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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突變(3)


    本是盛夏時節,燒了一天一夜的火災現場連空氣都依然是炙熱滾燙的,再加動植物燒焦以後的臭氣衝鼻而來,簡直令人難以唿吸。武重規等人騎馬而來,也隻能走到火場的邊緣,觸目皆是焦黑的殘枝枯土,其間還能看到些燒成焦炭狀的動物屍體,連是牛是羊都辨認不出了。一時間大家的心情都無比沉重,有些官員的眼中泛起淚光,這折羅漫山是伊州最蔥翠鬱鬱的一座青山,莫名遭此橫禍怎不叫人唏噓。


    武重規可沒心情慨歎,他擔心的是能否找到瀚海軍來折羅漫山駐紮的痕跡。沿著山道越走越深入,他的心也漸漸沉入穀底。焦土、煙塵、屍體……馬匹搖晃得厲害,行走已經十分困難,武重規給顛得頭昏腦脹,還有窒息和炎熱,這一切足夠讓他打退堂鼓了。


    終於大家停下來,前麵已經沒有路了。武重規強打精神問孔禹彭:“孔大人,咱們到了聖旨中所說,瀚海軍駐紮的地點嗎?”孔禹彭看上去比武重規精神還差,滿臉沮喪地答道:“迴欽差大人,聖旨上所說的瀚海軍駐紮的地點,沿此向前還有五裏左右山路。”“那……”武重規詢問地看著孔禹彭,後者聲音嘶啞,幾乎難以辨別地支吾道:“過、過不去了,前麵都燒得一塌糊塗,就算硬闖過去查看,也必然什麽痕跡都找不到了。”


    武重規呆了半晌,也實在受不了那個氣味那個場麵了,便道:“既然無法查看,就迴去吧。要不然,孔大人你將那個什麽杜長史喚來刺史府,他是頭一個發現山火的,或許看到什麽蛛絲馬跡也未可知。本欽差今夜便在刺史府裏訊問他……”


    他的話音未落,就見孔禹彭淚如雨下,武重規大為訝異,忙問:“孔大人,你這是為何?”孔禹彭哽咽著道:“欽差大人,這杜灝大人為了撲滅山火,身犯險地,已經、已經殉職了!”“什麽?!”武重規也不由大吃一驚。


    孔禹彭一邊拭淚,一邊敘述了前後經過。原來那杜灝前日淩晨發現山火後,除派人給刺史府送信之外,就隻帶了幾個自己的貼身手下趕來火場。山火太過兇猛,他們幾人進入山區後就被大火圍困,而孔禹彭這邊為了調動伊吾軍,請示武重規又花了些時間,等大批人馬趕至現場,那杜灝大人和手下早已不見蹤影。本來大家還指望著救火的過程中能發現他們,結果卻隻是在山火撲滅以後,發現了幾具燒得像木炭似的屍體,連衣服鞋帽都燒得灰飛煙滅了。


    武重規聽得張口結舌,愣了愣才問:“那、那你們怎麽斷定那些就是杜大人和他手下的屍體?”孔禹彭滿臉悲戚、說不出話來,隻是招手換來一名副官,那人含淚捧上塊黑色綢布,上麵齊齊整整地排放著幾個小小的物件,都被燒得黑黢黢的。武重規探頭一看,也不由長歎一聲,原來那些小物件都是當時文武官員革帶上必佩的東西,包含小刀子、礪石、算帶等等,即所謂的“蹀躞七事”,這些小東西倒是質地堅硬沒有被燒毀,卻也由此證明了杜灝的身份。


    一時間愁雲慘淡、眾心悲戚。暮色更深,眼看著麵前焦黑灼敗的景物越來越幽黯,死亡的氣息遮天蔽日,恐懼攫牢心房,悲涼反而退居其位。武重規幹咳幾聲,孔禹彭會意,強忍悲傷吩咐迴城。


    迴到刺史府已是華燈初上。坐在亮如白晝的正堂上,武重規和孔禹彭的心情卻猶如暗夜無光,兩人都垂頭喪氣地,長久說不出一句話來。不需要再探討什麽,下午之行他們都看得很明白,折羅漫山毀壞嚴重,肯定是找不到任何與瀚海軍有關的線索了。武重規隻顧頭疼如何理清案子的頭緒,而孔禹彭則要麵對折羅漫山火和折損伊州第二號官吏的善後,也顧不上其他了。


    枯坐良久,堂外有人來報,杜灝大人的屍首已運到刺史府中,還待杜大人定奪。杜禹彭慘然應承,忙問杜長史的夫人是否已請到,正說著,外麵報說杜長史的夫人到了。杜禹彭詢問地望向武重規,不知道欽差大人是否疲累了先去休息,還是願意一同會見下長史遺孀。武重規歎道:“咳,就順便安撫了吧。”


    隨著通報聲,正堂門口嫋嫋婷婷地走入一個婦人。在二位大人麵前深深地道了個萬福,口稱:“妾身呂氏,見過二位大人。”武重規正不自在,低頭喝茶,這聲萬福顫微微地鑽入耳窩,卻是嬌媚非常、柔情似水。武重規不覺矚目細瞧,隻見堂口紅燭映照之下,側身站定一名通體素白的女子,微低著頭,薄施脂粉的臉上淚痕閃閃,還不時舉起手中的絲絹在鼻翼邊擦拭,可不知怎麽的,就是看不出有多麽悲傷,通身上下倒有種別樣的風情,武重規向來好色,乍一見這別有異趣的西域脂粉,欽差大人微張著嘴,有些看呆了。


    孔禹彭顯然認識這個女人,悄悄掩飾起一絲鄙夷之色,他鄭重地起身施禮道:“夫人快請坐。”呂氏點頭,剛剛坐下,便握著帕子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孔大人,妾身剛才聽說,我那夫君,他、他……”武重規不由自主地接口道:“夫人請節哀。那孔大人嘛,是為了撲滅山火而殉職,朝廷必會重重給予嘉賞!”


    呂氏又抹了抹眼淚,從絹帕下瞟了一眼武重規,細聲細氣地道:“這位大人是……”孔禹彭悶聲道:“夫人,這位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臣高平郡王爺武大人!”“哎呀,是欽差大人啊,妾身冒犯了!”呂氏嬌聲連連,站起身來便拜,武重規差點兒就要期身向前去攙,孔禹彭在旁咳嗽一聲,武重規才穩了穩心神,裝腔作勢地道:“啊,夫人不必多禮,不必多禮。”一邊說著,眼睛在呂氏的渾身上下滴溜溜亂轉,那呂氏居然讓他看得臉色緋紅起來。


    孔禹彭把此情此景看在眼裏,心中真是說不出的滋味,便道:“夫人,杜大人的屍身現在後堂,夫人要不要去辨認一下?哦,其實也……也麵目全非看不出什麽了,本官倒是勸夫人不看也罷,以免傷心過度。”呂氏聽他這麽一說,幹脆舉帕掩麵大哭起來,武重規和孔禹彭麵麵相覷,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隻好呆坐著看她哭。


    總算呂氏哭夠了,又按著胸口嬌喘片刻,才有氣無力地道:“二位大人,妾身新喪,而今是六神無主、心膽俱裂。現妾身領迴為夫的屍身,今後還要二位大人多多關照我們這孤兒寡母的一家人,嗚嗚……”孔禹彭耐著性子道:“夫人請放心,杜大人乃為公事殉職,本官必會向朝廷稟報,請求朝廷好好撫恤。哦,恰好欽差大人也在,事情的原委這位武大人都很清楚了……”他的話音未落,武重規就搶道:“對,對,夫人請放心,本欽差會為你做主的。”


    呂氏聞言麵露春色,含羞帶怯地又瞟了武重規一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道:“那麽妾身就告辭了,還要去料理先夫的後事……”孔禹彭道:“好,夫人還請節哀順便,保重身體,不要過度勞累。哦,這裏有杜大人的幾件遺物,唉,水火無情,隻搶出來這麽幾樣小東西。夫人請收好。”說著,命旁邊的差官將黑色綢包捧到呂氏麵前。


    呂氏盈盈拜謝,接過綢包打開,若有所思地將那幾個小物件細細看過來。突然間,她的臉色大變,雙手劇烈顫抖,綢包從手中掉下,“蹀躞七事”撒落在腳旁。孔禹彭和武重規十分詫異,互相望了一眼,再看那呂氏已經麵無人色,整個人都搖搖欲墜起來。孔禹彭忙喚:“快攙扶夫人!”一名差官猶豫著伸手過去,被那呂氏猛地甩開,這女人突然抬頭盯住孔禹彭,雙眼似要冒出火來,方才的嬌媚容顏頃刻變成了母夜叉,隻聽她一字一句地問:“我、我那先夫的屍身現在何處?”


    孔禹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含糊答道:“唔,就在後堂。本官這就命人護送孔大人的遺體隨夫人迴府。”“不!”呂氏嘶聲尖叫,狀似瘋婆:“我、我現在就要去看他!”孔禹彭嚇了一大跳:“夫人,這……屍身已成焦炭狀,恐怕夫人要受驚嚇……”“讓我去看!”呂氏猛撲過來,一把揪住孔禹彭的袍袖,孔禹彭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趕緊拉開她的手,邊道:“這,夫人一定要看,本官就命人帶夫人過去。”


    呂氏跟著差官匆匆而去,留下孔禹彭和武重規衝著堂口直發呆。對方才呂氏的那番風雲突變,兩人都有點兒懵頭轉向,搞不清楚出了什麽問題。孔禹彭想了想,還是走過去將那散了一地的“蹀躞七事”撿起來,重又包裹上黑色的綢布,揣入懷中。武重規本來倒對呂氏頗有些興趣,經剛剛那一折騰徹底沒了心情,打個哈欠準備先行告退了。


    還未等武重規開口,就聽外麵一聲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驚得孔、武二人都直蹦起來,聽聲音就是呂氏的,緊接著後堂一片喧嘩,夾雜著呂氏淒厲的唿號哭喊,猶如天塌下來一般絕望瘋狂。兩人三步並作兩步趕到門口,一名差役滿臉慌張地跑進來,大聲叫道:“大、大人!那呂夫人她、她瘋了!”


    “什麽?!”孔禹彭張口結舌,武重規也叫:“這、剛才還好好的,怎麽說瘋就瘋了?”差役雙手一攤:“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在後堂一瞧見杜大人的屍身,這呂夫人就狂唿亂喊起來,還去扯那黑炭樣的屍身,嚇得我們……哎呀,大人您快去看看吧!”


    武重規望著杜禹彭道:“莫非是急痛難當,失心瘋了?”杜禹彭皺眉道:“應該不至於啊。她此前已經得到杜大人亡故的消息,剛才在這堂內舉止也很從容,未見得有多悲傷。怎麽會一見到杜大人的遺體就喪失理智了呢?”兩人邊說邊往後堂方向走去,沒走幾步,前麵甬道上奔來好些個人,為首的竟然就是呂氏,後麵跟著刺史府的幾個差役。


    隻不過一小會兒時間,這婦人已經完全改變了模樣。慘白的月光下,她披頭散發、跌跌撞撞地向前猛跑,身上的白色披紗褪到腰間,酥胸袒露,一隻腳上的繡花鞋也不見了蹤影。她邊跑邊喊,正撞到孔禹彭的身上,一把將他死死地揪住,嘴裏語無倫次地嚷著:“夫君,夫君,救我!救我!有人要殺我!要殺我!”


    孔禹彭想要掙脫,不料這女人瘋得一股子蠻力,孔禹彭費盡力氣甩她不下,旁邊差役一齊動手才算把她摁牢。孔禹彭也弄得衣衫淩亂,狼狽不堪地吩咐道:“快、快把夫人送迴長史府去。”“不!我不迴去!我要和夫君在一起!”呂氏聲嘶力竭地狂唿起來,趁幾個差役不備,她突然脫身而出往旁邊的樹上就撞,雖然立即又被抓住,還是將一張俏臉蹭出大片血痕。


    鬧到這個時候,孔禹彭心中悲不自勝,一夜之間,折羅漫山被毀,長史夫婦死的死,瘋的瘋,真是禍從天降。想到這裏,他長歎一聲,搖頭吩咐:“還是先把呂夫人安頓在刺史府吧。派人去長史府中接幾個丫環仆婦來照料,另外,再去請個郎中來給夫人看看吧。”


    也怪了,那呂氏聽說要把她留在刺史府裏,即刻安靜下來。自己理理衣衫起身就走,經過孔、武二人麵前,還對他們嫣然一笑,襯著她散亂的頭發和青紫的臉龐,真是要多詭異有多詭異。武重規看得心驚肉跳,剛要扭頭,就聽呂氏衝著他如泣如訴地喚道:“夫君,夫君!”武重規和孔禹彭相視苦笑,這女人剛死了個丈夫,就到處認起丈夫來,倒也是件奇事。


    差役過來拉呂氏,她依然嘻嘻地笑著,深情款款地對著武重規拋媚眼,一邊哼著:“夫君,你說要帶妾身迴庭州娘家的,你這就帶妾身去吧……”武重規渾身的汗毛直豎,往後連退兩步,那呂氏才算是讓差役給攙走了。


    眾人散去,孔禹彭苦著臉對武重規作揖道:“欽差大人,讓您受驚了。”武重規若有所思地望著呂氏遠去的身影,喃喃道:“庭州,庭州……”突然眼前一亮,正視孔禹彭道:“而今折羅漫山被燒,伊州上下官員又審理不出結果,本欽差要趕往庭州調查瀚海軍的案子!”


    孔禹彭微微一愣,隨之坦然道:“欽差大人如此決斷,下官遵命。不知道欽差大人打算何時動身?”“從伊州去庭州路上需要多久?”“日夜兼程的話,兩天一夜足矣。”武重規點頭:“很好,本欽差明早就動身。除我帶來的欽差衛隊,你再派五百伊吾軍護衛吧。”“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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