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與一般戀人,祝童與蘇葉之間古典意味更多些。


    葉兒是矜持而浪漫的,不想提起這些東西;而小騙子則是心懷鬼胎,自己的身份就大有問題,為了扮演好李想的角色,一直沒這些實際的東西。


    在鳳凰的幾天裏,兩個人對這段剛開始的感情都份外珍視,葉兒說過她學的專業是財會,祝童以為她不過在一般的機關或銀行之類的大公司裏就職,她掙多少錢都無所謂;祝童有把握在上海淘到足夠兩人輕鬆生活的資本。


    的士司機問:“先生,這裏就是您要到的地方,再走去哪裏?”


    “哦,再開一點,找個花店。”祝童迴過神,又說一句。


    的士平穩的滑過,葉兒的身影消失在車窗外,祝童心裏卻“咯噔”的厲害,每一次跳動,心口處都有隱隱的疼痛。


    電話又響了,這次,祝童沒去接這個明顯是葉兒打來的電話;小騙子要想明白,自己有沒有本事享受有女警官身份的葉兒的愛情。


    無論如何,騙子與警官都是對立的;祝童本能的感覺到危險,經驗告訴他,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馬上拋開一切跑路,在最短的時間內離開上海,離開葉兒,切斷與她的一切聯係。


    祝童知道一個最簡單的常識:公安係統對任何一個警官的配偶都要進行嚴格的政審,不論是女警官還是男警官,隻要結婚或談戀愛,都要麵臨這一關。


    葉兒啊,你做什麽不好,為什麽是個警察?祝童在心底詛咒著突然降臨的惡夢,假的就是假的,他不認為猴子為自己製作的假身份能經得起公安係統的審查,那可是要命的嚴格。


    但是,麵臨這個簡單的選擇時,小騙子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無奈和心痛;忽然之間,他感覺到葉兒在自己心中的分量是如此之重,似乎就是生命的全部了,離開葉兒是不可忍受的。


    轉過一條街道,的士停在一家花店旁,祝童在司機提醒兩句後才想起來:自己要下車去買花。


    花店很小,所以在臨街處也擺滿了花籃,麵對嬌豔美麗的花束,隻看去就使人心情愉悅。


    店主人是位年輕的小姐,清秀如花,看到客人進門放下手裏噴壺過來招唿:“先生要買花?送女朋友嗎?”


    祝童神情有些恍惚,對花也不是很懂,隻傻笑一下沒吭聲;黃海說過葉兒喜歡蘭花和丁香花,不過這個花店裏到處都是鮮豔的花束,他一時眼花繚亂,


    “先生,我們的玫瑰是剛到的,這邊的紅掌。”小姐耐心推薦各種花朵,祝童赫然一笑:“麻煩你,我要蘭花,還有丁香。”


    賣花小姐從冰櫃裏取出花,邊修剪包紮邊笑著說:“我這裏蘭花是最好的,以前有個警官經常來,他和您一樣,也隻要蘭花和丁香;這兩種花不好配。”


    花束紮好了,潔白的蘭花在紫色丁香的簇擁下,驕傲不群,高潔芬芳。


    祝童付過錢後走出花店,又坐進的士:“麻煩轉迴去。”


    的士開動,祝童把臉埋進花束,賣花小姐說的警官八成就是黃海;小騙子被黃海一刺激突然自信膨脹,他不能離開葉兒,隻要葉兒在乎他,事在人為,還沒糟糕到無可挽迴的地步。


    小騙子對猴子的手藝沒信心,但是對自己有信心;葉兒還在見習期,距離轉正還有一段時間;也許,他能說服葉兒放棄這個工作,或者在這段時間內想別的辦法,讓李想這個身份……。


    葉兒正在焦急的等待,一身警服英姿勃發,雖然警官服都比較寬大,但是仍遮不住她挺拔飽滿的酥胸,柔軟纖細的蠻腰和豐盈婀娜的修長腿形。


    的士在不遠處的停靠站站穩,祝童捧著鮮花下車,迎著美麗的女警官走過去。


    “啊,”葉兒驚唿一聲,看著祝童一步步走近,眼睛裏流露出的驚喜是再明白不過的;當祝童把鮮花捧給她時,葉兒的目光才離開祝童,低聲說聲“謝謝”,臉紅了。


    “我從沒想到,葉兒還是位漂亮的女警官。”


    “喜歡嗎?”葉兒原地轉一圈,輕笑著。


    “喜歡,你做什麽我都喜歡。”祝童誇獎著,心裏卻在嘲笑自己,剛才想的一切算計,在麵對葉兒後都灰飛煙滅。


    的士又停在身邊,司機搖開車窗:“先生,您的包。”


    祝童這才想起自己的行李還在車上,葉兒嗔怪一聲,看祝童從後座取出包裹:“你呀,魂掉了?”


    “嘿嘿,是,是。”祝童看的士還沒走,奇怪了,忽又笑道:“都是葉兒太漂亮了,我還沒付車錢呢。”掏出一張大票塞進去:“謝謝你,不用找了。”


    “那是不成,該多少錢就是多少錢,要遵守規矩的,我們不多收客人一分錢的。”司機撕下小票,連找頭遞過來;“如果先生要感謝我,給我們公司寫封感謝信好了。”


    “那是一定的,請問師傅。”


    “寫我車號就行,我行王。”的士不敢在公安局前麵停留,說一句後就要開走,葉兒卻叫住他:“師傅等一下。”


    有這個插曲,兩人之間的氣氛鬆弛一些,葉兒笑著對祝童說:“我還在上班呢,要進去了,你等我好嗎?”葉兒說著話,抬手看看手表:“還有一小時才下班呢,師傅,拐過這條街,有家蘇杭人家曉得不?麻煩你把他載過去。”


    “曉得,是蘇杭人家茶樓吧?”的士司機王師傅對漂亮的女警官連連點頭,還遞上自己的名片:“我這就送先生過去,今後多關照好拉。”


    就這樣,剛見麵不到兩分鍾,祝童被塞進來時的的士中;葉兒握住他的手,溫柔的說:“對不起,我就是想看看你,乖乖等我吃午飯。”


    王師傅開動的士,對祝童的羨慕是由衷的:“先生好福氣,能有這樣漂亮的女朋友,那是幾輩子修來的好運氣啊。”


    “是運氣;”祝童嘟囔一句,卻不確定這運氣究竟是不是好運氣;老騙子已經栽倒在這樣運氣上了,他能闖過這到關嗎?至少現在,小騙子還掙脫不開,還不由自主的深陷進去。


    蘇杭人家是家安靜的小茶樓,就在剛才祝童買花的那條街上,與花店間隔不到三十米。


    這家木結構的小茶樓外觀不很出色,進去後卻能體會到茶香滿堂。茶樓上下僅有十多張茶幾,花梨木台案,藤椅軟墊;牆壁以竹木裝飾,隨意鑲嵌幾副小小的蘇繡錦鯉,靠牆處還擺放著書架,上麵是厚厚的線裝書,隻剛坐下,滿室的書香、茶香撲麵而來。


    幾位服務小姐們也很雅致,都身穿江南傳統手工蠟染製成的窄身對襟盤扣小襖,頭發都用紅絲線捆紮,猶如水鄉小鎮中撐著烏篷船的小妹一般清新樸素而嬌媚,看去別有一番風韻。


    祝童到上海的次數不多,對江南茶樓的品味更少,他更多是混跡在酒吧或酒店那樣的熱鬧所在;如今嗅著撲鼻茶香,看小姐在對麵安靜的布茶,聽著飄蕩在茶樓裏的琵琶聲,雖不是物我兩忘,也是渾身舒暢。


    難怪葉兒喜歡這樣的地方,就是他這個標準的俗人小騙子,處身此處,對時間的流逝一樣淡漠許多;因為,這裏是葉兒喜歡的地方,她一定常來。


    隻是,這裏到底是繁華的上海,忘俗隻能是片刻。


    祝童把一本線裝書剛剛翻開,蘇杭人家裏又上來一位,徑直走到祝童對麵坐下,也是位警官。


    “黃海?你怎麽來了?”祝童很意外,站起來握著黃海的手時,還在吃驚。


    算起來,他到上海不過一個多小時,黃海怎能準確的找到這裏?應該是葉兒對黃海說的了,小騙子隻能這樣判斷,心裏竟有些酸酸的感覺。


    “李醫生,我剛才到局裏辦事,正好看到你和葉兒在門口;所以就跟過來見一麵;聽葉兒說你要到上海來工作,怎麽樣?順利嗎?”


    黃海還是老樣子,直爽而直接;看得出他對於祝童的到來真是很高興。小騙子對這個解釋很滿意,葉兒到哪裏都是一道風景,特別是穿警服時,站在路旁更使人側目,想到剛才路人羨慕的眼光,祝童心裏甜絲絲的,招唿黃海坐下才說:


    “我答應你要好好照顧葉兒,就來上海了,今後還要請你多多關照。”


    “別這樣說,李醫生,該感謝的是我才對。”黃海看來氣色很好,這多半是朵花的功勞;想起朵花,祝童問道:“朵花還好嗎?”


    “朵花在上補習班,她很好,晚上叫上葉兒,大家一起吃頓飯。這次你一定不要客氣,我欠你個好大人情啊。”


    黃海說罷,哈哈一笑;祝童忽然感覺到滑稽,對麵這個警官明顯把小騙子當成朋友了,但是,老騙子說過,騙子不需要朋友,對於騙子來說,朋友是最危險的東西,特別是一個警官朋友。


    而現在,小騙子不僅有黃海這麽個警官朋友,連女友也是位警官。


    有這麽兩個警官在身邊,難道真的要就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小騙子腦子轉的飛快,他在想自己以前的行為一旦暴露,該判多少年?況且,就算那些都不會暴露,江湖上那些人能就此放過他嗎?混江湖是一迴事,大家都沒什麽牽掛,想退出來過安生日子,說起來容易,往日的恩怨不可能一筆勾銷。


    黃海看來是這裏的常客,茶小姐不待吩咐就送上幾盤幹果。


    “李醫生,我想求你件事。”黃海點上香煙,直視著祝童,神情莊重。


    “你太客氣了,黃海,我這樣叫你可以嗎?”祝童不知道他要說什麽,先把這氣氛鬆弛一下,這是技巧,談話的技巧。


    “可以,那以後我就叫你李想了。對於你們醫生,我一直沒什麽好感,你是第一個。”黃海又伸過手來;“朵花也說,李大哥很不錯,我相信她。”


    祝童與黃海的手又一次握到一起,搖兩搖才分開。


    “李想,我想求你幫我演九個月的戲;葉兒還在見習期,在她轉正之前,請你盡量不要到這裏來。”


    “哦,是這樣。”祝童看向黃海,等著下文,他知道,黃海不會無故這樣要求。


    “葉兒的工作是我媽媽安排的,她對葉兒比對我這個兒子都要緊,她是葉兒的頂頭上司;如果知道我和葉兒——,我怕會影響葉兒轉正。我和葉兒說過,這件事先不對外人說,等她辦好手續後再找機會告訴我媽媽。”黃海有些不好意思,更不好意思的是祝童;人家要求的是對葉兒好,而自己在胡亂猜忌。


    怪不得葉兒在見習期能如此輕鬆的請到假期,原來有黃海的母親在罩著;祝童感慨一下,點頭答鈾黃海的要求。


    “該感謝的是我,葉兒的事也就是我的事,如果實在為難,她可以做別的行業。”


    “李醫生,不,李想,葉兒是個好強的女孩子,我不懷疑你能養得起她;但是,她需要這個工作;葉兒在市局做財務,很輕鬆也沒什麽壓力,很適合她。”


    原來是做會計,祝童心裏的壓力少了許多;在公安局做個小會計是比較輕鬆,這樣她會有很多時間兼顧業餘愛好,薪水也不低,還有警官的身份,到哪裏都會有麵子;在普通人看來,這是份很好很好的工作。


    問題是,祝童不是普通人,他現在腦子裏想的,是怎樣讓黃海的母親知道事實?那樣,葉兒轉正的事八成就泡湯了。


    “我希望葉兒能幸福,她現在喜歡你,但是,李想,別怪我說話難聽,你如果連這點心胸也沒有,就配不上葉兒。”


    黃海的話音裏有警告,小騙子有些惱,靜下來一想,隻有無奈的點頭。


    愛情是美好的,但李想這個身份的基礎太脆弱,江湖風雲變幻,小騙子不能保證能不出一點意外,如果自己出什麽事,葉兒怎麽半?黃海真是為了葉兒好,對比一下,祝童感覺到自己太自私了。這確實是一份安穩的工作,如果他出什麽意外,至少葉兒不必為生計犯愁。


    牽掛與體貼,小騙子第一次感覺到這兩個詞的滋味,還有無奈與心酸;實在是心酸啊,在現實社會裏,小騙子被迫要遵守另一套生存法則。


    蘇杭人家茶樓的客人都起來,冬日的太陽閣著竹簾照進來,暖暖的,茶幾上的茶水卻漸漸涼了。


    “住哪裏了?”黃海端詳著祝童,好象有些不放心,問出的話卻是另一重意思。


    “等見了葉兒才能確定,暫時還住賓館吧,過兩天等手續辦好了,再——黃海,你在上海熟,幫著打聽一下,我需要買套房子。”


    聽說祝童要買房子,黃海放心不少:“在上海買房子可不簡單,你準備買多大麵積的,在哪裏?”


    “就這附近吧,葉兒上班近點,我是無所謂的。”


    “附近的房子?李想,你有多少錢?”


    “百十萬吧?不夠嗎?”


    “看來,你們做醫生的是比較有錢;我們倆差不多大,掙的可比你少多了;嗬嗬。”黃海自嘲一下,馬上正經起來;“你知道這裏的房價是多少?差不多的也要兩萬左右一平方,一百萬買不到好大的房子。我看啊,你先租個好些的公寓,這附近就有,迴頭我給你找一套。聽我的,買房子的事情等一等,葉兒轉正後,能享受公務員待遇,你們就有資格買到便宜的房子。到那時,你這百十萬才能算錢。”


    “操!”祝童在心裏咒罵一句,上海的房子怎麽會如此貴!他十天前還有四百六十萬,給老騙子搞捐助三百萬,為對付陳主任收集材料用了十多萬,如今隻剩下一百四十來萬。


    來上海的路上,小騙子就有些擔心這些錢夠不夠安身,現在看來,連黃海也以為這些錢不足以給葉兒一個舒適的生活空間;難道要去再做幾樁生意?


    “黃海——哥,你也來了?”


    葉兒的聲音把祝童叫醒,她已換上一套便裝,上樓來就坐到祝童身邊,對黃海說:“你不該穿警服來這裏,被督察看到會有麻煩的。”


    “我這就走,剛才是看到李想來了,上來說幾句話。”黃海站起來,哈哈笑著拿起帽子帶上:“我不打攪了,知道你們多日沒見,一定有很多體己話要說;記得啊李想,晚上和葉兒一起來吃飯。”


    葉兒溫軟的氣息籠罩著祝童,小騙子又隻會傻興,推推眼鏡框點頭道:“一定,隻要葉兒沒意見,一定的。”


    “今天不行的,晚上要迴家吃飯,姐姐要見李想呢。”葉兒扶著祝童的手臂對黃海說,邊說還邊擰祝童一下。


    “那——,就改日吧,反正我來了,麻煩你的時候多呢。”


    黃海見祝童也隻樣說,隻有笑著搖頭:“李想啊,我的好兄弟,蘇娟姐可不好對付,今後有的你的受了。”


    “難道,我姐姐以前對你不好嗎?”葉兒不滿意,黃海已經走到樓梯口,迴身擺擺手:“好,好,當我沒說。”頭也不迴的走了。


    “別聽他亂講,我姐姐很好的。”葉兒看黃海消失後,有些擔心的看著祝童。


    “沒關係,我知道,蘇娟姐姐是很好的。”


    “這幾天你身體怎麽樣?葉兒,是不是照我說的做,沒偷懶吧?”祝童搭上葉兒的脈門,十分正常,她現在很健康;腹部的蠱蛹又淡了些,看來,神傳琥珀真的鎮壓住那個小蠱蟲。祝童以為,如果葉兒能煉話吸收掉它,對她的好處是巨大的,就象朵花一樣,一定會更美麗。


    “你才偷懶呢。”葉兒嘟起嘴,孩子一樣,忽然又興;“我啊,每天都要寫好多遍‘靈‘字,想的不是——,是想你什麽時候來。李想,我想你,整天都想你,想讓你送我紅玫瑰。”


    “葉兒不是喜歡蘭花嗎?”


    “葉兒喜歡你送的紅玫瑰。”


    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互相凝視著,目光糾纏再也分不開。


    葉兒的臉慢慢紅了,白而細的牙齒輕咬著下唇,忍耐的樣子,終於輕聲呻吟道:“李想啊,你總算來了,我,想吻你。”


    “現在嗎?”小騙子環視一圈,周圍很有幾個人在偷頭窺視,葉兒的魅力散部成網,籠罩在在半個茶樓,沒幾個男人能抵禦的住。


    “當然不是了。”葉兒意識到身邊的環境,笑著坐直身體:“我餓了。”


    蘇杭人家茶樓與上海別的茶樓一樣,供應簡單的茶點和本地菜肴;葉兒開心的咬著鮮蝦蒸餃,祝童吃的是一份炒飯。


    “我會做好多菜呢,等——我天天給你做好吃的。”


    “好啊,好啊,你做什麽我就吃什麽。”


    “那,如果我不做飯呢?莫非你就不吃了?”


    “葉兒的手藝一定是好的,你要不做了,我就隻有餓著肚子了。”


    兩個人傻瓜一樣說著傻話,吃完這餐甜蜜的午飯,葉兒上班的時間也就到了。


    “你下午要做什麽?”


    “去見王院長,落實工作的事。”


    “等我電話,晚上接我迴家。記得玫瑰啊。”


    葉兒走了,小騙子才開始仔細思考:在這樣的情況下,上海還適合他生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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