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降臨,祝童緩步走上山峰,在墨玉旁坐下。


    天已經完全黑了,月亮還沒有升起,峽穀黑黢黢的,蝴蝶洞內透出的微光分外顯眼。


    抬頭仰望漫天繁星,幾許惆悵才下心頭,又上眉頭;葉兒拒絕寫字,朵花怎麽勸都沒用。


    祝童想了會兒,發覺暫時沒什麽好辦法,收斂起雜念,調整唿吸緩緩進入蓬麻境界。


    曲奇堅決不肯住進蝴蝶洞,他早早的就在洞外不遠支起帳篷,夏日衣著單薄,確實不太方便。


    蝴蝶洞內香風四溢,一盞汽燈掛在石壁上,燈下鋪開一溜鋪位,朵花身著性感的內衣,舒舒服服的在上麵打滾。


    葉兒還在水潭旁喂蝴蝶,對這個活動,她是樂此不疲。


    朵花下午非要呆葉兒爬山,可她沒幾步就跌下來了;葉兒倒是很輕鬆的攀到半山腰。蝶姨說,朵花的筋骨在上海養懶了。


    蝶姨撫著朵花的肩膀,那裏有一塊於腫。她看看葉兒,再看看自己的女兒,似乎在想一個很複雜的問題。


    蝶姨臉上閃過一絲蒼白,顫聲對葉兒說:“蘇小姐,替我把刀拿過來。”


    “什麽刀啊?”葉兒四處看看,身邊並沒有刀。


    “砍柴刀,在那裏。”蝶姨指著水潭角上,那裏堆著些農具和雜物。


    葉兒不在意的走過去,翻動幾下,果然看到一把砍柴刀。


    奇怪的是,這把刀的柄部嵌著一粒鵝的琥珀。


    山峰上,忽然冒出一聲悠遠的笛音。


    笛聲隻放出一個清亮的音符就戛然而止,空靈古拙的餘音如天闕徐開,在空靜的峽穀中縈繞往複,久久不熄。


    祝童睜開眼,低低的叫了聲:“凡星。”


    麵前果然坐著一位衣衫襤褸卻清爽幹淨的年輕道士。


    “你怎麽來了?”祝童笑問。凡星能在他不覺中坐在他對麵,修為到了何種境界且不說,隻這份空靈就與竹道士相差不遠了。


    “我一直在左近遊蕩。”凡星臉上多了分出塵的靜氣,眼睛裏的笑,與他頭頂的星星一般燦爛。


    “你……要走了嗎?”祝童很好奇又有點擔心地問。


    不知為什麽,他生怕凡星就這麽步竹道士的後塵,走出那最後一步。


    “師尊之風,山高水長。凡心之心未達師尊之萬一,修為距師尊何止千裏?此處無燈紅酒綠之喧擾,有清風明月之恬淡,隻有在此處才有凡心之空靈。入得凡塵,凡星還是一個凡人。


    祝童懂了,讚道:“神之格思,不可度思,你早晚要成仙。”


    “此話何解?”凡星詫異道。


    “這句話大有來曆,神之格思、不可度思乃是竹道士少年時掛在嘴邊的話。早晚要成仙,是家父對竹道士的評價。”祝童從懷裏取出木匣,拿出父親留下的信遞給凡星。


    凡星接過來,展開,細細的讀下去。隻要有一點星光,夜晚對凡心和祝童都算不得什麽。


    讀罷,凡星唇邊泛起微笑,雙手遞還祝童:“神之格思,不可度思。謝謝祝師兄,凡心拜讀此信,知曉師尊的仙跡,緣大於天。”


    祝童看到凡星袖中的竹笛,順手抽過來,在手裏把玩著。


    青青竹笛閃著波光潾潾,似剛在水中浸過。握在手裏,卻沉重異常。最奇的是,笛身上隻有一個音孔。


    “此竹乃墨竹之心,凡星用了兩月時間才尋得此竹,昨天剛打上第一個音孔。可巧,它的第一次試音也被祝師兄聽到了。”凡星不無自得的說。


    “不許和我搶。”祝童猛然冒出一句,高舉竹笛作勢威脅道:“不答應的話,我就把它丟下去。”


    “請便。”凡星眼都不眨,與祝童對視著。


    “不如這樣,距那個時候還有三十一個月,在最後一個月的時候,如果凡星師兄還沒走的話,我們再此比試一場,勝者才能上梵淨山。”


    “如此最好。”凡星伸手取過竹笛;“師尊有尺半竹刀,凡星如不能找到趁手的法器,也沒資格與祝師兄爭。它,還不夠資格。並非所有的竹子都能為笛。”


    祝童看到竹笛的瞬間,感到來自凡星的強大的威脅,他們爭的是一種危險莫測的資格。


    忽然之間,中原江湖就崛起了兩位有望與索翁達活佛比肩的年輕高手。他如果知道這個時候就有兩個年輕人在爭與他決戰的資格,一定要哭笑不得了。


    一束流星劃過星河,兩人都不禁抬頭仰視。星星點點,繞著初生的明月,神秘而蒼涼。這一刻,他們物我兩忘,似浸入觸手可及的星河。


    “咦!”凡星心有所惑,低頭看向蝴蝶洞方向。


    祝童也感到心神不寧,確切的說是蝶神在躁動,他叫聲“不好”,身體流星般拔地而起,撲向蝴蝶洞方向。


    蝴蝶洞內,葉兒握住了砍柴刀,一陣冰涼自手臂蔓延而上,直達頭頂。


    緊接著,她的全身都被這冰涼包圍,似乎掉進了一個冰窟。


    她嚇得渾身發麻,急迫的想要脫離這種感覺,想要叫卻發現張不開嘴。從頭頂到腳尖,每一寸肌肉都因為麻木而微微顫抖。


    “找到了嗎?”蝶姨的聲音傳進她的心底。


    葉兒不由自主的答道:“找到了。”


    說完這句話,葉兒夢一般覺得輕鬆了,她踏著軟軟的腳步走到蝶姨身邊,將砍柴刀遞過去。


    “孩子,我用不了了,今後再也用不了了。”蝶姨慈愛的看著她,慢慢伸出手,按住她的胸前。


    葉兒馬上覺得那裏燃起一團火,她的身體裏到處都火辣辣的。


    正此時,祝童闖進蝴蝶洞,看到這付場景,愣住了。


    該發生了已然發生了,葉兒變了,她手裏捧著神傳琥珀!蝶姨將蝶神傳給了葉兒!


    下午蝶姨討要神傳琥珀時他就應該有所察覺,之前,蝶姨對朵花說“這裏再也不是咱們的家”時,他就應該想到這個可能。蝶姨一直在猶豫,她要和王向幀結婚,就必須把蝶神傳出去,隻是沒想好是傳給朵花還是葉兒。


    現在,蝶姨終於決定了,她把蝶神傳給了葉兒。


    事情太過突然,祝童一時想不清楚,接受神傳後,那隻蝶神對葉兒來說,是好,還是壞?


    凡星也跟著走進來,他看著處於恍惚中的葉兒,又看看祝童,哈哈大笑三聲。


    祝童一步跨到葉兒麵前,拉住她的手腕。


    葉兒麵紅似火唿吸急促,呆呆的,沒有抗拒。


    祝童度一絲真氣進去,明白了葉兒體內的情況。他也經曆過神傳,這個時候,葉兒身體裏那團火燒的正旺,對外界的一切沒有絲毫感覺。


    隻是有點奇怪,蝶神本是一對,一隻紅蝶、一隻白蝶。那次神傳並不完全,結果就是紅蝶在他身上,白蝶還在蝶姨那裏。如果按照陰陽來分的話,紅蝶屬陽,白蝶是陰。葉兒胸前正有隻白蝶,她應該感到冷,而不是現在的火熱。


    祝童抽出龍星毫,準備用它的冷冽幫助葉兒。


    “跑。”蝶姨忽然說。


    “跑?”祝童停下將要刺入葉兒膻中穴的龍星毫,不解的問。


    “跑。”蝶姨很認真的點點頭;“媽媽傳給我時就叫我跑,我在山上跑了一天一夜。”


    祝童不再遲疑,拉起葉兒就跑。他剛想明白,葉兒體內的火熱不是來自白蝶,是她的身體對外來者抗拒的結果。白蝶陰涼,引動了她修煉有成的蓬麻功,凝聚起體內真火要燒灼掉蝶神。


    蝶神入體,葉兒的身體正處於與蝶神的爭鬥與融合的過程,這個時候,外來的任何幫助對她都是入侵,跑能產生熱量,是最好的選擇。


    峽穀本就不大,穀中溪流穿行亂石嶙峋,沒有大片的空地可供奔跑。如今又是黑夜,稍不留神就可能踏空或絆倒。


    祝童緊緊的拉住葉兒手腕,尋找每一處可供落足的空間,幾乎是拖著她跑,帶著她跑。


    開始相當吃力,葉兒踉踉蹌蹌的,全靠祝童帶著。漸漸的,葉兒體內的熾熱開始消退,身體變得輕盈,她開始有意識的避開危險處,祝童緊崩著的心才放鬆了一些。


    前麵有一塊巨石,他們已是第五次跑到峽口處停船的地方了。


    祝童腳尖一點,身體騰空而起躍上巨石。


    葉兒如一片沒有重量的樹葉,隨著祝童手腕的引領飄起,輕輕落到巨石上。


    從開始跑到現在,隻是數分鍾。這期間,他對蝶姨有過怨憤,有過理解,最後覺得,葉兒身體裏多了個蝶神,似乎並非不可接受。


    祝童偷眼看看,葉兒鬢發散亂臉色潤紅,眼睛卻清澈如水。她知道自己在跑,也知道誰帶著她跑,臉上甚至有些微的盈盈笑意。他能感覺到白蝶正在被葉兒所接受,小精靈盤旋在葉兒膻中穴周圍,似乎對這個新居有所不滿,久久不肯進入。


    此處清風明月無人管,山水幽靜……祝童停下腳步想要說點什麽,葉兒的柔軟的手忽然變得有點生硬,她在試圖掙脫。


    小騙子馬上打消了傾訴衷腸的衝動,攥緊葉兒的小手,跳下巨石,繼續跑。


    之前有過兩次失敗的經驗,祝童哪裏會輕易放棄如此難得的機會!他要讓葉兒保持在這種狀態中,時間越長越好。


    跳下巨石,越過清溪,祝童帶著葉兒跑出峽穀,跑向穀外幽黑卻更廣闊的世界。


    葉兒隻在開始的瞬間掙紮了一下,掙不開,隻好跟著他、依著他、隨著他的腳步奔跑。


    跑出百十米,兩人的節奏逐漸合拍,葉兒的手又變得柔軟如綿。


    祝童暗叫好險,手指微微顫動,在葉兒手腕的細嫩處劃出第一個“氣”字。手指的顫動是如此的細微,葉兒根本沒多少感覺,這正是祝童需要的效果。


    他刻意調整自己的節奏並帶動葉兒,讓兩人的腳步、唿吸乃至身體每一塊肌肉以同樣的節奏運行,營造出兩人之間的默契,借以影響葉兒的感覺。現在,兩人的身體再次達成默契,祝童要進一步將葉兒帶入蓬麻境界,一個隻屬於他們兩人的蓬麻境界。


    還有蝶神,那是兩個天然互相吸引的精靈,如果葉兒再次抗拒的話,說不得,隻能用點見不得人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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