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個意外,祝童吃驚的看著國畫大師馬夜,又想想望海公司的招牌,醒悟出一個道理:薑是老的辣,老江湖比老薑還要辣。


    老騙子和馬夜早就有聯係,都是江湖中人,他們之間沒有聯係才怪呢。老騙子叫馬夜梅兄,也就是說馬夜應該姓梅,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


    “哈哈,祝兄,你的好徒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有什麽事慢慢說嘛。現在的孩子們不比我們那時候,都比較叛逆,師道尊嚴那一套已經過時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小子要退出江湖。”老騙子還是苦著臉:“剛闖出個千麵獨狼的名頭就要退出江湖,難道你的腦子被狼吃了?祝童,見過六品梅苑的梅葉長老。”


    “前輩好,祝童謝前輩愛護。”祝童向馬夜,也就是梅葉鞠躬,江湖規矩還是要守的;況且人家幫過自己大忙,這份人情還沒當麵感謝。


    “不錯,後輩中你是最有出息的一個;祝童,你要想好了,這個機會有很多人在爭取,錯過這次,你不後悔嗎?”梅葉拿過老騙子手中的文件,拉祝童坐下。


    “也許你還不清楚它代表著什麽,容我細細給你解釋一下:江湖道傳乘千多年來,世界在不斷變化,到現在已經不是耍狠鬥強的年代了。所以,為了未來不被淘汰,我們四派才聯合起來成立東海投資機構。選擇你作為執行人,是多方考量的結果;你會有很大的權威,能調動大量資金。本來就是個嚐試,執行人沒什麽束縛,隻對四派長老會負責,這樣,你師父也能卸下肩膀上的重擔安享晚年。祝童,我們都老了,也許這是最後一次為江湖道努力,你忍心不管嗎?”


    二品道宗、六品梅苑、七品祝門、八品蘭花,就是這個江湖聯合體的組成四派;東海投資機構的主要出資人是六品梅苑和八品蘭花,如果祝童答應作為第一位執行人,老騙子的望海公司將作價五千萬並入東海投資機構;而二品道宗,由於地位不同,隻是名義上入股。


    這就是東海投資的股東組成,看計劃書上的說的,資金充裕,是個很有看頭的大架子。


    “前輩,我不想再混江湖了,你們有這樣好的舞台,完全可以聘請職業經理人來操作,他們更有經驗。您和竹道士對我的好,晚輩領受了,這個情我一定會找機會報答的。”


    祝童還是拒絕,他是江湖騙子,過去的經驗與經曆把他造就成個標準的陰謀論者,第一印象,對這個東海投資的感覺很不好。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他是從來不吃的。


    一來情況不明,東海機構的主體目的不明;二來他知道一個道理,這樣的事情一定代表著巨大的風險;三,他確實已經厭倦了江湖生涯,現在一心想盡快到上海去,與葉兒一起過正常的生活。祝童自信,憑自己的本事,在正常的社會裏也能拚出一片藍天,實在是犯不著為一群江湖人賣命。


    “孩子,你還是再考慮一下。”梅葉心性很好,捋著胡須搖頭道:“你要做就是把這基礎打好,到一切都走上正軌時,我們才能名正言順的請職業經理人。江湖固然有風險,但是我們正在適應這個社會。現在這樣做已經晚了一步,三品藍石建議我們聯合起來,把東海機構培育成在中國和世界上都有影響的大公司。那時,我們就能打出江湖道的旗幟,這是對國家對江湖道都有好處的大事。第一步我們會以望海公司為平台,很多人都會幫助你的,三品藍石和八品蘭花會提供一筆資金,幫助望海公司建起望海製藥。二品道宗會提供給望海製藥幾個道家密方,這是好事啊,年輕人應該挑起這個擔子。”


    祝童沉默著,梅葉拉起老騙子:“老騙子,我們出去下盤棋,讓他也好好想想。事情太突然,他是轉不過這個彎。這樣才對,祝童如果太爽快的答鈾,我還不放心呢。祝童啊,如果你答鈾,還要吃點苦頭,到韓國把這張臉換一下。”


    看祝童嘴唇微動,又說:“如果不想整容也行,我們會給你準備個麵具;反正是千麵獨狼這個身份不能用,你這張臉也不能宰出現。也許,你以前的所作所為會被記錄。”


    老騙子拉起馬夜出門,兩個老人還在鬥嘴:“老梅今後要叫我董事長,別開口閉口老騙子的。”


    “你本來就是老騙子,換身皮就真成董事長了?”


    兩個老江湖出去了,把門緊緊的帶上,留祝童一個人在屋子裏。


    表麵上看,這確實是件好事,祝童已經被梅葉說服了;但是,無論怎麽考慮,祝童都要被迫放棄和葉兒的感情,與老騙子一樣,他要被改造成另一副麵孔,以另一個身份出現。如果二十天以前梅葉提出這個建議,祝童八成已經答鈾。


    小騙子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愛情的滋味,葉兒對於他就象是甜蜜的夢境,祝童已經深陷其中;想要脫身,談何容易。但是,他也渴望這更大的舞台……。


    世間之事,多由偶然因素左右。海邊的波浪陣陣撲上沙灘,陣陣被細沙消化。


    祝童正在矛盾,三星手機震動,葉兒的電話打過來了。


    “李想,你什麽時候來上海?我想你了。”葉兒第一聲溫柔的傾訴,就粉碎了梅葉的所有努力。


    “我也想你,葉兒,我後天就能到上海。”


    “真得嗎?”葉兒驚喜的叫起來,馬上又低聲道:“對不起啊,領導看著我呢;晚上記得給我打電話。還要等四十八小時才能看到你,我會老的。”


    電話掛斷了,祝童也決定了自己的道路。


    一小時後,門外傳來兩個老江湖的說笑聲,當他們推開厚重的房門,看到祝童迎麵跪在地上。


    “師父,您曾經說過:永遠不要以為自己比別人聰明多少,你從別人身上得到利益時,別人八成在從你身上獲得著更多的利益。所以,我還是不能答應,您別生氣,我會替您解決好望海公司的事再走。如果您——弟子不孝,請您把我逐出師門。”


    “邦邦邦。”祝童不斷叩頭,老騙子不知說什麽好。


    梅葉歎口氣道:“也用不著這樣,老騙子,你不用勉強他。”轉身走出去。


    “起來吧。”老騙子把祝童拽起來,扔到沙發上;“我本來也沒想和他們聯合,但是,這是有關江湖道的一次嚐試,對我們也有好處;既然你不願意就算了。”


    “如果我不答應,別人也會做;”祝童替師父著想,也為於藍著想:“不如先向他們接點錢?”


    “我有那個老臉嗎?”老騙子握住自己的下巴;“人家看中的是你,不是我。你不答應,錢肯定借不來,梅長老也沒多少錢,他隻是個說客。”


    房間裏又一次安靜下來,過了好久,祝童看老騙子苦著臉還在發愁,走過去把他拉開,自己坐在老騙子的大皮椅上:“這樣,望海公司想過這次難關也不難,隻要你答應我全權代表你,保證你能繼續現在的生活。”


    “說得容易,有二十公頃地再過三個月就到兩年開發限期了,到那時,陳鎮長就更有理由逼你於藍;老子現在連蓋豬圈的錢也沒有,怎麽去蓋樓?”


    老騙子雖然這樣說,還是坐到大班台上,滿含希望的看著祝童:“你有錢?”


    “蓋豬圈的錢我還是有的,可惜,您那都是商住用地,不能養豬。”


    祝童諷刺老騙子一句,抓起電話撥號碼:“陳鎮長,我是李宰豪,您好,是這樣,剛才我們商量了一下,希望盡快與您見麵;您中午有時間嗎?好,我等您。”


    掛斷電話後,祝童對老騙子說:“這件事如果辦成了,您和於小姐都要裝糊塗;將來有什麽事,盡可以向我身上推。要牢記一點,李宰豪這個人今後將不存在。並且,您必須同意,屬於李宰豪的三成股份將轉讓給別人。”


    老騙子點點頭,祝童又拿出一張金卡拋給他:“這裏有三百萬,下午,你和於小姐去學校搞那個狗屁竣工儀式。”


    老騙子再次點頭,這時,師徒間的關係似乎顛倒了,小騙子說什麽,老騙子隻有點頭份。


    “這樣還不夠啊,該裝的門麵還是要充一下的。”祝童拍拍頭,抓起電話要撥號,卻又放下了。


    取出手機,換上那張電話卡撥通二師兄的電話。


    “師兄,我需要一百萬,迴頭再給你說為什麽;好,打到這個帳戶上。”祝童拿起自己給師父的卡,念一遍卡號。


    這是他第一次向師兄借錢,盡管師兄也不寬餘,還是答應為他湊起這份錢。等祝童放下電話後,老騙子尷尬的不知說什麽好。


    “你二師兄還好吧?”


    “他很好,但是,你別打他的主意。他手下有百十號人要吃飯,比您可辛苦多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給您出力,二師兄盡管很難,但他在走江湖路。這一百萬您要省著用。師父,今後的一個月將是望海公司轉型期,有些人會進來,有些人會離開。完成後,公司的錢就是公司的錢,一切都要按規矩來,您這個董事長要以身作則,別讓人說閑話。”


    老騙子黯然無語,祝童心裏不忍:“師父,江湖人的規矩不適合這個社會,你不能把他們當成好人。您難道把當初教導我們的東西都忘了?就是為了祝眉妹妹好,您也不能太消沉了。我將給望海公司引進一個靠山,他們會帶給您很多方便和金錢,但是,您要堅持一點,別和陳家走的太近。”


    “我知道,你要把自己的股份讓給陳鎮長?”


    “是陳家,不是陳鎮長。”祝童肯定的迴答:“於藍那裏有我的調查報告,他們目前還沒什麽危險;一會兒,我要求陳鎮長引見我去見他父親,如果順利,陳家將派來個人。你今後不必直接和陳家打交道,有什麽需要可以通過那個人,如果再不行,可以通過我。這是為了您的安全,也是為了望海公司和於藍好,她是位好經理,你們都要記得一個原則:陳家隻是望海的股東。還有,你應該給我交個底,對於望海製藥,你有多大把握?”


    “祝童,望海製藥是要生產經過改良的狗皮膏藥,還有兩種春藥,其實,主要是一種特用藥,可以供軍隊使用。”


    “七由散?”祝童念出那種特種藥的名字,老騙子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好吧,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祝童此時已經看透了老騙子,他老了,失去了江湖豪氣的江湖人,在家庭、兒女的約束下,自私的本性占了上風。一切順利時,望海公司可能是祝童的避風港,現在麵臨難題,老騙子第一個考慮的是自己的利益。


    這在一般人來說無可厚非,為了自己女兒和女人本該如此。但老騙子是江湖一脈七品祝門的現任掌門,他這樣做實在很墮落。


    七由散不同於狗皮膏藥,更不能和什麽江湖春藥相比,七由散是江湖密藥,如果就此傳播出去,損害的是祝門的利益和江湖的利益。祝童明白了師祖為什麽不傳授鬼神之道給老騙子的原因,他或許曾經有血性,但心裏絕沒有江湖道義。


    師叔看起來比老騙子還衰老,那是因為他常年給人寫治字看病,耗費心血的結果;而老騙子修煉的蓬麻功,真都為自己養生助顏了。


    桌上的電話響了,老騙子拿起來聽一下,問祝童:“李鎮長來了,請他上來嗎?”


    “我下去。”祝童對師父示意。


    等師父扣上電話,祝童站起身來伸出手:“最後一件事,把鳳凰麵具給我。它屬於江湖,屬於祝門前輩,屬於大師兄和二師兄。”


    “你見到祝黃了?他還好嗎?”老騙子被如受重擊,顫抖著問。


    “祝黃師叔很老了,我和二師兄到湘西尋根,被人找上門欺負,是師叔出麵教訓了對方,替祝門保留了一分顏麵。他傳我們這個字。”


    祝童在光滑的大班台上寫下“氣”字,筆調扭曲,明顯在壓抑著內心的情緒。


    老騙子臉色瞬間慘白,哆嗦著解下掛在胸前的銀鏈,下麵掛著個小巧的金色麵具,一隻展翅高飛的鳳凰。


    這代表著奪權,祝童,這個他最鍾愛的弟子,剝奪了老騙子七品祝門掌門的資格。


    鳳凰麵具隻拳頭大小,正麵鑲有的十三顆七彩寶石,栩栩如生的鳳凰周身繚繞霞光。麵具背麵,陰刻著十三個篆字,祝童隻能認出幾個,其中就有靈字和氣字。


    “你在這裏呆三天,我把鳳凰麵具傳給你,也把鳳凰麵具的功法傳給你。”老騙子還在做最後的掙紮,似乎想改變被驅逐的事實。


    “不用了,我把它交給師叔。”


    祝童走到門邊,轉身跪下,最後叩下九個響頭:“師父,對於祝門來說,您兩年前就已經死了。”


    望海公司總經理辦公室的門虛掩著,於藍一直在關心董事長那邊的動靜,聽到重重的關門聲,剛要走出去看,祝童進來了。


    “怎麽樣?還順利嗎?”於藍關切的看著祝童微紅的眼睛,明白兩個人之間一定發生了什麽大事。


    “還好;”祝童伸出手;“把你的車給我,一會兒陳鎮長會來找你商量捐款儀式的事,我要去趟市裏。”


    “幾點迴來?”於藍把寶馬325的鑰匙送到他手裏,握住那隻手;她很擔心,憑女人的直覺,感覺到祝童這次出行不簡單。


    祝童猶豫片刻才取出隻優盤,盯著於藍的眼睛道:“這裏是你不知道的部分,如果下午兩點以前沒接到我的電話,你立即離開這裏;確認安全後,把它散到網絡上一份,在傳進設定好的郵箱裏一份。如果接到我的電話,立即銷毀它。”


    “知道了,還有事嗎?”


    “我這次是與虎謀皮,完成後就要離開這裏;於藍,我要在別的地方生活,這也是對你們的保護。如果一切順利,望海公司將有一個新股東,你要堅持一點:所有進出望海公司的錢必須經過銀行。這很重要。”


    “她真幸福;”於藍出奇的平靜,臉上浮起微笑:“祝童,我祝福你們。”


    “謝謝,你是個美麗的女人。”祝童把於藍拉進懷裏,在她眼角吻一下:“好好活者,我會給你來電話。”


    梅葉在樓梯上攔住祝童:“年輕人,你不用再考慮一下嗎?”


    “我考慮的很清楚,前輩的好心我們祝門記下了;現在我是為師父做最後一件事,過幾天你會明白的。前輩,葉兒喜歡畫畫,我們今後會經常見麵的。”


    陳鎮長是自己開車,他對於桑塔娜3000的性能很不滿意,對於不讓他進門的望海公司副董事長李宰豪更不滿意。


    但是,當‘李宰豪’坐進他的汽車後,陳鎮長還是保持著寬厚的微笑。


    祝童沒有過多客套,直接進入主題:“我需要見你父親,請陳鎮長打個電話引見一下。”


    “為什麽?”陳鎮長的禮貌被打破,很不禮貌的問。


    “大家都是明白人,既然你們想插手望海公司,我們總要見見真佛。時間對我們雙方都很重要,如果陳鎮長認為不合適,望海公司將在三日內向法院提出破產申請。”


    陳鎮長眼光閃爍,與祝童對視著。


    “這是件大事,我們的籌碼會使他滿意的。”


    陳鎮長終於拉開車門走出去,打完電話後又上車,對祝童說:“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不用,下午您將主持一個竣工典禮,我們的董事長會把三百萬工程款付給你們的學校。”


    “也好,你知道路嗎?”


    “我開那輛車去,你把我的車牌報給門衛,我將在兩小時內到達。陳鎮長,於藍小姐需要尊重,您應該同意這一點。金董事長在裏麵,您現在可以上去商量事捐款儀式的具體安排。我希望,這個儀式盡量簡單;你我都明白,今後望海公司不會再有這樣的大手筆了。”


    祝童拉開車門,走向寶馬325。陳鎮長纂緊車鑰匙,他很想在這個人臉上砸一拳,但是沒那個膽量。


    祝童身上有種冰冷的野性氣息,他害怕那種野性。


    寶馬325開上沿海高速,祝童把速度提到一百五十邁,打開車窗。


    海風湧進來,吹散他臉上的淚滴。


    整整兩個小時,寶馬325停在一座外觀的簡樸的小樓前。它坐落在安靜的林蔭道上,朱瓦白牆庭樓帶院,周圍多是類似的建築,幾株梅枝在鬆樹間伸展出院牆。


    寶馬325剛剛停穩,鐵門向一邊滑開,等汽車駛進去後,又緩緩關閉,隔斷路人窺視的目光。


    在這個地級市的中心位置擁有這樣一所住宅,隻有錢是辦不到的。


    祝童剛停好車,車門已被從外麵拉開,一個安靜的年輕人手扶門眉,輕聲道:“是李宰豪先生嗎?陳主任剛迴來,正在裏麵等您。”


    “謝謝。”祝童點頭,抓起手包跟著年輕人走進小樓。


    這樣的場麵對於他也是陌生的,以前隻與校長、院長們打交道,對於政客一直在旁觀與研究階段。


    但是現在不同,即使是天要塌下來,也隻能硬這頭皮頂上去,看隻看手裏的籌碼夠不夠。


    祝童沒有退路,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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