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第二個周末,位於落基山脈的安切裏拉小鎮忽然熱鬧起來。


    鎮上僅有的三家旅店早已爆滿,大大小小的車輛還絡繹不絕的向這裏開進。為了不讓小鎮變成一個巨大的停車場,鎮上的唯一的警官不得不在距離安切裏拉三公裏處豎起了禁止車輛進入的警示牌。


    這一天是安切裏拉的節日,鬆鼠節。


    二百年前,一對白人夫婦為了躲避熊的襲擊誤入這片山穀,他們在山林裏奔跑了一天一夜,精疲力竭地倒在如今小鎮教堂的地方,唯一能做的就是乞求上帝讓他們早一些解脫。


    或許是他們的虔誠感動了上帝,一隻鬆鼠出現了,它從高高的鬆樹上掉下來……成為了那對夫婦腹中的食物。為了紀念這隻鬆鼠,每年的這個時候,安切裏拉的居民們都要舉行一個隆重而莊嚴的儀式。


    大部分在這裏出生或曾經在這裏居住的人們都會趕迴來參加鬆鼠節,然後吃上一頓美味並且免費的鬆汁魚大餐,喝幾杯醇美的杜鬆子酒,興高采烈地與穿行在小鎮僅有的幾條街道上迴味往昔;有些人拿起魚竿到鎮外聖.德普魯河畔垂釣,還有些幹脆端起獵槍,鑽進附近的山林裏碰運氣。


    運氣好的話,或許能打到一頭熊、一隻狼或山鹿;運氣不好的話,很可能會變成滋養這片山林的養分。


    這一天,也就成為安切裏拉最熱鬧的日子。也隻有在這一天,打獵是合法的。天知道,這些不辭辛苦驅車幾百甚至上千公裏趕來參加鬆鼠節的中,有多少是為了緬懷曆史?又有多少能合法的開槍射殺落基山裏的野生動物而來的?


    與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鬆鼠節安切裏拉鎮出現了不少大人物的身影。


    他們的車隊並沒有停留的意思,而是傳鎮而過,駛入安切裏拉南五公裏的那條私人公路。


    小鎮上的常駐居民知道,那條路通往十月莊園,那是屬於斯內爾家族的莊園。他們還記得,二十年前,斯內爾先生來到這裏從莊園的前任主人菲利普斯先生手裏取得了它的所有權。


    菲利普斯.安切裏拉先生是鎮長,他的先祖,就是發現並建立了安切裏拉鎮的那對夫婦。


    十月莊園內正在舉行酒會,三三兩兩的客人們端著酒杯在莊園內隨意遊走,禮貌而養眼的侍者穿梭逡巡,隨時準備為他們提供服務。雖然最重要的客人要到晚上斯內爾夫人舉辦的豪華party時才會出現,可這些提前趕到的客人們中也不乏身家億萬的商界精英與地位顯赫的政壇要員,以及星光熠熠的演藝明星。


    他們都是來為一對年輕的中國夫婦送行的,雖然,大部分客人都沒見過他們。


    明天,那對夫婦就要離開這裏,短時間內不會再迴來了。據說,斯內爾先生身上所發生的奇跡正是這對中國人所創造的。


    邁克.斯內爾先生五年前就因罹患絕症被判了死刑,可從去年十一月開始,邁克.斯內爾先生精神抖擻地出現在公眾麵前,絲毫看不出有半點被疾病困擾的跡象。最近數月,斯內爾與兒子博尼.斯內爾先生在世界各地穿梭,斯內爾家族旗下的公司、企業與歐美社交場合上都有他們的身影。


    斯內爾先生與博尼先生在美國的大部分時間都會選擇呆在十月莊園,為了方便私人飛機的起降,他們花費巨資對安切裏拉鎮外的簡易機場進行改造,買下了距離十月莊園十二公裏的一座屬於某超級富豪的度假莊園。


    很多人都知道斯內爾先生最喜歡的是五月莊園,斯內爾夫人每年在十月莊園停留的時間也不會超過兩個月,可自從斯內爾先生從上海返迴中國之後,斯內爾夫人就一直呆在十月莊園,甚少外出。


    這樣異常的舉動當然會引起一些朋友的關注。聖誕節前後,有數位與斯內爾先生交往密切的來到了這裏,他們都有個相同的特點:近期很少在公眾麵前露麵,不是身患重病或被某種惡疾折磨。


    一個月之後,這些人陸陸續續出現了,每個人的氣色看起來都相當不錯。


    某個隱秘而狹隘的圈子裏的人士都聽到了這樣的一個消息,並得到斯內爾夫人的證實:斯內爾家族請到了一位神秘的來自中國的東方醫生,他能治療世界上幾乎所有的疾病。


    於是,博尼.斯內爾與斯內爾夫人成為這個春天裏接到請柬最多的人。無論是保守的南加利福尼亞還是以金錢論英雄的曼哈頓,從巴黎有嚴格血統限製的頂級沙龍到英國充滿貴族遺風的城堡酒會,都似乎忘了幾年前的“那個不光彩的傳聞”,向斯內爾家族搖起橄欖枝,發出熱情的邀請。


    年輕而精力充沛的博尼當然不會拒絕這些邀請,這是一把金鑰匙,使他打開一座座華麗的古堡、建立屬於自己的人脈、成為斯內爾先生接班人的不二人選。


    曆來熱衷於類此場合的斯內爾夫人卻禮貌而含蓄地拒絕了,除了去年十月初的那次,她沒有舉辦過一次party。


    如果不是她有時會陪同斯內爾先生應酬家族與生意上的朋友,每個月都要去巴黎或羅馬的一些特定場所購置衣飾,有些人會認為美麗的斯內爾夫人選擇在十月莊園隱居了。


    能接到博尼的邀請到十月莊園做客,是這個春天大部分高級社交場合人士最盼望的了。


    博尼先生說,他確實有一位叫做“祝先生”的中國朋友,隻不過那位朋友選擇病人的條件相當苛刻,他能做的隻是“禮貌而親切的建議”,僅此而已。


    從二月到四月,真正得到受博尼邀請進入十月莊園的不過區區九個人。


    九個有三位當天就離開了,斯內爾夫人說“祝先生”不會為他們治療,至於為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其中有兩位在十月莊園呆了一周就離開了,他們中的一位被頭疼折磨了十年,那位女士每天晚上都要被咳嗽折騰的夜不能寐。他們曾去看過很多名醫,都沒什麽效果。可隻在十月莊園住了一周,糾纏他們多年的頑疾就徹底痊愈了。


    他們都是社交界的活躍人士,雖然對外宣稱不能透露十月莊園的任何信息,可一些小道消息卻逐漸流傳開來。


    據說,那位來自中國的“神醫李想”不是一個人,他的夫人不僅有驚人的美貌與良好教養,醫術也相當高明。據說,“祝先生”夫婦並沒有住在十月莊園,每天下午會到莊園陪斯內爾夫人喝下午茶。想請他們看病的病人隻能在喝茶的時候裝作“無意地提出來”,至於看不看,要看他們心情如何。


    據說,如果他們答應給某人看病,病人必須馬上支付一百萬美金;據說,他們不會給對中國抱有成見的人看病,哪怕你掩飾的再高明也沒用;據說……


    類似的據說還有不少,可大家都能確定的是,隻要他們答應了,任何疾病對這對中國夫婦來說都不是什麽問題。


    這個圈子說小相當的小,能進入的人一要看資產,二是要看家族傳承與曆史,三是要看口碑。


    說大也相當的大,特別是在美國。可無論是小圈子或大圈子都會自覺地遵循一些不成文的原則。


    四月中旬,社交界開始流傳另一條與“祝先生”有關傳聞。


    有位來自紐約的銀行家喝醉了,說他曾經因為肝癌接受過那對夫婦的治療,介紹人是雷曼參議員。想必對那段看病的經曆相當不愉快,銀行家不停地咒罵“祝先生”是個吸血鬼,不隻讓他支付了三百萬美金,還勒索了他一件幾年前在拍賣會上高價拍到中國瓷器。


    幾天後,那個銀行家跑去到十月莊園,要求麵見斯內爾夫人;斯內爾夫人卻拒絕見他。


    過了不到一周,那位銀行家又一次住進了醫院,他身上的癌細胞忽然複活了。這一次,他表示要願意支付一半的財產,隻要“祝先生”能原諒他“無意中的冒犯”,可換來的隻是冰冷的無視。


    大家都知道這個銀行家是誰,可沒人對他的遭遇表示同情。相反的是,雷曼參議員的應酬忽然多了起來。他是斯內爾家族的朋友,剛在某私人聚會上表示有意參選州長,這對於他的選舉布局來說,不得不說具有相當積極的意義。


    雷曼參議員也確實帶過幾位“密友”去十月莊園“短期度假”,從事後當事人對雷曼參議員的不餘餘力地支持判斷,效果應該不錯。


    四月底,又一條與“祝先生”有關的消息出現了。


    這次是年輕的高爾夫球員渡邊俊,據說,他之所能得到雷曼參議員的支持,是由於他的幹爹是“祝先生”。


    這條傳聞出現的突兀,卻很快得到了證實。先是某著名經紀公司為渡邊俊提供了一份“相當不錯”的合約,緊接著,他就接到了某超級體育用品品牌的合作邀請。


    五月的第一個周末,渡邊俊得到了他的第一座冠軍獎杯。


    十月莊園坐落在一個相對寬闊的山穀之中,山穀中部有一塊被辟為花園的高地,花園中有座鍾樓摸樣的涼亭。隻要天氣合適,這裏就是斯內爾夫人喝下午茶的所在。


    斯內爾夫人在這裏招待幾位朋友,有參議員雷曼夫婦,來自法國的漢密爾頓勳爵也在坐。他們正在等候“祝先生”。


    博尼從遠處走來,他將攥著的手套丟到涼亭外,慢悠悠地說:“他們走了。”


    “斯內爾先生知道嗎?”斯內爾夫人好像並不意外。


    “在機場通過電話,祝先生說國內有事。不過,他答應每半年見斯內爾先生一次。”博尼答道。


    邁克.斯內爾先生正在倫敦出席一個重要會議,本來博尼也要參加。可接到“祝先生”要走消息,博尼毫不猶豫地趕迴來了。


    雷曼參議員這才知道祝童先生與夫人已經走了,他有點沮喪:“太突然了。”


    “參議員,祝先生讓我轉告您:他會一直把您當做他的朋友。”斯內爾夫人道。


    “謝謝您,夫人。或許是我做的有點過分了?”雷曼失望地說。他明白了,這一次,祝童根本就沒打算見他以及他帶來的那兩位“密友”。


    “想讓他幫忙,應該先和他談談。雷曼先生,我記得,不久前,您曾經給我過這樣的忠告。”博尼伸開兩條長腿道。


    他盯著斯內爾夫人正操弄茶具的嫩白手腕,心裏有點蠢蠢欲動。


    春天裏,總會有些東西抑製不住地隨時有被觸發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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