,還拉著大家團購,於是林司言買了一件,打算天冷值班的時候當被子蓋。


    江寧希看了一眼這件毫無設計感、顏色老舊的棉衣,嫌棄地移開目光,繼續嘴硬道:“我不,哈秋,不冷。”


    “……”


    下了車,一陣寒風襲來,江寧希又打了個噴嚏。


    天好冷啊!


    江州的天氣太古怪了,氣溫永遠在很熱和很冷之間反複橫跳。


    她走了幾步,在寒風中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她對林司言道:“林隊,麻煩開下車鎖,我忘記拿東西了。”


    “忘記拿什麽了?”


    林司言又折迴去給她開了車門。


    江寧希拿出了那件軍大衣,猶豫了一會,穿了起來,然後把帽子摘了放車裏。


    難看的衣服,但很保暖。一穿上瞬間暖和了不少。


    林司言覺得好笑,“江顧問,你的穿搭原則呢?”


    “被冷風吹跑了。”


    “……”


    林司言看著江寧希,這件衣服對她來說有點大,但她硬是撐起來了,明明很普通的衣服,被她穿出了時尚大牌的感覺。


    林司言忍不住打趣道:“你現在是什麽蘑菇?”


    “醜陋的綠小舌菌。”雖然林司言依舊麵無表情,但江寧希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笑意。


    “……不醜。”林司言低聲道。


    江寧希正忙著扣大衣的扣子,沒聽清,“你說什麽?”


    “沒什麽。”


    “林隊,你別以為你是麵癱,我就讀不出你的情緒,你剛才就是在嘲笑我。”江寧希發現自己找到了破譯一個麵癱的情緒的方法——觀察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裏有很多情緒。


    林司言突然加快了腳步,不搭理她了。


    江寧希覺得他生氣了。不會吧,他真的那麽在意他的麵癱嗎?


    “林隊,麵癱不是缺陷,是上天賜給你的隱藏情緒的天賦。你不用自卑的。”


    江寧希加快腳步跟上他,她安慰道:“很多人想把自己變成麵癱都做不到,比如我,我就是太喜形於色了。誒,這導致從小別人都得看我的臉色。”


    “我沒有自卑。”他隻是有點困擾,別人沒辦法通過他的表情,看清楚他的喜怒哀樂。他的情緒被加密了。


    他偶爾也想給別人甩臉色,想用笑容表達開心,想在生氣和傷心的時候第一時間被人發現,而不是被迫情緒穩定、性格高冷、成熟穩重。


    “那你剛才為什麽突然不理我?”


    “天冷,說太多話,冷空氣容易進入唿吸道,嗓子疼。”


    明明就是生氣了。


    江寧希跟在他身後,“反正我現在可以讀懂你的表情了,你以後不準偷偷吐槽我。”


    “沒有吐槽你。”


    “別試圖欺騙一個心理學家。我可是相當擅長解讀別人的想法。”


    他們又去了王東學的學校。


    副校長接待了他們。


    他先是把王東學誇了一頓,“東學他是個好老師,特別盡職盡責,每次都是最後一個走,對班級的紀律也管得很嚴。嚴師出高徒嘛,他教的班,數學總是考前幾名,就沒有他抓不起來的班……”


    然後語氣微轉,“但東學有時候對學生過於嚴苛了,經常體罰學生。警察同誌,會不會是那些學生家長報複了東學?”


    林司言已經調查過那些被體罰過的學生和他們的家長,王東學死的那天,他們都有不在場證明。


    “王東學死之前有什麽異常行為嗎?”江寧希問道。


    副校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沒有吧,他這個人一直循規蹈矩的,那段時間他也一直很正常,沒見他有什麽不對勁的。”


    林司言和江寧希又詢問了王東學的同事。


    張老師道:“東學的死應該就是意外吧。他跑去抓胡峰,估計是為了泡酒。東學老家就有這玩意兒,很滋補的。”


    江寧希問道:“他之前也有去抓過胡蜂嗎?”


    “他小時候去抓過。他半年前還送了李副校長一罐胡蜂泡的酒呢。”張老師低聲嘟囔道,“沒準就是這罐酒讓他升的職。”


    “張老師,你別亂說。”一個女老師打斷他,“那是李副校長自己花錢買的。”


    “……”


    有個女老師道:“不對,王老師應該不敢去抓胡峰。他好像害怕蜜蜂,有次他去我們班上課,教室裏進了一隻小蜜蜂,他見到後,嚇得尖叫。學生們拿這件事嘲笑了他好久。”


    “那能一樣嗎,抓胡蜂是要戴裝備的,沒防護衣的正常人看到蜜蜂肯定都會怕啊。”張老師反駁道。


    江寧希問道:“除了尖叫,他還有什麽反應?”


    “我也不清楚具體情況,是我們班裏的學生說的。”


    江寧希和林司言又詢問了當時在場的學生。


    一個女學生繪聲繪色道:“當時王老師正在罵人,一隻小蜜蜂飛了進來,王老師聽到嗡嗡聲,臉色立刻變了,他大叫著讓我們打死這隻蜜蜂。結果,蜜蜂飛到了他的禿頂上……哈哈哈,笑死我們了,王老師一邊護著自己的禿頂,一邊滿教室跑,太搞笑了……”


    站在一旁的班主任惡狠狠地瞪她,憤怒地嗬斥道:“這很好笑嗎?你一個學生這樣嘲笑老師合適嗎?一點規矩都沒有。”


    女學生嚇得縮了縮脖子,不敢說話。


    江寧希讓她的班主任離開,然後問道:“你們都不喜歡王老師嗎?”


    “不喜歡。他特別兇,而且總是偏心男生。男生考了第一名,他就誇還是男生有學數學的天賦,女生要是考了第一名,他就說女生也有數學好的。太瞧不起人了。”


    “男生犯錯他就輕飄飄放過,女生犯錯他就重拳出擊。偏心都偏到太平洋了。所以這次蜜蜂事件,我們女生笑得可大聲了。不過,被他罰站了兩節課。”


    江寧希現在已經可以確定,王東學不是單純地害怕蜜蜂,而是有蜜蜂恐懼症。課堂的這次小事件讓他自尊心受挫,很可能加重他的焦慮。


    這也可能是他想要做出改變的契機。


    江寧希分析道:“這兩名死者都有恐懼症,並且近期都遭遇了與恐懼症有關的壓力性事件。這些事件,可能觸發死者被迫做出改變,也就是治療自己的恐懼症。”


    “你懷疑兇手是一名心理醫生?但他們的家屬都說他們沒有去看心理醫生。”


    “他們還有一個共性,自尊心都很強,即使他們去看心理醫生,也不會告訴身邊的人,而且還會千方百計地隱瞞。”江寧希分析道,“不過,兇手應該不是正規的心理醫生,他很可能沒有從業資格。”


    “為什麽?”


    江寧希道:“他的精神狀態不允許他正常工作。所以他很可能曾經是某位諮詢師的助理,或者是某個心理機構的接待人員,當然也有可能他本身就是恐懼症患者。他可以接觸到大量的恐懼症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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