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點,手術室結束,趙永兵被推出去。


    吳瞻銘癱軟在椅子上,鄭書榕好些,汗水把身上的手術衣都浸濕了。整台手術耗時十三個小時,連護士們都熬的花容慘淡。


    祝童看上去是最累的一個,臉色發黃精神萎頓;這,完全是吃虧不沾光的舉動;他曾發誓再也不寫治字,局勢使然,手術中為了救個不相幹的黑社會,還是不得不奉獻一迴。


    說是不相幹,其實還大有收獲,至少,他學會了以針法、術字治病救人的妙術。


    百裏宵還是看走眼了,祝童用的是不是鬼脈符醫,他自己都不知道。


    後期,他一直坐在趙永兵頭側,或閉目養神,或以銀針在趙永兵頭部大穴點刺。


    沒人理會他,護士們忙著伺候兩位主刀醫生,也不知道李主任這樣做到底有什麽妙用,從儀器上看不出來的。


    他一直在忙著涵養蠱蟲,聚集起趙永兵有限的精氣,盡快把蠱蟲培養成型。


    反正這條命是蠱蟲救的,作為受益者,犧牲一點也沒關係吧?小騙子這樣安慰自己。


    確實,如果剛才沒有這隻出自周東的胖蛾子,趙永兵如今己經掛了。


    趙永兵最危險的時刻,是蠱蟲蝶神聯合起來,在祝童麵前漸漸出現一個虛幻的脈絡之網,把趙永兵每一點生機都呈現在祝童眼前。經脈,果然不全是實質存在的,即使肉體被切割開,它們還在按照以前的軌跡,頑強的運行。


    趙永兵的生命,在某個時刻可以說己經消失了;祝童不管趙永兵是否被兩位醫生開腔破膛,閉著眼隻在那張虛幻的脈絡上動針,點刺。他不是在畫符,是以趙永兵的精血為墨,以自己本身的精純修為為筆,寫出一個氣字,強行為他疏通經脈重建生機,把他的生命從鬼門關召喚迴來。


    人無氣不活,這次手術,小騙子收獲也不少。隻是這樣的事真的很要命,沒有鳳凰麵具的補充涵護,祝童可能連站起來都不可能了。


    十點,祝童與兩個累得渾身無力的主刀醫生洗漱完畢,走出手術室。


    田公子在門前迎接,身後是兩位俏麗的女郎,手裏各捧一大束鮮花。


    “祝賀三位妙手神術,嗬嗬,手術很成功,三位請,田某準備了一桌便宴,請。”


    王覺非和重症監護科陳主任也在場,還有兩位媒體記者;海洋醫院從未嚐試過這樣的手術,趙永兵如今狀態良好,接下來,就是借這個機會宣傳,把更多的病人爭取到海洋醫院來。


    祝童本想馬上迴家,王覺非興致不錯,看情況是推脫不了了,隻好隨著去。


    田公子開來三輛車,把一群人又拉到祝童來過一次的江南水鄉,一進包房,就看到陳小姐也在,笑吟吟迎接過來。


    鄭書榕一見陳小姐就紅了臉,他不完全是個書呆子,也會對美人動心。


    祝童看在眼裏,借口去衛生間,到外麵給葉兒打電話。


    江南水鄉占地很大,中間還有個人工湖,上次祝童來這裏時也是晚上,沒轉到湖邊;此刻站在水畔,精神才真的放鬆下來。葉兒知道今天祝童有大手術,男朋友如此被醫院看重,她心裏也是高興的。


    接到電話,聽說祝童要在外麵吃飯,有些不高興,她在公寓裏準備好一桌飯菜,就等祝童迴來。


    “醫院要宣傳這個手術,請的有記者,王院長也在,沒辦法。”祝童輕聲安慰著她。


    “注意點身體啊,早些迴來,我在朵花那裏,迴來給我打電話,記得,不要開車。”


    她還是明事理的,嗔怪幾聲,囑咐叮嚀幾句才掛斷電話。


    “主任,躲在這裏向女朋友請假?”


    陳小姐走過來,遠處燈光映照出婀娜的身姿,體香暗湧。


    “是是,順便休息一下。”祝童對自己的副主任還是很滿意的,有她在網絡信息中心,祝童去不去都一樣。


    “快點,大家都等著你開席呢。”


    迴去的路上,祝童感覺不對,這不是到剛才那間包房的路。


    佳人引路,祝童裝作沒有察覺,跟在後麵,來到另一扇房門前。


    “請進,裏麵有人要見你,我去那邊招唿,放心,少不了你的功勞。”


    “這是什麽意思?”


    “去吧,進去就知道了。”


    陳小姐替祝童推開門,引他進去,又輕輕關上門,走了。


    包房裏隻有那位神秘的中年人,修長清臒,謙和儒雅;他,就是田旭洋身邊的那位,也就是出現在賭局上的那個神秘人。


    “李主任勞累一天,坐,這裏安靜,田公子在那裏應酬一下,馬上就來。”


    中年人殷勤的起身讓座,才自我介紹道:“鄙人百裏宵,百裏是複姓,元宵佳節的宵。慚愧,出生那天正是元宵節,家父就給取了這麽個名字。”


    “百裏,這個姓倒是很少見。”祝童念叨一聲,江湖上複姓家族不少,但是這個姓……


    百裏宵不知道,從他說出自己的名字這刻起,對於精研術字的祝門中人來說,一切都有了基點。


    桌上擺著幾樣清淡小菜,無一味葷腥;酒是兩瓶陳年白酒,一是高度,一是低度。


    從菜式能看出主人的用心,至少,祝童看著這樣的菜,比另一間包房裏的山珍海味舒服。


    “先祖據說大小是個世家後代,被皇帝授予封地百裏作采邑,我們這些後代子孫為了不忘家族榮耀,就以封地名為姓。”百裏宵拿起那瓶高度酒:“李主任喜歡烈酒還是清淡些的?”


    “到這裏,隻有客隨主便了,嗬嗬,百裏先生是世家子弟,李某隻有惶恐,哪裏還有膽子選?”兩人相視大笑,這段話說完,百裏宵知道了,祝童喜歡喝烈酒。


    三杯酒下肚,氣氛還是不濃不淡;百裏宵裝作不在意的問:“手術中似乎出了點意外,全靠李主任妙手神針,才轉危為安;請問,您的針術是家傳?還是另有名師?”


    祝童心裏一直加著小心,百裏宵眼光高明,也許看出點什麽;他應該是位不出世的江湖中人,混到田公子身邊不會隻為錢。聽到如此問,正經神色道:“不是家傳也沒有名師,是自己在圖書館翻書,再參考些醫案資料捉摸出來的。唉,苦啊,我們學中醫的,如果沒有緣分遇到肯傾心傳授的名師,是學不到什麽東西的;中醫的傳統百裏先生應該知道,真正的秘術秘方是傳男不傳女的。”


    “那是,那是,中醫實在是有點閉塞,不懂得活水養魚的道理;這樣下去,市場越來越小,距離百姓越來越遠,隻會越來越落伍。”


    百裏宵被祝童的一句傳統,堵住了探尋的門徑,卻還不死心,附和幾句又問:“李醫生說看書,是哪本書?”


    “鬼門十三針,不瞞先生說,為實驗這針法,我這條命差點丟了。”


    半真半假,小騙子把自己紮針昏厥過去那次說一遍,引得百裏宵連連讚歎;當然,也不好再問了。


    “百裏先生的賭術是家傳還是……?”祝童開始反擊。


    “博弈之術,小道爾;不入流的,家傳的隻是些理論。我們可比不了祝門。”百裏宵點出祝童的出身,兩人相視一笑。


    門外傳來腳步聲,田旭洋舉著一隻洋酒,樂嗬嗬的走進來。


    “抱歉,那邊幾個記者難纏,王院長要借這個機會宣傳,他不明白,這個節骨眼上,隻給紅包是沒用的。百裏先生,李主任,談的還愉快嗎?”


    “這裏很安靜,謝謝田公子照顧。對不起,我不喜歡喝洋酒,受用不起洋味道。”


    祝童遮住酒杯,口公子也沒堅持為他到酒,坐下與百裏宵交換一下眼神;明白,兩個人還沒進入正題。


    “李主任,以前我最佩服的人隻有一個,百裏先生;現在要加上您了。剛才見識了李主任的神奇醫術,佩服啊,為你也為我們古老的中醫。李主任,浦東有家醫院,基建工程己經收尾,預計年內就能開業。我向您提個建議,到我的醫院來,條件、職位、待遇都好說,隻要李主任屈尊,條件任您提。不,別忙著拒絕,我說過,還要一年才能開業,這段時間李主任仔細考慮考慮,考慮好了再做決定。百裏先生,改天請李主任到醫院實地考察一下。”


    田旭洋說話不緊不慢,看祝童有拒絕的意思,迴轉一下,把時間定得寬鬆,為以後留下餘地。


    “我不過是個中醫,田公子,中醫是不好賺錢的,草藥不值錢,又不能昧良心給病人亂開藥。王院長對我不錯,在海洋醫院我做得很順心,暫時沒有換環境的打算。”


    “中醫不好賺錢?那要看在什麽醫院;李主任,我那個醫院是私人醫院,幾個朋友出資,隻為高端客戶服務。在那裏看病,技術比藥值錢,中醫當然要比西醫貴。如今流行綠色主義,看病吃藥也一樣……”


    田旭洋滔滔不絕的介紹起他的醫院,祝童對這些資料早就熟悉,聽口公子說出來,還是暗自佩服人家的口才和煽動力。“再說吧,也許到時候我會動心。”


    “這就對了。”田旭洋也沒打算一次就說動李主任,隻要留下個由頭,今後機會多的是。


    話鋒一轉,田公子開始說另一間包房的事:“王院長不會看風向啊,如今的媒體不是去年,也不是前年,他要借這個機會炒作一下醫院的知名度;記者隻收禮物,連紅包都不敢拿。為什麽?因為這會被當成變相公告,現在臨近年關,所有敏感話題都要控製。”


    “上個報紙還如此複雜?”祝童感慨一句,心裏卻在盤算田公子這些話的意思。


    這樣的托詞能騙過王覺非,可騙不過小騙子;半瓶酒喝下去,蝶神被酒氣興奮,祝童也想清爽了。


    還是因為趙永兵,田旭洋不希望這件事引起多方注意,才在下麵做手腳,攪黃了王覺非的計劃。


    在這一點上,小騙子和田旭洋的立場是一致的,他也不希望這件事鬧得太轟動,主要是他不想出風頭,那是很危險很危險的事情;如果鬧大了,別的醫院的醫生來學習,說不定會碰到什麽古怪;醫生們之間,也是喜歡互相拉扯關係的,出身學校、醫院、導師,都是絕好的拉扯題材。小騙子可沒有可拉扯的資格,這個身份是真的,人卻是假的。


    唉,田公子是要讓自己給王覺非傳話,祝童明白後,開始放心喝酒,輕輕吃菜。


    這一段,小騙子不喜葷食,酒量卻大長;獨自喝下一斤半高度白酒,百裏宵陪不住他,苦笑著認輸。


    “李主任厲害,酒量厲害,醫術更厲害。”


    百裏宵剛離開,陳小姐走進來;她剛換下職業裝,如今穿一套白色的旗袍,細細地滾著紫色花邊,半裸的手腕上一掛綠瑪瑙手鏈,牽住純羊絨披肩一角,把個祝童看得驚為天人。


    女人是需要衣飾襯托的,現在的陳小姐如一朵亭亭玉立的水仙花;祝童還沒反應,蝶神己半醉,興奮的煽動翅膀,大有馬上撲上去品嚐花蜜的意思。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親妹妹;李主任,她在您的手下,今後可要多多關照啊。”田公子看出祝童驚訝,對這樣的戲劇性安排很滿意;“我這個妹妹從小就很獨立,跑到美國讀書,迴來後非要自己創出個事業。沒辦法,我就這一個妹妹,隻好遷就她;那所醫院就是為她準備的。李主任,她到海洋醫院是為了學習。”


    “哥哥,別亂說,李主任才是有本事的人,你去那邊招唿王院長吧,他喝多了,記者很為難。”


    “好好,你們聊,我去那邊看看。”田公子拍拍祝童的肩膀,起身離開,臨關門前迴頭看一眼,裏麵有探尋,更多的是警告。


    小騙子明白,在田公子看來,自己屬於可以利用可以收買的階層;這樣的人是不能太貪心的,自己的妹妹也不是為這樣的人準備的。


    陳小姐的婚姻,他這個做哥哥的一定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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